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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宣和治平继续跟随泰山派,在淮南城中转。  一路走走停停,总之非得要看前方如何行事。但是大街上的新鲜事物,倒也层出不穷。    梁宣是没有心情买东西的,倒是治平热心。这会儿他又瞄准了什么新的目标。梁宣走了好远,回头一看却见他围在一个老头儿那里,正叽叽咕咕不知跟那人说什么。  那老头手里提着一串竹编的小笼子,里面蛐蛐叫得正欢。现在已经是夏天,所以蛐蛐也活跃起来。这可是治平的最爱。    梁宣拍了拍治平:“行了吧?咱们该走了……”  “别说话,忙着呢,这里有几只不错的……”治平头也不回,只顾扒开竹笼子看里面的蛐蛐。面前的老头儿笑得合不拢嘴。    “大部队已经走远了,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治平一手仍提着一个笼子,往远处看了看,果然不见了泰山派弟子的踪影。他撇撇嘴,毫不在乎似的,又对那老头儿伸出三根指头:“这个数儿,卖不卖?”    老头儿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摇头,八成是个哑巴。  治平耸耸肩,艰难地放开那笼蛐蛐,跟着梁宣走了。    “你这个爱好能不能挑时候再犯呢?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斗蛐蛐?”梁宣一边走一边埋怨。  “还不兴人家有个爱好啊?”  “……”    走了一会儿,总算看见了泰山派弟子在前面停留,于是他们也歇下来。梁宣到路边货摊去买些烧饼,正在掏钱,偶尔一瞥,发现刚才那个卖蛐蛐的老头儿又擦身而过。这老头儿虽然不说话,但是头脑机灵的紧,想不到跟得这么快。他提着蛐蛐笼子一步一步走过来,到治平和梁宣身边时还特意放慢了脚步。    果不其然,治平的目光又被吸引了。眼看着就要随老头儿而去,梁宣心里一动,顺势抽出袖中携带的那把龙吟剑——这还是下山的时候掌门谢微云赠给他的,作为礼物,助他一路顺风。  龙吟剑乃是前代掌门林朝宗的遗物,不过梁宣也是这宝物失落多年后的发现者,就在舍身崖下面那个神秘山洞里。    龙吟剑没有出鞘,梁宣只是戴着剑套就将他送了出去,倒转剑身轻轻一勾,稍微送了一点内力,治平的衣角果然就被勾住了。他怎么挣也挣不开,懊恼地回头盯了梁宣一眼:“想不到四年不见,阿宣你的武功这么厉害,随便一勾就把我勾住了……”  看见治平老老实实守在梁宣旁边,梁宣只觉得好笑。    “哼,勾人的本事不小嘛……”  梁宣正待接过来的烧饼险些落到了地上。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让开!老不死的,都说不买了,你还啰嗦什么?”    一个光头壮汉粗鲁地推开了那卖蛐蛐的老头儿,他的头顶只有一小片还有头发,却绑了一根铜环。胸前袒露一片,其余部分都是厚厚的盾甲,着装怪异。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还跟了一大队人马。全都带着兵器,打扮各不相同,但是看起来面相不善。    老头儿被推倒在地,旁边的路人四散开,只见蛐蛐笼子散落一地,乒乒乓乓,蛐蛐也叫得断断续续。老头儿挣扎着站起来,摸索着将那些笼子一一拾起,但他似乎眼神不太好,动作有些慢。  那领头的光头大汉当即不满,又踢了一脚,骂道:“什么玩意儿!磨磨蹭蹭挡道儿不说,还整这些乱叫的虫子,恶心人么?”他说着就往那些笼子上踩去。    那老头儿却发了疯似的,扑过去抱着他的脚,老泪纵横,嘴里咿咿呀呀,似乎在说着“别!别!”,甚是可怜。  但有什么用?那蛐蛐笼子转眼间就被踩扁了好几个,里面的蛐蛐定然是活不成了。    梁宣正在这儿看着,身边的治平可忍不住了,提起步来走上前去,居然跟那光头大汉争执起来。梁宣一看情势不对,也迎头赶上,但那大汉已经几句话不对,挥拳向治平打过去!    治平虽然身材瘦弱,但却灵活,堪堪避了过去,脚下使得却是泰山派的“连环步”,大汉“咦”了一声,道:“看来还有些功夫!”于是又是一个鹰爪抓,朝治平抓下来,右腿曲起,早等好了治平躲避之时准备偷袭。  治平果然上当,眼看着大汉的右腿就要顶上他的细腰,治平闭上眼刚要大叫,身子却又被一股大力轻轻地一勾,这才回转了过来。    梁宣扶住治平,道:“师哥,咱们走吧?”  治平仍是愤愤不平:“这人欺负老人家,还……还踩死了好几只蛐蛐,真太可恶,师弟你武功这么好,快给他点教训!”    梁宣暗叫不好,那大汉已经笑开了:“原来这一位师弟武功好,那就让我领教领教!”随即迎面又是一拳,来势汹汹。    梁宣心知不可惹事,于是只求化解,当下也不出招,只将方才用来勾住治平的那把龙吟剑立起来,正对来拳。这一拳若是中在剑柄上,力道很大,也会令持剑者吃痛,但梁宣在拳头刚刚与剑柄接触的那一瞬,轻轻旋转剑柄,飞快地抖动了两下,大汉的重拳力道便被卸了。    大汉失去了重心,朝梁宣倒去,梁宣微一侧身,让了开来,又用剑柄一挡,剑上使了内力,挡住了将要跌到的人,顺势将其送回。大汉这才站在原地。    众人眼见这大汉比对面的少年高两头,身材更是精壮敦实,如此巨大的身躯竟然被少年手中的一柄瘦弱长剑轻轻挡了回来,大汉还毫发无损,都不禁啧啧称奇。    