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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明月虽然出刀快,但是并不下狠手,只是轻轻掠过便即罢手;即使这样,转眼间,那大汉全身上下几十处都被他照顾到了;湖风一吹,只见大汉衣服上扑扑簌簌,十数个小口子临风鼓胀。大汉满面通红,又怒又尴尬,但是左支右绌,就是碰不到贺兰明月分毫。    灵枢在船舷之上大声道:“曾大哥,贺兰公子,你们不要打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是做什么?”  曾姓大汉怒道:“此人欺人太甚!”暗想自己在这洞庭八湘纵横二十余年,少有敌手,如今竟然被一个少年羞辱成这样?说什么也要争回这颜面来。    他大喝一声,斧头凌空劈下,这一劈连带身形兜转,去势甚快,转瞬之间连出斧头,身周形成一个炫人的影子,银光闪闪;贺兰明月从他身后跳出,单手抓住软绳,短刀相架,在软绳之后东躲西避,口中赞道:“好身手!”    曾姓大汉这招正是他斧头招式中的得意之手,叫做“钟子期伐木会友”。他将斧头舞得飞快,贺兰明月不能近身,陡然间大汉左手捏成诀外翻,如抚琴拨弦,右手斧头画一个半圈,向贺兰明月扑过去,正是一招“伯牙抚琴望流水”;贺兰明月两手使刀,一长一短,左手长刀去挡他的斧头,右手短刀去砍他的左肘,是一招“巨灵擘昆山”。  但就是在这时候,刚刚格去了他的斧头,忽然左手就被不知什么物事缚住了一般,不听使唤!    贺兰明月心中一凛,脚下使力借力飞起,往大汉胸膛踢去。  曾姓大汉连忙闪身躲避,但是贺兰明月已经踢中他的小腹;这一踢虽然用力不大,但已足够贺兰明月借力,他飞身而起,转眼腾空,这才发现缚住自己长刀的竟然是一张渔网!    渔网的另一头,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大叫道:“阁下是谁?留下名来!”    贺兰明月身已经落下,那渔网竟然冲着自己来!他使出长刀,在渔网上一戳,那渔网却并不弹回,若有人性一般,径直裹住了他的刀!贺兰明月大吃一惊,渔网顺着长刀,倏然而上,眼看就要将自己整个人裹在里面!    也就在这时,身后软绳之上,那曾姓大汉也耍着斧头而上,口中大喝着,贺兰明月心中一沉,在渔网中使出短刀来刺他额心,谁料那渔网的缝隙忽然间收窄,竟将他的短刀也缚住了!    贺兰明月闭目苦笑,暗想今日只怕要伤在这渔网之中!    就在这时,只听蓦地里空中一声剑响,贺兰明月听到那大汉惊呼出来,他睁开眼,竟然看见大汉的斧头已经飞起,坠落船下!    大汉单手抓住船舷,呆呆望着冲上来的梁宣。梁宣冷着脸道:“明知非敌,为何对我们步步相逼?”他口中说着,手里龙吟剑已经出招,招招快剑,脚下“足下春秋”化作攻步,将曾姓大汉往船侧逼去;大汉躲避不及,一直扳住那船舷,在船上躲躲闪闪,他没了兵器,已然失了先机!    “泰山剑法!”大汉叫了一声,先行怯了几分。    这边使渔网的男子忽然抖动渔网,将贺兰明月放了出来,又放出渔网向着梁宣袭取;那渔网一收一放,十分巨大,转眼间便到了梁宣近前,眼看就要将梁宣盖在下面!    贺兰明月大叫了一声:“梁兄小心!”    梁宣看也不看,手中长剑先是快出数招,招招夺目,那大汉见来剑更快,几乎难以辨清,向后躲,不料竟到了船边!一翻身就从船上落了下去,跌入水中;说时迟那时快,梁宣身子不转,却将龙吟剑向后一挡,那渔网果然裹住了剑身,渔网男子哈哈一笑,正在得意,就见梁宣忽然将剑丢出,手中送力;渔网男子“咦”了一声:他这渔网本来便是要从他兵器上将他缚住,再将人困在其中,谁知他竟然不要兵器?    渔网裹着剑,被梁宣送力向后,渔网当即向后张过去;梁宣忽然跃地而起,足上生风,竟然踩住了龙吟剑!  有了龙吟剑的阻挡,那渔网自然奈何他不得,众人一齐惊讶不已;就在这时,梁宣人已经随着渔网飞起,身形倒转,竟然并不跌下,脚掌好似黏在那龙吟剑上似的。    渔网男子和贺兰明月一齐惊呼道:“踏月辞云步!”    梁宣所用的自然便是惑心娘子的踏月辞云步,这是天下一流的轻功。