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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当时正好是九月十五,那天的月亮是满满的,满满的照在我面前的孔雀河上。河上泛着粼粼的波浪,好像有几千几万颗星星在闪,把浮动的流光都引到了岸边的花丛里。她就在那里,在那个花丛里。半跪在一丛花旁边,正给花浇水。她留着长发垂下来,好像头发上也闪着银光似的。  在这四周,是盛开的紫夜莲华。那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它们开放。据说这种花只在月亮之下开,它的叶子上闪着淡淡的蓝色光,又细又长,花朵开出来是紫色的,但是边缘让月光一照也泛起了蓝光。她就在这紫色和蓝色的花的光芒里,好像仙人一样,我看得呆了。  ……我想我一生都会记得这一幕,现在想起来,她还像一幅画一样出现在我眼前。”荒剑秋对梁宣笑着说道。    “她说她叫小雪,我知道这是个假名字,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她。……后来,我们遇到血昆仑修罗阁的人。我和大家失散了,一个人单打独斗,想不到又一次碰见了她。她救了我,我没想到她武功这么好。这时候我才发现她也被血昆仑追杀,我们两个一起边打边退。血昆仑的暗器非常了得,我没想到会中毒,更没想到她居然割破自己用鲜血来救我。    我愣住了,她却说这可以解毒。我半信半疑,但是想不到却真的被她救了。我那时候还没有跟女子私下相处过,也不晓得怎么表达自己。还以为,只要看了人家的手腕以上就要娶她。  我就说要报答她救命之恩,对她负责。她只是愣了愣,就很冷淡的走开了。……    我回到营地之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心里却总也忘不了,小雪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我被派去单独靠近石堡勘察,这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但在那里我又碰见了小雪。她正要想方设法上昆仑山。    我说:我跟你一起。她呆呆看了我一会儿,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说,我不骗你。她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我脸一红,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只说:因为你救过我,我要报答你。她果然很失望,但是什么都没说,还是跟我一起上了昆仑山。    ……昆仑山上有九大高手,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她原来要去救她的两个弟弟。他们才不过十几岁,小的只有七八岁。她自己先进了宫殿里,不让我进去。很长时间都不出来,我急了,便进去寻,谁知道看到她在床上……  做出那无耻下流勾当的,就是昆仑山第一大高手澹台凌云。他们似乎认识,但是澹台凌云说话甚是猥亵。我全不相信,还没跟他斗几招,已经发觉他中了毒。原来这一切都是小雪早已经安排好的计谋。    ……我们从昆仑山上下来之后,她让我先在老地方等着,就是我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她安排好了两个弟弟,便来见我。我在那里一直等了三天,还以为她不回来了。  不过她终于还是来了,而且似乎哭过一样。她说,没想到你还在这里等着。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问?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澹台凌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我配不上你。你就当从没见过我这个人,把我忘了吧!  她没等我说话,就自己走了。她轻功太高,我根本追不上。……    我们泰山派两代弟子终于会合了,大家一起上昆仑山。我先上过山,所以便当了带头人。我们上到山上去,才发现昆仑山都空了,这便发现中了计。但是已经晚了。血昆仑的军队前后堵击,大家边杀边退,直到后来,小雪突然出现,说要给我们引路。  我对大家说,她是我朋友,咱们大可以相信她。我们跟着走了一段之后,澹台凌云突然出现,这是血昆仑的第一护法。我们这才知道,小雪不是小雪,她就是血昆仑的圣女雪林月!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澹台凌云将雪林月送回去,大家都以为被雪林月暗算,还怀疑我是叛徒,串通了血昆仑。