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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仰头去看,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站在霍十三娘的草庐门外,倚着竹林笑望着崖下诸人。梁宣已经认出,那正是寄养在长沙石家的神农山庄弟子素问。  梁宣冲到前面,大声道:“素问妹妹,你还记得我吗?”  素问“咦”了一声:“是梁宣叔叔么?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哩。”  “是谁让你等我的?”  素问道:“我师姐昨天让我留在这里,说这里有一位霍十三娘可以给我治病。她还让我等你,说你不久就会来这里找雁姐姐。”    梁宣听到她说“雁姐姐”,心中一紧,嗫嚅着问道:“你师姐……你师姐她走了么?”  素问点点头:“师姐跟着贺兰叔叔去昆仑山啦!雁姐姐还昏迷不醒呢,你快上来吧,她一直叫你的名字呢……”  梁宣心一沉,想道:“她怎么还未醒?难不成真的病得很重?”  刘小刀此时忽然问道:“这位小姑娘,你说的那雁姐姐,可是叫雁留声?”  素问道:“不错。怎么,你也是来看望雁姐姐的么?她可病得很重哩。”    她话刚说完,草庐之内便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丫头,你的话不嫌太多了么?”正是方才飞身而上的那个老太婆。她果然便是老佳期宫主霍十三娘。  素问回头道:“婆婆,这里有一个人要来看雁姐姐呢。”  霍十三娘冷冷的道:“无事不登门。那些是来找你雁姐姐玩的,可惜他们上不来。等闲他们上来了,你雁姐姐也就醒过来了。”  她声音冷峻,竟还能说出“找你雁姐姐玩”这几个字来,听上去当真古怪之极。    刘小刀高声道道:“霍十三娘何必要跟我们沙河帮为难?早些将佳期宫主放了,我们这便离了岳麓山,不会再打搅您二位的清净。”  霍十三娘“呸”了一声,道:“什么‘您二位’?我跟这老贼和尚一丝关系也没有,他清净不清净跟我何干?”  对面草庐中的锦瑟先生拨了几下弦,叹息道:“老衲一片好心,帮施主挡一挡这些人,却不想施主还是如此。”  霍十三娘怒道:“谁要你的好心?当年怎么不见你好心?有这功夫,不如替我料理了这刘小刀。”  锦瑟先生不语。那刘小刀却在下面笑道:“霍前辈若执意不放人,休怪在下无礼。”他做了个手势,身边沙河帮中之人,忽然都从包袱中取出弓`弩来,弩`箭之上还挂着火石。  “刀剑无情。我们虽上不去,可是沙河帮的‘火流星神箭’,高山万仞也挡不住。”他挥了挥手,手下之人便都将箭头上的火石擦燃了。    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匪徒们手中的弓箭,犹如繁星万点。场边梁宣等人一见此情景,心情陡然紧张起来,暗自想道:“他们若是对霍十三娘用了火流星神箭,那这两间草庐只怕都要化身火海。”  梁宣下意识按住腰间的龙吟剑,准备走到刘小刀面前劝说。  草庐之中的霍十三娘忽然冷笑道:“你想动手就赶快动手,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刘小刀喝道:“左右准备!”  一声令下,周围的匪徒们一齐拉弓引箭,火苗熊熊,直冲高处草庐。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纷纷射出去。    梁宣大步走过去,止住刘小刀道:“刘帮主,大家有事好商量,莫要……”  “梁公子不必多说。”刘小刀伸手挡住他,表情肃然。“佳期宫主是我沙河帮不共戴天的仇敌,此事乃我沙河帮中事,梁公子不必插手。”他看也不看梁宣,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梁宣大声道:“那草庐之上还有霍前辈、还有素问姑娘,她们……她们都是无辜之人,佳期宫主也在昏迷之中,刘帮主选在此刻报仇,不觉得趁人之危么?”  刘小刀冷笑:“趁人之危?跟魔道中人,还要讲什么趁人之危?”  高处一直不语的锦瑟先生,忽然慢慢说道:“阿弥陀佛。刘帮主只叫别人看病,老衲今日才知,心病最多者,莫过帮主自己。”  刘小刀不接他话,大声道:“大家放箭!”    一声令下,弓箭齐发!只见匪徒们纷纷射出飞箭,火星点点,一齐射向高处的霍十三娘草庐。  梁宣制止不及,高高跃起,龙吟剑左突右挡,但以一人之力,怎么能敌得过箭雨?火流星飞箭很快便烧到了高处山崖之上,有些落在瀑布水中,有些却落在山坡上,转眼间枯草都熊熊点燃起来。草庐边缘,素问还在慌忙躲避。  梁宣大叫不好,提起龙吟剑来,飞身跃起,踩着悬崖绝壁一路直上,使出龙吟剑来抵挡飞箭。不少飞箭带着火星,擦过他的衣角,连他的身上也被烧得尽是焦黑的火点。    梁宣使出轻功来,很快便上到了崖顶。下面王墨站着跳脚:“梁公子上去,也把我弄上去啊!”  