只见他背着双手,衣袖翻飞,半空中翻了个身子,头下脚上,那渔网似一张盖子盖在他身上,但就是不下落;转眼间他已经翻过身来,头上脚下,那渔网竟然叫他踏在脚下!    梁宣微微一笑,足上用力,按住剑柄,往外一送,渔网还在下落,但他就着这个势头,趁机使得渔网与剑身分离;龙吟剑被推送出去,梁宣使出“踏月辞云步”,仍旧踩在剑上,从渔网上飞起,犹似仙人御剑而行。    船上众人见他一会儿泰山剑法,一会儿逍遥派步法,一会儿又是血昆仑的轻功,一时之间都看得呆住了。    梁宣落到地上,将龙吟剑拾起,对那渔网男子抱拳一笑,道:“得罪了。阁下的兵器好在并未损坏。”  那渔网男子指着梁宣,张口憋了半天,忽然哈哈笑道:“果然好身手!是个英雄!”他转头问灵枢道:“六小姐,是这人救了你么?”    灵枢这才慢慢道:“郭大哥,叫你们不要跟他动手,你们打不过他的,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姓郭的男子笑道:“我是瞧着他武功不错,想试试新鲜,你知道咱们在君山,一贯可都是憋坏啦!”    治平扶着雁留声上到船上,这时候道:“你们不是说我们劫了人么?怎么,现在才知道错了?”他方才被曾姓男子踢了一脚,落入水中,还在生气。  那曾姓大汉连忙对他深深一揖,正色道:“初时不知,对小兄弟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则个。”他说完,又对冬格尔和贺兰明月赔礼道歉。    梁宣见这大汉身形壮硕,比治平高几个头还要多,却对治平如此行大礼,心中先是有了好感。暗想:“原来早看出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来试试武功。却也奇怪。”    渔网男子这才见了雁留声,惊道:“七……”  “不用这么惊讶!”雁留声飞快地截住他的话。“我是来看看我爹爹,过得好不好。他还生我气么?”他眨眨眼道。    灵枢笑道:“郭大哥,我七弟,离家出走这么几个月,这才敢回来看爹爹。”她说着,对那郭姓大汉看了一眼。  那郭姓大汉目光一转,点头道:“哦!是了!七少爷离家是有几个月了,终于……想着回来了?”    说了一回,灵枢这才转而介绍众人。原来那两个大汉一个叫曾慕樵,一个叫郭思渚,是君山青螺寨“渔樵三友”中的两位。另一位常鹿友,并没有一同前来。    灵枢又介绍贺兰明月道:“这位是左昆仑派的掌门人,二位大哥,方才你们打不过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曾郭二人对望一眼,彼此均十分惊讶。曾慕樵抱拳道:“难道阁下便是左昆仑的少年掌门,贺兰明月?”    原来江湖上人都晓得,昆仑派多年来一直分裂为左右两派,右昆仑依附血昆仑门,已经堕为魔教;左昆仑人丁稀少,多年飘零江湖,掌门人更听闻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想不到竟就是眼前这位。更想不到,他的武功如此之高。    贺兰明月淡淡笑了笑,摇头道:“少年不少年,掌门不掌门,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二位客气了。”  郭思渚又望着梁宣,脸上颇为郑重,犹疑地问道:“那么这位是……”    他与曾慕樵方才二人联手,都不是这少年的对手,竟然叫人家轻轻巧巧化解了去!可见此人厉害之极。更何况方才见他出手,几招之间遍及泰山、逍遥门、血昆仑三大家,亦是令人瞠目。    梁宣道:“在下梁宣。”出口竟简简单单,再干练没有了。  曾郭二人对望一眼,心道:“谁不知你最厉害?却出言这样敷衍。难道是看不起人么?”    那曾慕樵大声道:“不知公子师承何家?”  “在下不过一区区山野村夫,东拼西凑学些功夫,师承之论,实不敢谈。”    梁宣说的其实也是实情,只因他的武功确实是学得甚杂,从逍遥门、血昆仑到泰山派都有,更何况他还用噬功大法吸噬了大量的内息,那更是杂取多家了。只是他既然已经被泰山派逐出师门,那么便不能对外人说自己是泰山派的。至于那噬功大法等等,连雁留声尚且不知,更不要说这些人了。    曾慕樵有些气愤,道:“公子几招之间,便将我渔、樵二人尽皆制服,这等功夫,说是东拼西凑,谁人肯信?