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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将剑鞘奉给雁云清,笑道:“真正的碧水剑,此刻只怕已经到了昆仑山。门主神机妙算,引九大门派及江湖各帮来逍遥谷,却是调虎离山,到时逍遥门与血昆仑会盟,联手统御武林。那场景可真是妙得很哪……”    雁云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手中掂量着那“碧水剑”,观察着剑身上与实物几乎一模一样的花纹。  碧水剑与“碧水剑”外形相差只在毫厘,若非对碧水剑绝对熟悉之人,片刻之间也会看走眼。    雁云清将“碧水剑”递给宫人,宫人很快退下。他脸上冷冷一笑,背过手去,走向高高的宝座。一面走,一面道:“真正的宝剑?碧水青云双剑真正在何处,金风使者又如何得知?”    金风随在他身后走,见他已经登上了台阶,转身一拂衣袖,坐了上去。  他则站在宝座之下,犹如臣子。    “属下也只是私相揣测而已。”  “私相揣测?使者有没有想过,自己一点小小的揣测,便有可能坏了门主的大计。”雁云清语气冷淡依旧,只是多了几分威严。他一手搭在靠椅上,另一手里反复抚摩着一件物事。    那是一把长命锁。    “是。属下多言了,请圣使降罪。”金风躬身行礼道。  “……逍遥门的规矩。你还是多记一点在心里比较好。多跟玉露学着点,那么,此刻伺候在门主寝帐之外,日夜相随的便不是她,而是你了。”    “多谢圣使指点。”金风恭谨地道。心中划过一丝冷笑:玉露?  他这个妹妹心计深重,他固然不是她的对手!更不要说玉露甘心自荐枕席,竟以露水关系与门主建立了最亲密的同盟。如今玉露的行踪,已经与门主一样,毫无人知。    八年前,金风玉露一相逢,与雁云清里应外合,联手灭门李龙佩夫妇一家,盗得青云剑,却不料玉露竟私自带了宝剑向门主邀功,由此得到门主信任。  金风对此耿耿于怀,兄妹二人遂决裂。金风、玉露原本兄妹齐心,因为盗剑一事出现不和,因此实力大为削弱。不仅被佳期宫主、银汉童子抢得风头尽失,更难以与宗元圣使相提并论。    雁云清手中攥着长命锁,忽然道:“你来元牝宫中,便是要跟我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么?”    “据门人消息报,圣使下辖的湘南洞洞主海鲛婆罗,与苍野坛坛主千面郎君,一齐离谷而去。湘南洞本归苍野坛,这二人同时不告而别,想是与东海坛坛主云中雁一样的道理,都叛教而走了。不知圣使打算如何处置?”    雁云清原本抚摩长命锁的手指忽然停住,他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云中雁么?他何时也叛教出逃了?”    “是佳期宫主传来的线报。云中雁早已叛逃,佳期宫主在金陵正好撞见,不料叫这人逃了。”金风抬头有意看了雁云清一眼。    “声儿?”雁云清口中念着雁留声的名字,他脸上的表情忽然现出淡淡的温情,其中又有一丝苦恼忧虑。  这孩子怎的没与我说这件事?    他心中苦笑:这么多年来,她何曾与我说过一件半件事?连话也没有几句。    他的亲生女儿,竟对自己这个父亲如此绝情……    雁云清手上抚摸着那长命锁,一遍又一遍,仿佛抚摩着女儿娇嫩的额头。他感受着长命锁上的那几个字:“目眇眇兮望返,雁高振兮知还。”  半晌,忽然开口道:“此事我知道了。我早已派人去追踪千面郎君和海鲛婆罗,苍野坛的坛主,也已经由云梦生接任。云中雁的事情,是你的东海坛的事情,你自己去料理。”    “属下知晓。”    金风从元牝宫中缓缓走出,遥望宫门之外,天际雨已经渐渐消散。  他嘴角冷笑:“千面郎君和海鲛婆罗都是你元牝宫的人,到底是叛逃还是为你卖力气,有谁得知?如今门主整日不见人影,教中大权旁落,横竖都是你说了算。雁云清啊雁云清,只怕你想登上那真正的宝座,想得疯了吧?”    ※※※※※※    长江之上的雨,已经下了快半个月了。    治平、梁宣和雁留声躲在船舱里,望着外面飘洒的江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船中闲聊。到了金陵以后,他们沿长江溯游而上。  这一场雨,从镇江开始,一直下到了这里。如今,整个长江下游、湖湘一带,全都沉浸在一片缠绵的雨中。    夜雨不得行船。船停在江边。早上继续前行,等到了江州,雨终于是停了下来。    江州,是长江边的重镇,鄱阳湖与长江在此交汇。江边城畔,有名山匡庐,奇秀甲天下。  梁宣等人决定下船进江州城时,抬头一看,便可以望见那烟云缭绕的匡庐山。宛如秀女织云,朦胧绰约。  泰山派的人也纷纷下了船。其实,他们坐的都是一艘船。因为此时,梁宣已经和泰山派的人相认,只是碍于身份,仍然不能正式在一处。    一行人刚刚下船,走到码头上,只见码头边,就有一人等在那里。那是个小道士。见了泰山派的人就好似认识似的,头一个就找到了荒剑离。  这道士自称是匡庐山东林道士的弟子,此次下山前来是来请有缘人上山的。说了半天,这所谓的有缘人,自然就是指的泰山派这些人了。