我怒不可遏,跟澹台凌云斗起来,被噬功大法吸噬内力,是父亲突然赶到,加入战斗,那边雪林月突然发动噬功大法,她的功夫比澹台凌云高很多。这才将澹台凌云制服,我侥幸活了下来。    ……    我被噬功大法大伤元气,躺在高昌小王子的王府中,一动不动,身体渐渐脱力,而且在逐渐萎缩,眼见是活不成了。  一天夜里,突然感觉有人将我偷偷背了出去。她轻功很好,还易了容,但是她一背我,我就感觉到了。……我任由她将我背到了一个山谷里。我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出昆仑,但是那个地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里简直跟世外桃源一般。  我就在那里养伤。她很少跟我说话,连声音也伪装的很好,可是她不知道,其实我一开始就认出她来了。    我的伤越来越重,她整天在我身边团团转,很是着急。有一天,我看到她的最小的弟弟突然跑出来了,那是个很严肃的小男孩。她很生气,骂了他一顿。他弟弟叫阿箫,就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你为什么不看看你自己,你为了他,每天易容易声,辛苦熬药运功,而且不要忘了他是泰山派的!声音很严厉。    ……她默默地走进来,以为我还在睡。  我终于说,你不要再戴着面具了。她终于知道早已被我发现,说:只是不想看见我因她而死。我问她: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  她沉默很久,答道:就是你在昆仑山宫殿里看到的那种方法,我知道你嫌我脏,所以我会另外想方法救你,以免你的师门误解你。  我看着她,说道:如果你真的要救我,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不要骗我,我也不会骗你。我不会嫌你脏,也不怕别人误解,只要你我能真心相待。  她哭了,第一次投入我怀里,表现出一个女子的柔弱。那天晚上,我抱着她,整整一夜。    ※※※※※    很快我渐渐复原了。  山谷里的生活过得平静,似乎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与自己无关。我们每天早上都去山谷中散步,谷中有一条小河,沿河种的全都是我在昆仑山周围见到的那种“子夜莲华”,她会采下很多朵来逼着我嚼着吃。那花很苦,但是她一定要我吃下去,说是这样可以解毒疗伤。她一边看着我吃,一边我却也觉得很开心……    那里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里种了很多荷花,晚上,她就放荷花灯玩,河两岸的紫叶莲华也在月色下散放着蓝紫色的光,灯点起来飘到河中,分不清……我几乎忘了她是谁、我是谁,我从小没有娘亲,在我眼中,她是这天下对我最好的女子……  她将我又悄悄送了回去。我知道我们从此可能无缘再见了。可是她仍旧什么话也没多说,那时候,我还不晓得,我已经快要做一个父亲了。    ※※※※※    最后终于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孩子。那孩子才刚三个月。父亲将我逐出师门,却利用我引她现身。血昆仑和她手下的修罗阁为了救回圣女集体出动,泰山派和九大门派联军杀得眼都红了。  我从伤恢复之后,一直身体虚弱,不能动武。谁料崆峒派瞒着父亲,将我送到最前面。……雪林月果然上当,以为父亲为了抓她不惜利用亲生儿子,于是大怒之下发动了噬功大法;血昆仑圣女的噬功大法一经发作,便是一流高手也很难抽身,果然父亲被制住,我大为焦急;泰山派其他几个师兄弟们一起上前,但是都被吸住了无法脱身,反而越来越糟。    崆峒派趁机背后伤人,将雪林月砍成重伤,我一时控制不住,运起内力挣开绳索,将崆峒派的无耻之徒击退,却想不到自己也被吸住。父亲和雪林月为了救我,生生断开自己的胳膊……    父亲被吸噬已久,又失血过多,终于不治。我去看的时候他已经缩小成了干尸一般……等我大哭完,才想起雪林月,她一直在看着我,我这才想起她也被崆峒派重伤。  等我再去看她时,黄婉对我摇了摇头,说她背后中了致命一剑。  我爬过去,牵住她的手,她指了指黄婉怀里的婴儿,又将我的手合起来,说了句“对不起”,就闭上了眼。那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时刻。    ……    等我醒来,人已经在泰山。泰山派和九大门派联合出击昆仑山,血昆仑圣女雪林月和昆仑山一众高手被除,血昆仑退守西域。噬功大法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泰山派此次损失不大,但是却折了十六代大弟子荒行健。掌门为此大怒,昭告泰山上下,将我逐出师门。此生不得踏足泰山脚下。”    荒剑秋说到这里,苦涩的笑了,摇头道:“我自觉对不起兄弟姐妹们,因此甘愿被逐出师门。