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儿?”梁宣抓着曲治平的手,非常兴奋。 “嘘……”治平捂住他的嘴,小声道,然后很快地朝楼上看了一眼。他再次戴上面纱,指了指楼上:“我是偷偷跟出来的,当心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这几年大家过得还好么?师父、修齐、师姐他们……”梁宣激动的话刚说出口就堵住了。真傻,楼上师父、修齐他们不是都在么?都好好儿的!只是师父也不再是他的师父了…… 治平看出了他的黯然,赶紧打哈哈,笑了一下:“都过得好着呢!不过修齐的武功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长进!”他随即开始愤愤不平起来:“说到这个我就来气!论武功,我哪里比他差?凭什么这次许他出来就不带我?哼,师父就是偏心得紧……话说,修齐学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也没有入选碧霞堂?”他喝了一口茶水,直喘气。 “师父他……荒前辈他老人家一定很不高兴吧。想不到玉泉寺至今也没有入选碧霞堂的人。” “不过这次玉泉寺也算倾巢出动了,哈哈!你和我都出来了,这就齐了。这哪里是寻剑?分明是玉泉寺集体出游。不过,谁叫咱们师父是队伍的老大呢?……” 梁宣低下头:“治平,我早就不是玉泉寺的人了,以后这话,再也休提了。” “你这说的哪里话?”治平激动起来,按着梁宣的手,往他这边挪了挪身子,道:“我们大家一直都把你当做玉泉寺的一份子!你不在的这些年,师父还经常念叨呢,你不知道……” “你别说了。”梁宣苦笑了一下。 治平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呢?我都忘了问!这些年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哪里都找不见你,怎的忽然出现在这里?……”说话间,他就直接坐了过来,一手搭在梁宣肩头。 梁宣心中一动,心想:“我出了泰山之后的遭遇,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于是只是笑了笑,道:“一言难尽。”治平上下看了看他,见梁宣穿着如此简陋,心中估摸过得不好。当即也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时之间坐在一处,虽然亲密,但是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背后忽然有人干咳了一声,梁宣和治平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大汉正坐在自己身后的一张桌子上,脸憋得红红的。 其中一个大汉嘿嘿笑了声,道:“二位……这里好歹是公共场合,光天化日,小夫妻之间就莫要搂搂抱抱了吧?” “想亲热就上楼上去!”另一个气咻咻地说。 梁宣脸刷地红了,尴尬不已,刚想要道歉,自己的头忽然被治平揽了过去,一下子靠在他怀里。 “就要在这里搂搂抱抱!怎的?奴家跟自己相公亲热,还要管别人说三道四?”治平掐尖了嗓子学女人说话,声音里居然还带了几丝娇媚。 “治平!……”梁宣被他的手死死按在怀中,脸红得像个苹果,心中大囧。 “叫娘子!好啊你,出去一年半载就把奴家忘了?”治平装得还像模像样。梁宣心中苦笑,暗想:“原来治平还是这样喜欢闹。”他还觉得治平胸口那两个圆圆鼓鼓的东西顶的自己脑袋疼,原来那竟然是两只碗。 “要浪出去浪去!骚娘们儿,连你男人都镇不住你,还在这儿撒泼!”后面那一大汉嫌恶地道。 另一个大汉见他不乐,于是劝道:“大哥消消气儿,估计是胡人女人,性子烈……” 治平哼了一下,转眼间那一床被子已经被他咚的一声砸在身后那人的桌子上。“谁是骚娘们儿?” 那大汉当然火大了,于是也忽的站起来,两个人开始对骂起来。梁宣跟旁边那和气的大汉就忙着劝架。梁宣使劲儿拉了拉治平的胳膊,小声道:“当心被楼上的发现了……”不料他用力过猛,那衣袖被他揪住带开,治平胸口塞着的碗居然往下落了下去! 梁宣“啊”地险些叫出来,亏得治平机灵,迅速靠拢在他身上。叫道:“相公,气死我也,咱们还是早早歇了吧!” 梁宣赶忙跟那大汉道歉不迭,那人这才火气平复了一些。这时,又听得楼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姐,楼下那胡女好像跟人打了起来呢!” 这声音一听就是荒铃玉的,梁宣心中一黑,眼看着荒铃玉、闻琴和听松他们就要望下来,于是赶紧转过头,猛地蹲下身子,口中粗着嗓子叫道:“娘子!娘子你的手帕呢?是不是掉地上了!” 治平也慌了,捂着脸上的面纱,转过身附和:“手帕?