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听松说道:“你们道长所要见的有缘人是谁?我们并不曾认识东林道人。”  那小道士笑道:“这里可有一位李闻琴女施主?”    闻琴有些吃惊,点点头道:“我就是了。不知道长有何事?”  “施主上山,自会知晓。我们的道长请泰山派众位同门一道上山,相叙一场。”    大家互相看看,都不知如何回答。那小道士又指了指阴沉的天,道:“如今这时节,正是江州多雨,行船多有不便,必会在江州停留几日。几位施主不如上山歇脚,山上还清净些。”    荒剑离见他说的有理,他也早就听闻那匡庐山奇秀甲天下,也有心上山一游。问了问闻琴,闻琴只说听师叔的。于是荒剑离便答应了。  几位泰山的弟子们都有些高兴。梁宣、治平跟在后面,却不知如何是好。    雁留声见小道士丝毫没有邀请他们的意思,便有些生气。撇了撇嘴道:“这下好了,人家被请去上山玩了,又没咱们什么事,好歹在这江州城耍一耍,回船上歇息吧。”    梁宣见他说话冲,连忙拉了拉他胳膊。那边闻琴却听到了,回头笑道:“宣哥,你们也上去吧。大家都是泰山上的人。”  梁宣连忙称谢,于是便领着雁留声、治平一道跟着寻剑队往匡庐走。    治平道:“这个东林道人到底是谁?从来未听说过,难不成是在庐山隐居的?”  “庐山自古奇秀,多有隐士、名贤在此隐居,也没什么稀奇的。”梁宣道。    “但是闻琴师妹是怎么跟他认识的呢?你难道也不知道?”治平问道。  梁宣奇道:“我怎么会知道?”  雁留声插口道:“以前你跟你琴儿妹妹在一起的时候,难道没碰见过这人?”  “这道士远在庐山,我们一直在江北,怎么会遇到他?”梁宣道。    雁留声点点头,道:“看样子你的琴儿妹妹也是不知道的。如此想必是在祖上与你岳家是世交,也未可知。”    梁宣一听他那句“你岳家”,便红了脸,道:“你说什么话呢,什么叫‘我岳家’……”  雁留声笑道:“闻琴姐姐不是你的心上人么?以后若成了亲,那李家自然就是你岳家。”几句话说得梁宣脸红。他想要急着争辩,但是却不知说什么。    雁留声一面走,一面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他忽然不知发现了什么,对梁宣跟治平说:“我到那边去看看,好像在卖什么东西。”    梁宣见他走远了,心中松了一口气似的,转头问治平:“你是不是跟七弟说了?”  “说什么?”    梁宣望着他,脸有点红,张口欲言,却又吞了回去。原来他方才听雁留声如此说,还以为他也知道了自己早已跟闻琴定亲的事情。因此有些紧张。  但是自己又为何会如此紧张呢?他也说不清楚。    很快,雁留声又回来了。他蹙着眉,眼神有些焦虑,显得很不开心。梁宣见他似乎有些心事,便关心地问道:“你去买什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雁留声心不在焉地道,说着拿起了手中的一面镜子,道:“就是一面镜子。”    ※※※※※※    一行人一路往匡庐山走。进到山中,但见满眼皆是绿色,苍翠葱茏。雨后空山,鸟鸣阵阵,流泉飞瀑,奇松怪石,处处可见。真是一片好风光。到得含鄱口,则见云雾弥漫,吞吐变化,如海如江。    含鄱口旁,有一亭子,早有小道士在亭子中等候。见众人来,他忙走出去,数了数上山的众人,却皱起了眉,道:“不是说只有七个人么?怎多出来三个?”    梁宣跟治平、雁留声一听,便知是说的自己。梁宣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心想:“这小道士说话也太直了些。只怕七弟又要多心生气了。”    那道士与同伴小声说起了话。但是后面这些人耳朵都比常人灵,早听见他说:“师父早先算准的,从泰山来的有七人,中有师父他老人家的有缘人。如今多了三个,以师父的脾气,他会肯让这三人进去么?”    梁宣不待他说完,忙出口道:“不用劳烦道长,我们自己游玩便是。”  闻琴听了这话,正想要接口,那小道士脸上便堆了笑,抢着说道:“如此甚好……”  “好什么好?!”雁留声嚷道,声音中已经有了愠怒。梁宣心中一黑,果然听见他大声道:“我们上山来是经过了‘有缘人’的恩准。不然这下雨的天儿,我们平白跑到这深山中来算什么?难不成现如今又要把我们往外赶么?”    “你少说点……”梁宣小声拉了拉他的衣袖。    雁留声转头瞪着他:“我为何要小声?这荒山野岭的,山风又大又凉,何苦在这遭罪?梁兄你若真的想游玩,那就去玩好了,我要下山去了。”  梁宣赶紧拉住他:“你这是闹的哪门子脾气?”    前面,闻琴对那小道士笑了笑,柔声道:“还请道长见谅。我们来是十个人,并非七个人。若道长不方便,那么我们改日再来拜访也不迟。”  雁留声冷笑道:“‘有缘人’都不要留了,咱们还留在这儿作甚?”    泰山派弟子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是继续上山,还是沿路返回呢?那小道士也慌了,他同伴赶紧道:“没有的事。都是误会。多少人都是一样的,请各位施主随我来。”  众人这才随着他继续往上走,梁宣拉着雁留声,小声叮嘱了几句,雁留声虽然听了话,但仍忍不住自己小声嘀咕。    