我更觉得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剑离……我也对不起小雪,”他喃喃念道,眼里闪烁着很坚定的目光,忽然立起身来,按住梁宣的胳膊,道:“我对不起她。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跟她相识,没有。    人们都说,她是邪教的妖女,残害正道,嗜血如命,杀人如麻,但是这些我全没看到。我只看到她一次次对我出手相救,相反,我们所谓的名门正派,杀起他们血昆仑、甚至修罗阁的人来,真是毫不手软。”  他嘲讽地问梁宣:“你知道么?修罗阁里的人都是些非常年轻的姑娘,她们跟小雪都是很好的姐妹,可是我们名门正派,却拿她们的命当儿戏,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们被杀时的惨状……”他终于说不下去了。    梁宣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荒剑秋:他,一个前泰山派十七代弟子中的首座,名门正派中的俊杰,竟然在为魔教说话!而且还口口声声指责正派人士残忍!  他想:“难道修罗阁的那些女子就不杀人么?否则为何身在血昆仑呢?又为何会惹下这么多仇家呢?这里面,杀与被杀,其实都是相互的,双方都有责任……”    “离开泰山以后,我一直浪迹江湖,试图寻找当年小雪留下的两个弟弟。但是一直未能找到,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最后终于放弃。一直到谢师叔当上新任掌门,我才敢重回泰山脚下,在这里安家,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就完了。想不到,遇到了你这个小子……”荒剑秋说道。  梁宣问道:“那么……今晚伤您的人,是谁?是泰山派的……”    荒剑秋指了指自己的腿,淡然道:“你当然已经看出这一招,是傲徕峰的‘破天惊云式’。”  “所以伤您的人,是……是敖天敖门主?”  荒剑秋忽然又笑了,没有说话。半晌,问道:“傲徕峰上的弟子,有名的都是哪几个?”  梁宣答道:“傲徕峰上的弟子,武功都很好。因为傲徕峰是天字门,八大门之首。敖天门主座下,从听松大师兄到修儒、乐道,都是很优秀的子弟。尤其是大师兄听松,他可以说是十八代弟子中最顶尖的人才,多次随着敖天下山,武功卓绝。只是可惜,这次进阶大会意外没有入选碧霞堂……”    荒剑秋静静地听他说着,不发一言。一直等梁宣说完,才慢慢地问:“他……今年有多大?”  “应该有二十八、九……或者三十岁吧,正当壮年。”梁宣很奇怪他怎么会这么问。  荒剑秋闭上了眼,笑了,默默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他又念了几句,忽然又不说话了。  梁宣完全摸不着头脑,思考着这一切:到底是谁暗伤了荒伯?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会对听松这么有兴致?难道……    “阿伯,难道说听松师兄他,是您的……您的……”梁宣艰难地道。  荒剑秋却丝毫不掩饰,淡然一笑,道:“不错。他就是我的儿子。当年小雪的留下的那个婴儿。”  梁宣茫然愣在那里,听得荒剑秋继续道:“当年那孩子还只有三个月大,母丧父伤,我醒来之后也不见了他,现在想来,应当是被黄婉师叔收留,后来送给了敖天。”  “可是他……他为什么要伤您呢?”  “他不知道我身份。我不怪他。我甘愿被他伤,便是被他杀了,也没什么了。我欠他……实在太多。我对不起他,我想他永不知道这件事是最好。……这世界上,没什么人是我对得住的,我是一个最没用的人,竟然还活在这里?也真是笑话了……”荒剑秋哀苦地笑了。    “谁说您没用?”梁宣忍不住道,他握住荒剑秋的手,温声道:“梁宣虽然不会说话,但是……阿伯您对梁宣恩重如山,这些时日来相处,梁宣一直……一直把您当父亲看待。梁宣年幼丧父,二十多年,您是头一个救我、养我、教我如生父一般的人,我情愿永远在您身边,尽一个儿子的本分。  将来若您老了,别人不养您,我养您!上天没有让您跟亲生儿子在一处,就让我来顶替他的位置!……梁宣现在怕的,只是……只是怕您,嫌弃梁宣太笨……”梁宣说道激动处,眼眶中流出泪花,他自幼丧父,饱尝孤儿之情,方才一番话,确实是肺腑之言。    荒剑秋愣愣地望着他,任由他握着,他仿佛听见了他说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在等待着、憧憬着某种幻象。忽然自己喃喃道:“儿子,儿子……我的儿子……”  他念了几遍,低头看见梁宣定定望着自己,忽然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嚎啕大哭起来。梁宣也大受感动,“父子”两人“相认”,两个大男人竟然哭得涕泗横流,呜呜地一直哽咽了好一阵。    荒剑秋拍着梁宣的背,道:“好!我老头子孤老了一辈子,到现在总算找到了儿子,好儿子!