梁宣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得罪了。我们师兄弟二人无意冒犯,大家各走各路,可否?”    那大汉甚是不服,不由分说,从后背倒抽出一连串锁链,梁宣只瞄见那锁链尽头还串着几个芒刺铁球,他从未见过这种兵器,心中颇为忌惮,倒退几步;那大汉见梁宣露怯,更加勇猛,将铁链舞动起来,逼得梁宣步步倒退。梁宣却仍不想拔出龙吟剑,只是退避三舍以求全。那大汉的铁链虽然逼得紧,但梁宣也不出手,那铁链也触不到梁宣衣角分毫。    “当真不要脸!我师弟明明一再相让,你这泼皮还不识相!”治平在旁边喊道。围观的众人,都觉此话有理,纷纷点头议论。如此一来,那大汉更加恼羞,铁链舞得密不透风,梁宣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心想:“这汉子也忒倔强了点。”    治平破口大骂一番,见那大汉不听,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把东瀛剑来,就要上前助阵:他可不管惹事不惹事,此刻只想着为师弟分忧。  但是他的东瀛剑还未出鞘,就已经动弹不得。    治平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剑已经被身后一年轻公子挡住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怪就怪在这年轻公子用来挡住剑的并不是什么兵器,而是一把竹骨折扇!  这东瀛剑好歹是精钢打造,竟然还敌不过那公子手中的区区纸扇!这公子的手上力道,该是有多厉害?    “以一对一,方和规矩。小兄弟你这样帮师弟,未免太不合适了吧?”那年轻公子出口道。  “你又是谁?为何管闲事?”治平一面说,一面用力抽剑,但是被那公子用纸扇夹住,东瀛剑竟然抽不回。    “铁头是我家奴仆,自然是我该管的事。”公子微微笑道。他穿着潇洒风流,峨冠博带,只是头发中间杂有股股白发,但白发与黑发相间,错落有致,倒也分外好看,犹如黑夜中的银河冰川。    忽听“当”的一声,众人惊呼起来,原来梁宣终于出剑,剑身蓦地送出,飞快旋转,那大汉的铁链尽数都缠在了剑身上。大汉身子转了几回,早已晕头转向,梁宣的剑却又反转,铁链再次飞出去,大汉整个身躯又被兵器连带,向着相同方向倒去;  梁宣纵身一跃,抢先从大汉头顶飞了过去,倒转剑身又挡住那大汉身子一次,再次扶住他,肘部一弯,顶住他的胸,另一手持剑在地上一点,飞身翻起,转眼间已经落在治平和那公子之间。    梁宣再次出剑,在治平的东瀛剑上轻轻撞了一下,这一撞倒使了三成内力。治平的东瀛剑和那纸扇应声分开,只听呲啦一声响,年轻公子的纸扇已经破了个洞。    梁宣和治平已经站在另一端。    这所有的动作都只在片刻间,围观的百姓还没看清梁宣怎么出手,下一秒,那汉子就已经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兵器洒落,而那年轻公子手中的纸扇也挂了彩。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公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梁宣。唇角微微翘起:“好功夫。”  梁宣颔首:“得罪了。并非有意,还望放行。”    “泰山派的武学,果然名不虚传。”公子悠悠地道。  “言重了。阁下也相当了得。佩服。”梁宣心中微微有些吃惊。    就这么几招之间,他竟然已经看出了自己和治平的武功师承!方才他解救东瀛剑之时,也感觉到了纸扇之上的力道。暗想此人非同小可。    那公子脚下微微一动,纸扇忽然展开。梁宣心中一凛,心知他又不会善罢甘休,正在苦恼之中,只听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公子何必跟路人一般见识?”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从那年轻公子身后又走出一人,头发披散至腰,散乱如火烤,却戴着一张面具,面具上一张脸笑面狰狞,甚为可怖,难辨样貌。“我们还要赶路,公子莫忘了。”    那年轻公子这才点头,对梁宣微笑了一下,道:“各自赶路。少侠,后会无期了。”  梁宣抱拳还礼,那帮人纷纷转身而去。    治平揉着自己的拳头,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懊恼。“那个年轻公子武功着实厉害,屈屈一柄纸扇,竟然能挡住精钢!嘶……疼死我了。”他走上前来,却见梁宣还在望着那帮奇怪的行客。    “你怎么了?我们继续赶路么?”  梁宣蹙起眉头,看着那远去的人,疑惑地道:“我总觉得……那戴面具的人……似乎在哪儿见过,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面具?”治平朝远处望望,“不是吧师弟,你的感觉怎的如此怪异,我们泰山好山好水,不曾有过发质这么差的人吧?”    方才那面具人,头发如火烤,那发质当然是极差的。但是梁宣两眼一翻,望了望天,没有对治平说什么就往前走去了。    ※※※※※    “你还不睡啊?”