从含鄱口往上,过了仙人洞,远处便有一座高峰赫然在望。众人都暗自叫了声“好”,只见山中风起,催动云雾都从山峰下如流水掠过去,颇为壮观。  此情此景,像极了玉皇顶的云海风光,却比玉皇顶更多了南国的滋润。这里却是一段下坡路,下到坡底,又是一处山谷。    仰头看去,那近处的山峰就如在自己头顶一般。两山之间,一道瀑布飞泉,汹涌流过,水声哗然作响。泉水之上,乃是一座木桥,凌驾而过,年代久远;隔着这条泉水,对面就是东林道观,模样就跟个寺庙类似。  治平和梁宣一走到这里,便觉得有些意外。    “阿宣,你看看这东林道观周围的样子,有没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治平道。  梁宣还没回答,前面小玉就回头道:“你是说像咱们玉泉寺吧?”    治平点头。这四周的布置确实让这些玉泉寺里的人都感到一种似曾相识。连闻琴也说:“确实非常像。这瀑布明显就是模仿玉泉溪,只不过这桥,却不像了。”她也曾多次到过玉泉寺,因此对玉泉寺的周围十分熟悉。    闻达笑道:“这桥倒有点像云步桥的样子,你们看是不?”他曾经做过玉皇顶上的通传弟子,那云步桥自然是每日里走过,对其相当熟悉。    泰山派众人经他这么一说,果然都觉得有些相像。荒剑离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当年泰山派建派之初,玉泉寺并不属于泰山,那玉泉溪上便有一座这样的桥。后来泰山上当时的先代掌门,有一位来到玉泉寺,见这桥造得漂亮,便将快活三到十八盘的过路桥改成了它的样子,取名‘云步桥’。后来,玉泉寺门前的这桥便叫山洪冲毁了,可云步桥却一直存下来。”  他指着东林道观,道:“这东林道观明明就是照着玉泉寺的样子来建造的,只是有些不同而已。我想这东林道长,一定跟我们泰山派有什么渊源。闻琴,现在看来,说不定这道长的所谓‘有缘人’,可不止你一个呀……”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此时大家的心情都已经被山光水色陶醉,放松下来,连一向冷淡的听松脸上也不那么苍白了。    闻琴心情也很好,她站在桥头,往下面望去,忽然兴奋地喊梁宣道:“宣哥,你快来看,从这桥上往下看,这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还真有些像我们泰山的云步桥呢!”    梁宣正跟一直沉默的雁留声走在一起,此时听见闻琴叫自己,便往下面看去,旁边雁留声也往下面瞄了几眼。    梁宣笑道:“还没有云步桥那么险。”  雁留声却冷哼一声,道:“自然不会。你若是从这桥上跳下去,只怕也摔不死。最多断几根腿?”    梁宣瞧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自己往前面走去。雁留声忽然又赶着追上去,捅了捅他的肩膀,道:“你还不快往前扶着你的琴儿妹妹?你看,她在那里等着你呢。这假云步桥虽然是仿造的,但是万一掉下去也不得了呢!……”    梁宣转头瞪着他:“你有完没完?我跟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    雁留声却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嘴角一笑,转身走到桥边,忽然手撑在栏杆,就要往下面探身子。唬得梁宣跟治平吓了一跳,梁宣赶紧从后面扶住他。  “疯了么你?掉下去可怎么办?”  雁留声甩开他的手,哂笑道:“我会掉下去?你还真是多虑了。多担心担心你的琴妹是要紧。”    梁宣等众人都走到他们身前去了,这才悄声对他道:“你能不能莫要老是提到琴儿?那天晚上,是我不对,行不行?”  雁留声连看也不看他,一语不发,往前面快步走去。他走过闻琴身边的时候,还蹭了一下闻琴的身子。    闻琴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她也望着雁留声远去,但是脸上一副平静,什么表情都没有。    梁宣走到闻琴身边,柔声道:“对不起,琴儿。他……他就是这个样子,心眼小的很。你可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刚说完,前面雁留声就咳嗽了一声。    闻琴微微一笑,道:“宣哥,只要你理解我,我理解你就好,咱们何必管其他人,你说呢?”  梁宣一呆,却没明白她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是闻琴已经拍着他的肩膀,自己往前面去了。    治平满脸疑惑地问梁宣:“你到底又哪里惹了雁子了?她怎么跟闻琴师妹忽然间又不对盘了?”    梁宣看着远去的两个人,想起几天前那个风雨绵绵的十五之夜,不仅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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