好儿子,让爹来看看你……”他一边说,一边用沾了泪的粗糙老手摸着梁宣的脸,似乎是第一天看见自己新出生的婴儿一样。  梁宣的记忆中,父亲的面影已经渐渐模糊,但是眼前这个父亲却是格外清晰的。他泪直流下来,一字一句道:“爹,儿子在这里……”    ※※※※※※    过了好一阵,荒剑秋方才定下心来,又道:“阿宣,现在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将来若是出去,轻易不得跟外人透露。”  梁宣定了定神,答应了声,看到干爹脸上严肃的表情,心中不禁一凛,他想知道他要告诉他的,到底是什么神秘的事情?    ※※※※※    梁宣将酒一一摆开,任过往的人品评购买。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擦身而过。  怪就怪干爹太抠门,真正的好酒都藏在家里自己享用。那种瓶塞一开就香飘满园的感觉,这些过往的行人是体会不到的。  也只有一个人派来的“特殊顾客”可以算是例外。那个人,便是他如今正在等待的那个。    今天又是十五。自从荒剑秋受伤之后,双腿筋脉被刺伤,已经无法正常行走。梁宣代替干爹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其实他在卷入到江湖事之前,一直做的就是这门差事。  那时候,他还是东海边渔仙镇的一个穷秀才,靠摆摊卖画和编草鞋为生。  时光兜兜转转,命运绕了一圈,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如今,似乎又引着他回到了原点。恍然是一场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今日的那个重要来客,就是紫琳。她是受掌门谢微云指示,来安排三天后前往幽居谷冥缺前掌门的住处需要运送的菜和酒。    梁宣猜的不错,荒剑秋已经告诉他,每月十五之后那一天出门,其实就是去幽居谷给冥缺老人送菜送酒。冥缺老人很爱酒。只是,他已经三十年不肯见荒剑秋的面。每次,荒剑秋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外,就自觉去。    原来梁宣之前在山谷中养伤之时,见到的那个送菜送酒的神秘人,就是荒剑秋。他那时候在谷中休养,可想不到自己后来会被赶出泰山派,更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被这神秘人收留。说起来,冥冥中也是自有缘分。    梁宣还记得第一次按照荒剑秋的指示,躲过山谷外面那些精心布置的奇异阵法,看到那久违的山谷时候的样子。不过他始终没有打扰冥缺。直到有一次冥缺恰巧在门口撞见他。但冥缺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早已知道似的。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你来了。”  梁宣慌得扑倒在地:“是。太师叔祖。”他刚说完,就后悔了。他梁宣已经不是泰山派中人了,怎么还可以这样称呼?  但是冥缺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嗯”了声,反问道:“你伤可好了?”  梁宣愣了一下。太师叔祖怎么会知道他受伤的事情?这明明只有干爹一个人知道。他还在想着,就听见冥缺继续道:“以后要慢慢控制自己。噬功大法不可轻易运用。”  梁宣汗涔涔的答应着,心中莫名其妙。他老人家似乎无所不知。    后来,他才知道,掌门谢微云、荒剑秋和冥缺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系。梁宣在进阶大会上发生的一切风波,以及下山之后被荒剑秋收留,受伤疗养,这些他们都已经了解。  梁宣终于承认,他是偶然在一个山洞中学到的噬功大法。但是他并没有说出留下这些刻字的,极有可能就是泰山派先代掌门林朝宗。即便是对干爹他也是讳莫如深。因为他记得,当初冥缺老人曾严肃告诫过他,不要将在山洞中见到的一切告诉别人。  他知道,太师叔祖一定已经在当时就看出他学会了噬功大法,他之所以让梁宣隐瞒山洞秘密,必定有他的理由。且怀疑林朝宗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门派先辈,对于泰山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大不敬。    而荒剑秋既然不晓得这一层,当然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在泰山舍身崖下的绝壁山洞中会有噬功大法的心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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