尊驾难道是瞧我们这些山野土匪蛮野,不愿透露么?”声音甚是不满。    雁留声见他们二人有些口角,连忙笑道:“梁公子是泰山来的,不过只是在泰山修习,并没有在泰山门派之中。他与我已经结拜,是我二哥,我们兄弟三人一路南下,多亏梁公子和曲公子照顾小弟。”    他这么一说,曾慕樵和郭思渚二人才略微气平。便领着众人进了大船船舱里。相坐叙话。    灵枢问道:“二位大哥在这里不知干什么?怎么不见常二哥?”  郭思渚是渔樵三友中的老大,因此先说道:“三弟留在君山未来。此次夜行,是因为听说了六小姐你被外面的兄弟劫了,因此特派我二人来搜寻。谁知走到这湖心,便遇上了。”    他口中称呼湖沙帮和青草帮为“外面的兄弟”,那是因为青螺寨和这些帮派一样,都是洞庭湖上打家劫舍的强盗匪帮,其区别只不过是力量强弱而已。    梁宣心想:“这渔樵三友想必是汪寨主的得意干将,将三人中的两人都派出来,可见灵枢姑娘在汪寨主心目中极为重要。”    他想到此处,看了看灵枢。烛光下但见她老脸上皱纹纵横,驼背凸目,牙齿外龅,当真是丑陋不堪。不禁又暗想道:“灵枢姑娘长得貌丑,原也没什么干系。人却是机灵的紧。只怕不在七弟之下。”想到这里,又看看雁留声,只见他一直从进到船中,便说话不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枢将自己如何被劫夺,到了湖沙帮和青草帮中之后又见到什么,自己又如何被解救之事说了一通,那曾慕樵听得点头。他性情耿直,先对雁留声说道:“七……七少爷许久不见,还是这样神机妙算,令我等佩服。”    梁宣听了,心中奇怪,暗想:“照方才所说,七弟明明不过离开洞庭数月,哪里称得上‘许久’?难道并不是数月而是数年?他到底离开洞庭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回来?”    他本来便怀疑雁留声的身份,如此一来,更加觉得可疑。只是默不作声,听他们谈论。    雁留声淡淡一笑,道:“我算什么?鹿友哥哥才是真的神机妙算……”他声音转低,问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了,鹿友哥哥还好么?”  曾郭二人一听他提起常鹿友来,彼此看看,突然有些尴尬。    郭思渚道:“当然。三弟见了……见了七少爷你,一定喜欢得不得了啦。待会儿回去便是。”  梁宣听他们说话隐约,似有隐情,心想雁留声与这常鹿友之间可能是有些嫌隙也说不定。这时,又听见冬格尔忽然问道:“对了。你们寨主有没有吃那个东西呀?”    曾郭二人对望一眼,彼此均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姑娘说的是何物?”  灵枢笑道:“她是要问我爹爹有没有服用宗元圣使的所谓‘解药’?”    曾慕樵了然,一拍大腿,道:“那自然是没有,就凭咱们寨主和宗元使者的关系,也便知道了。”他此话一出,郭思渚连忙拍了拍他,曾慕樵这才发觉失言。但是话已然说出,再难收回。    梁宣和贺兰明月听了这一句,却只是微微笑了笑,心中想些什么却没人知道。    ※※※※※    大船挂满风帆,向着君山驶去。没过多久,便已到达。在码头抛锚停船,众人下到船来。    举头一望,此时天色渐明,晨光中,但见眼前一座青碧色的山岛巍然在望,连绵七十二峰。晨云初起,山岚雾霭,在山峰间悠悠绕转,美不胜收。    众人登上君山岛而行,不多久便有人接应。穿着谈吐皆不似盗匪。梁宣等人走到岛上,但见随处之人,谈笑风生,举止皆如平民百姓,全不似寻常所见的青草帮、湖沙帮等打打杀杀的蛮横。  一直往上,山势渐起,两旁孤峰不断,颇为险峻。洞庭水就在山峰之间。    行到高处,才看见君山寨的大寨,果然气派森严,守卫罗列。与岛上初见的百姓大不一样。  梁宣低声对治平道:“看来这里才是青螺寨正经所在,只是不知方才见的那些,难道都是岳阳百姓?”    郭思渚听了笑道:“梁公子误会了。方才所见也是寨中之人,只是他们寻常只作外围护卫,并不参与寨中的每日事务。”  梁宣听了,暗暗吃惊。心想:“这寨主汪自通竟十足是个小皇上一般。”    一路过去,都无人阻拦。