治平将头发盘起来又放开,躺在床上望着梁宣。    梁宣面窗而坐,眉头深锁。治平又翻身面向床里,无奈地叹道:“武功好了,人也变得麻烦了,想什么呢?那些人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还在想那个戴面具的吧?”    “……你不觉得他似曾相识么?”    治平对着自己刚洗完的头发吹了口气:“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些人,怪模怪样,武功诡异,瞧着像是魔教的人……”    他这么一说,连梁宣也禁不住转过头瞧着他:你也这么觉得?”    治平咧嘴一笑:“我也是瞎猜的。那个白头发书生,内功有些不对,不是名门正派应该有的。”    很快,梁宣就听到了治平的鼾声。他却又陷入失眠。脑海中,那个面具人的影子挥之不去。嘶哑的嗓音,分明在刻意掩饰什么,而瘦长的身形,以及举止动作,都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窗外,打更的杂役一声声敲着更,悠长的声音里带着深夜特有的疲倦:“三更——三更已到……”随即是三下脆响。  梁宣听着这有节奏的声音,渐渐地也开始睡意袭来。    打更的声音忽然中断,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梁宣警觉地醒来,起身探向窗外。只听到夜风飒飒。他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从窗中翻身而出。    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梁宣躲到街角,很快听到另一边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浑身黑衣的行者,拖着那杂役,将其扛在背上,脚下生风,走得飞快。梁宣心中一动,当下也施展开轻功,紧随其后。    ※※※※※※※※※※    黑衣人肩上扛着个成年男子,但动作依然十分敏捷。梁宣心中暗自吃惊。不禁越发小心。  那人拐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庄园。这庄园不是别处,正是白日里所见的淮阳洞洞府所在。梁宣抬头望去,但见黑夜之中,高墙林立,松柏森然,庄园之内灯火依稀。    黑衣人脚步不停,高高跃起,踩着墙壁飞起来,足在高墙小窗上一点,就已经站到了墙头。梁宣隐藏在黑暗的树影里,随后也跳上了墙头。    但是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深更半夜,居然有人抢活人,是要做什么?且是进了这逍遥门淮阳洞的洞府之内,难道是逍遥门的人做的?    梁宣下意识觉得其中定然有什么秘密。那黑衣人进了庄园便不见了踪影,夜深人静,逍遥门高手众多,梁宣怕庄园之内有诈,于是坐在墙头伺机查探。不一会儿四周安静了下来,他听见院中隐隐传来说话声。那声音听来有些熟悉,于是他又终于从墙上跳了下去。    他在院内沿着声音传出的地方走了一会儿,发现那是在后院的花园。此时声音越来越清晰,梁宣小心翼翼放慢脚步,听到院内一个声音缓缓说道:    “总之此次主上的计策可谓万全,昆仑之行,定然是所有人都猜不到的。”  “我们只要保护好要保护的东西,其他的不必过问。”    梁宣心中一惊。方才第一人说话的声音,他分明觉得很熟悉,那声音跟白日里的面具人极为相似,只是如今已经不再嘶哑。他心脏狂跳起来:果然猜的不错!    因为依据这个清晰的声音,他几乎可以完全确定,这个面具之下的人的是谁。而这第二个说话的,便是白日里那武功奇高的年轻公子。如今看来,那年轻公子确然是逍遥门中之人,而那面具人……    果然是泰山派的!    但是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敖天或者听松呢?    敖天被策反,此事掌门早已心知肚明,之所以按住不发,便是想要将计就计,以免打草惊蛇。至于听松……梁宣现在还不敢断定。    但是为什么会是他?    他又想道:昆仑之行?逍遥门中之人果然要去昆仑山!白日里从那淮阳洞主口中,他们已经得知了这一秘密的消息:银汉童子将要前往昆仑。如今看来,这年轻公子势必与星河馆脱不了干系,极有可能便是银汉童子本人!    老银汉童子已在泰安城门毙命了。四年之前,梁宣亲眼所见他与义父荒剑秋对战。当时自己的噬功大法发作,吸噬了银汉童子的多年功力,致使其殒命。如今选一位年轻的人当星河馆的主人也在情理之中。  等等……他方才明明还听见他们有什么要保护的东西,那是什么?想必是一件极为隐秘之物,那么他们带着这隐秘之物去昆仑山,要做什么呢?    他越想越激动,头脑之中思绪万千,难以厘清,如同入了一潭深水,越走越深。略定了定心神,梁宣四面观察了一下,悄悄飞身上了最近的一棵树,想要查看一下花园之内的情况。  然而他刚刚上到树上,就发现在月光之下,不远处另一棵树上,树叶之间有微微的翕动。    那树上居然还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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