呀!对了我的手帕呢?” 其实哪里有什么手帕?都是梁宣情急之下编的。但是梁宣已经站起来,刚才转瞬之间他已经在地上抹了几把灰涂在脸上。于是站起身之后脸黑乎乎的,估计闻琴她们是认不出来的。 “手帕呢,相公?” 梁宣忍住笑,粗着嗓子道:“娘子,手帕没找到!” “呀,那我们赶快回房吧!”治平拉着梁宣的手,另一只手一把搂过那铺盖被子来,就往楼上走:“小二!快给我们二人安排一个上房!”两个人光顾着演戏,只想着赶快离了这地方免得被泰山派人认出来。 小二正在前面带路,却听见荒铃玉笑了一声:“手帕没找到跟回房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师姐,这俩人真逗啊……” 闻琴皱着眉头:“你又喝多了……” “琴妹,扶小玉师妹回房吧。”听松在一旁提醒道。 小玉脸喝得通红,瞥见听松那严肃的表情,抿了抿嘴没说话。忽然指着梁宣跟治平这边,大声道:“我说!……” 治平正拉着梁宣恨不得马上走人,听到这声唤,脚下就跟粘住了一般,一动不敢动。 “那谁!那胡女……你们不都是当垆卖酒,反弹琵琶唱边塞吗?怎么我们在这儿喝得尽兴,不唱一首歌助兴呢?” 梁宣跟治平都傻了,互相看了看对方,愣在那里。那边荒铃玉还要往这里来,多亏被闻琴拉住了。梁宣见闻琴朝自己走近,心里一热,连忙低下头,生怕被认出。只听闻琴温声道:“好好好,回去师妹给师姐唱歌,不要在这里为难人家好不好?” 小玉一动不动,直着脖子,歪着头盯着治平跟梁宣两个。治平咽了口唾沫,咳嗽几声,手放在面纱上,捂着嘴娇声道:“奴家……奴家这个月见了风沙,害了嗓子,是以不能给小娘子唱曲儿了,甚是遗憾,还望娘子见谅……” 一直低着头的梁宣转过脸看向治平,感觉他还在用手掐着自己的手背,于是心中暗自感叹:“还是治平机智,我就不行。”他傻傻地站在那里,心中砰砰直跳,因为闻琴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四年了!四年来,他从未跟她这么近! 但是就是这么近的距离,只怕他永远也走不到。 耳畔忽然传来师父荒剑离的声音:“闻琴,把小玉扶回房里去。” 闻琴答应了一声,扶着小玉,往那边去。原来泰山派弟子的房间都在另一边的厢房。梁宣看着闻琴和荒铃玉走远了,闻琴忽然又回过头来,温声道:“对不起,我师妹喝醉了,方才……冲撞了二位了。” 梁宣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心怦怦跳,脸也热起来:“她难道认出我来了么?” 他一见了闻琴,便跟傻子一样站着,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还是治平,机智地赶紧答道:“小娘子回去吧,我们没事的。” ※※※※※※ “吓死我蛐蛐儿了!刚才真是差点就露馅儿了!”治平一屁股坐在床上,呼出一大口气道。他说着便开始卸妆,但是一边卸妆,一边却见身边的梁宣没什么反应,石头一样僵坐在那里。 “你怎么了?没魂儿了似的……”治平朝他挥了挥手。 梁宣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治平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怎的四年没见,还是跟以前一样,傻乎乎的……” 梁宣两眼朝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似的,也不回答。他眼中,还闪现着闻琴那回眸的一望:她是认出他了么?应该不会吧,如果认出来,应该马上就跑过来,拉着她的宣哥哥不放才是啊,毕竟他是她的宣哥哥啊…… 但是她为什么又一定要跑过来呢?她现在大概已经不那么依赖他了吧…… 啊!可是他到底是希望她认出他,还是不认出他呢? 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碗,咚的一声碰在一处。梁宣的眼神这才又清明了。 “回过魂儿来了吧?”治平问道。 梁宣转过头,见治平头发卸了下来,乱糟糟披在肩头,犹如女鬼一样,张着嘴,手里拿着两只碗,怔怔地瞧着自己。 “你……你在干嘛?”梁宣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赶紧往一边躲了躲。 “你躲什么,我又不是鬼……”治平不耐烦地道,“这个,”他扬扬手里的碗,“秘密武器啊,”说着将碗作势往怀里塞了塞,嘿嘿笑着:“要不然能这么饱满充实么?你懂得,就跟那些春宫画儿一样!哈哈,不过这俩家伙太硬,硌得蛐蛐儿我生疼,还是真的好,哈哈哈!”他一边坏笑着,一边拱了拱梁宣的肩膀。 梁宣脸一红,想起那些年跟治平同窗的日子,两个人在一张床上,有时候治平就会给他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看得两个青春年少的人心惊肉跳。 “你又没正经了……四年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梁宣摇头叹道。 “嘿嘿,怎么样,还不是得靠我闹一闹,咱们的阿宣才会开心啊?方才闻琴师妹的一句话把你的魂儿都勾没了……” “你在说……说什么,什么勾没了……”梁宣嗫嚅着掩饰。 “呀,还跟奴家装!你个没良心的!”治平又装出女声娇喊起来。 梁宣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演戏都演到房里来了!” 治平嘻嘻直笑,拿开梁宣的手,忽然又面上愁容,叹了口气:“不过闻琴师姐也确实够悲催的……” 梁宣好奇地望着他。 “你还不知道呢?哦对!你还不知道!”治平一拍大腿,“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下泰山么?” 梁宣这才想起来,治平一直没跟他说这次碧水剑失踪的事情,他虽然早已知道,但是自然不能对外人说此事,只能装作不知情。于是眨了眨眼,干巴巴地道:“不知道啊,是为什么?” “嗨!这就说来话长了!碧水剑不见了!你想不到吧?事情是这样的,话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碧霞阁里悄无人声………… “忽然%&※¥#@%¥#@&%¥?&%¥!#%¥@@%¥#%…………%#%¥@%#……%……&……%#@!%¥#&※※@¥&※%%¥#%!!” ……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子。钥匙只有两把,掌门那里、闻琴这里,全都好好的,但是碧水剑就是不翼而飞了,真是奇怪了!这件事我怎么琢磨都琢磨不透!”治平说得拍案惊奇、口沫横飞,真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有声有色,梁宣听得一愣一愣,感觉像在看戏一样;但他对碧水剑怎么失窃的并无兴趣,只是装作好奇在听。 “要我说,肯定是闻琴没有看好被谁拿了去,不然,难道是掌门?掌门那么高的武功,谁能近身?除非是掌门亲自交给那贼,不过这件事情打死谁都不信吧?” 梁宣点点头,心中却转过一个念头:“掌门亲自交给偷剑贼?”但是他很快就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了,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 晚饭过后,泰山派的人都聚集在房间里开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梁宣决定听一下,但是他还不能暴露身份,于是便趁着治平早早睡着了,自己一个人到房顶上偷听。 他揭开一片瓦,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屋里,泰山派的几位师兄弟们果然都在。 大家围坐在一边,听松还是坐在闻琴旁边,其余的修齐、闻达在另一边,最末尾,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弟子,梁宣推测,那应该就是此次地字门的代表明图。 当中是荒剑离。只是不见小玉,大概是白日里喝醉了酒,还没有醒来。大家面容严肃,正等着荒剑离要说什么。 “我们此次出行,任务艰巨,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这一点,相信各位都已经知晓……”荒剑离道。他环视众人,那一贯随意的脸色上终于有了前所未有的严肃。 “此次寻剑队伍南下,名为寻剑,实为探访。不管碧水剑是否在逍遥谷,如今它已经从泰山派消失,落入魔教之手,这已是事实。逍遥门偷盗碧水剑,目的何在?不得而知,我们此行的任务,就是要先探听逍遥门的虚实,看其有何动静。所谓的‘鼎剑台会盟’,是否真的是会盟,或者根本是逍遥侯安排的一场好戏……”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逍遥门的事情呢?魔教在暗,我们在明,这如何能知呢?”修齐忍不住出口问道。他平时随意惯了,如今出来泰山,同样改不了寻常的习惯;当着四大门的弟子的面,突然打断师父的话,这让荒剑离感到有些没面子。 荒剑离有些不悦地瞧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逍遥门的几个据点,踩踩点……” “等一下!您是说您知道逍遥门的据点在什么地方么?”修齐惊讶地问。 几位泰山派十七代弟子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不可思议。 “据弟子所知,逍遥门虽然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但他们的内部组织如何向来是十分神秘,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明图道。 修齐一旁的闻达也点点头:“不错。世人都道逍遥门可怕,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同样十分神秘。这才是逍遥门真正可怕的地方……” 几位弟子都提出了疑问,等待荒剑离解答。但是荒剑离不为所动。他干咳了几声,继续道:“明日所到之处是淮南,到时候我自会告诉大家,第一个据点所在……” 修齐可憋不住了,张口道:“师父!您还没说……” “你话太多了!”荒剑离白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围坐的其他门弟子们。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很快站起来,道:“今天会就开到这儿,你们大概已经知道明天要做什么了,好了。散会!”尽管大家各人都是满脸疑惑,但他仍是自顾自满意地点了点头,嘴唇蠕动着,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他很快走出去了。 众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不知道“队长”这次的第一次会议,到底开了个什么。 “明天……要做什么?”明图瞧了瞧听松,问道。 听松一贯冷着脸,并不答话,他站起身来,拉起闻琴:“师妹,我扶你回房休息。” “不。我想出去走走。”闻琴道。 “我也回去了。”闻达起身,对修齐和明图笑了笑。他拍了拍修齐的肩膀:“你们师父……挺有意思的啊。” “到底怎么回事?”明图仍旧一脸不解,对着修齐道。 修齐苦笑了一下,悻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也紧着走了。 ※※※※※ 泰山派的人果然很快都休息了。楼下吃饭、聊天的人都已经回房休息。赶了一天的路,对于舟车劳顿的人来说,及时休息是必须的。 梁宣从楼顶悄悄下来,在楼上踱了一会步,又走到楼下,见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从后门出去,来到后院。 师父明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看起来他似乎对逍遥门已经有一些了解,只是不想对众人说。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他又如何得知逍遥门每个据点的具体位置呢?梁宣跟修齐以及众位师兄有着同样的疑问。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还是他们今后将要去的那些地方。 一向神秘的逍遥门,要在他们面前一点点解开面纱。他想到这里,便不再去烦恼。但仍旧无眠,于是头脑中又开始思量其他事情。 今夜又是月圆。梁宣独立院中,举头望月,想起这又是一个十五之夜。他记得以前在泰山的时候,每到十五,就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因为每个十五的月圆之夜都是他跟闻琴秘密约会的时候。 十五之夜,明月初升。碧龙潭畔,两情依依。 想起来恍如隔世。 而如今,他已经四年不见她了。她的身边,似乎也不再需要有他的存在。 是这样吧? 梁宣觉得心中有些酸涩。他随手拈下道旁的一枚草叶,揉在手心里,但是这叶子就跟他的心绪一般,越揉越乱。风吹过道旁的草丛,发出沙沙的轻响,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挤在一起,像漂浮在空中的云朵。他又折了一支狗尾草,在手中随便地便编出了一个小老鼠。 他编的很快,又熟练。以前在渔仙镇的时候,他就经常编这样的小玩意。后来闻琴来了,他还编过不少给闻琴玩…… 怎么不知不觉又想起来她了? 今天晚上,梁宣觉得自己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个影子了。 他烦乱地将草老鼠揉在手里,走了一会儿,忽然看到远处一个人影立在那里。梁宣赶紧蹲下身,道旁的草刚好将他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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