等到了寨中正殿,只见当先走来二人,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大哥二哥怎的这么快便将人领了回来?”  曾慕樵笑道:“是。不单带回了六小姐,你看看还有谁?”    那人自然便是常鹿友,只见他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面貌英武,一眼便看见了雁留声,立即便有些不自在,张口犹豫,却说不上来。  另一人身形略胖,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嘴角两撇小胡子,额发擦得发亮。见了雁留声和灵枢便眉开眼笑:“六妹,你怎的连阿七也带回来了?当真是稀客!”    雁留声微微笑了笑,道:“鹿友哥哥,二姐夫,我回来啦。”    说话那人,正是汪自通的女婿,二女儿宝芝之夫孟三冲。汪自通的女儿多半嫁到了四海八湘,只有这老二寄居家中,丈夫是个没什么用的男人,但是仰仗岳丈倒足以为生。    常鹿友道:“小七,你……你终于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寨主他一定高兴得很,我这就带你们进去。”他伸手,想要拉着雁留声的手,雁留声却将手一缩。常鹿友尴尬地回过头去,与孟三冲当先领路。    等到了殿中,只见当中一幅画,画的是岳阳楼大观图,两旁一对中堂,侧边摆着个大花盆,一溜儿种的是杜鹃、茶花等花木,八仙桌正当中,条几上摆着几个青花大瓷瓶,供奉着关二爷财神,侧方是一溜儿书架,小案上陈设文房四宝。端的是香火冉冉,书香雅气。    梁宣等人看了,颇为惊讶,心想:“令洞庭匪帮望风而逃的青螺寨,寨主的起居之地竟是如此清雅,此中所见,没有一件物事能让人联想到盗匪。”    不多时,寨主汪自通拱手而出,与大家互相见礼,出言举止甚是得体。更有婢女上前来,供奉茶水点心,众人相坐叙话。汪自通见了雁留声,很是惊讶,刚要说话,郭思渚便早上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汪寨主点点头,又望了望梁宣,却是别有意味地笑了。    梁宣被他看得不舒服,心中暗觉古怪。他下意识看了看雁留声,却见雁留声正瞧着自己,也是眼里含笑,不知在想什么。    梁宣等人坐了一会儿,不久,二女儿汪宝芝也出来,与灵枢、雁留声相见过,并对梁宣等人行礼。  梁宣见那宝芝二姐生得也甚美,暗想:“灵枢姑娘的二姐也是个美人,但是灵枢的相貌却是这样,莫不是小时候得过什么大病?”想着,那宝芝便过来与他说话,二人客套一番,宝芝问道:“梁公子,是你救了我们家小妹么?”    梁宣一怔,刚要说话,那宝芝却翩然一笑,点了点头,再也不说话,转身进了内室。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汪自通道:“各位一夜劳顿,多有不便。不如先到舍下歇卧,晚上鄙人当摆宴相邀,山野粗陋,多有冒犯,还望各位多多承让。”说话甚是客气。    众人随着安排住处,梁宣见治平、贺兰明月等人都往另一边去了,只自己和雁留声往东厢去,心中不明为何如此。到了拐角处,只见一个小小垂花门,透出内中曲折幽深。雁留声和灵枢、冬格尔等人却又一同远去。    前方婢女回头笑道:“梁公子,请这边来。”  梁宣见自己竟然渐渐被孤立,眼下住进这里的,只有他一人而已,不知这些人在做什么名堂?他百思不得其解,转头叫道:“七弟!”    雁留声回过头来:“怎么了?”  “这……为何只剩我一人?”梁宣犹疑地,指了指那垂花门。    灵枢从雁留声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咧嘴一笑,也不说话。  雁留声也笑了:“梁兄你在担忧什么?到了这里便如同在自家是一样的。你呀,就等着好好享福吧!”他抛下这一句便先行离开了,只听一阵女子的笑声。    “公子,请进来吧。”婢女站在垂花门之后恭声道。    梁宣瞧了瞧那里面,心中一横,暗想:“管他是什么,我还能怕?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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