周佩弦也说道:“还有我!”  两个人仰头看了眼这绝壁,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绝壁高三四十丈,这梁宣人片刻间便上到了顶上,更不用说周围还有流星飞箭,他武功之高,着实骇人!    梁宣道:“此处危险,二位还是先在下面避一避吧。”他转身去寻素问,素问已经走到门边。那草庐之中一个人也没有出来,霍十三娘和雁留声只怕都在里面。  梁宣心中一急,不及进草庐,眼看那飞箭已经射到眼前,竹林马上就要燃起来。他向后望了望,忽然心生一计。  梁宣扯过竹枝来,走到身后的瀑布之下,伸竹枝沾满了水。走到崖边,大声道:“素问,帮我折几枝竹枝来。”  他口中说着,手里已经有了动作,挥舞起竹枝来,手上用了内力,一招“千山暮雪”,使将出来,竹枝上的水都被他甩得到处都是,四散飞洒。转眼间那些飞箭上的火苗纷纷熄灭。    素问见状当然领悟,喜道:“我有办法!”她从草庐中拖出一柄大扫帚来,这扫帚乃是用竹枝编成,又早已晒干,自然比直接扯下来的鲜竹枝更有用。  梁宣接过扫帚,在瀑布之下沾上水,飞身到崖边狂甩乱舞,水花四溅,又有不少飞箭的火星被扑灭。    正在灭火,只听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年轻人,你用坏了我的扫帚,可要罚你给我扫地。”听声音正是霍十三娘。  梁宣大声道:“前辈快快带雁留声离了此地,我在此抵挡一阵!”  霍十三娘笑道:“倒不用费心。将扫帚给我。”  梁宣递给她扫帚,回头看她,只见她转身走到溪边,那溪水从高处瀑布而来,绕过草庐流过;霍十三娘手中提着扫帚,沿着溪水顺势一扫,顿时溪水中的泥土都被她扫起来,竟然成了一个小小的截水坝!  霍十三娘大声道:“往后退,不要湿了鞋袜!”  梁宣刚退了没几步,那溪水便已经改道,沿着草庐中的地面,四散奔流。没了河道的禁锢,转眼间便流遍崖顶,往下倾泻而下,竟然形成了一个瀑布,将那些飞射上来的飞箭尽数打落下去!    霍十三娘仰天大笑不已,崖下刘小刀等人仍不服气。忽然叫道:“大家上梯子!爬上去!”  霍十三娘心中惊诧:原来他们方才早就在暗中搭建梯子!她和梁宣走到崖边,向下看去,果然那刘小刀已经指挥着沙河帮人竖起了梯子,贴着悬崖要爬上来。  霍十三娘眼中精光一闪,吩咐道:“素问,你去里面看着你雁姐姐去!”  素问答应着退回,梁宣回头望见她已经进到了草庐之中,旁边霍十三娘轻笑:“年轻人,莫心急,你我二人一齐抵挡一阵这些匪徒如何?”  梁宣道:“他们……他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前辈你难道要……”  霍十三娘冷笑:“你能不能下得去手?你到底还要不要救那丫头?”    梁宣知道她说的是雁留声,心中一动,也在问自己:“我到底要不要救她?若不是为了救她,那我何必要上来?”    正在想,霍十三娘已经出手,她使得是片片小石子,打将下去,那些匪徒们一个个中了石子,很快跌落,不过所幸伤得不重。但只能勉强抵挡一阵。  霍十三娘咬牙大声对着对面草庐怒道:“贼秃!你还在念经么?如此见死不救,半点邻居之情都不顾?”  草庐中人不语,忽然响起一阵琵琶声。弦弦促急,如急雨狂风,正是一曲《十面埋伏》,这次的乐曲与前次不同;《十面埋伏》本来便是弦声快如急雨,而这乐曲中还用上了极为浑厚的内力,更增添了危机万军之感。  梁宣听得不能力持,大喘粗气,崖下梯子上的群匪们也是冷汗直冒,脚软腿软,又有更多的人跌落下去,两腿战战,心中惊惶!    正在忙乱,素问忽然又从草庐中奔出来,她一面捂着耳朵,一面朝下面奋力大声道:“你们别上来啦!你们还想要‘一片冰心在玉壶’的解药吗?”  此言一出,群匪们动作都是一滞,连刘小刀也从轮椅上立起身子来。他伸出一只手,五魁便高声向众位匪徒们道:“大家暂停!”  顿时,所有人都不再往上爬,连那曲《十面埋伏》也随之安静下来。    刘小刀咳嗽了几声,道:“姑娘,佳期宫主对你说了什么?”  素问道:“雁姐姐说,她可以给你们‘一片冰心在玉壶’的解药。但前提是你们不可以再纠缠于她。”  梁宣听了,忙问她:“你雁姐姐醒了?”  素问点点头:“早就醒了。你随我进去,扶雁姐姐出来,她有话要对这些人说。”  梁宣一听,便有些犹豫,还在想要不要进去,那霍十三娘便先怒道:“你还等什么?还不进去!”梁宣一呆,便被素问拉着,往草庐中走去。    ※※※※※    从门内进入,当先便是一道竹帘半卷,风微微吹开帘幕,只见门内正中,竹榻之上坐着一个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雁留声。  她面色有些泛白,嘴唇也干涩,浓眉少了英气,倒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弱。她没有戴抹额,但是头发却扎的好好的。    雁留声仿佛早已知道梁宣来此似的,见了梁宣,勉强一笑。梁宣不敢看她,低下头,嗫嚅问道:“你……你原来早已醒了?”  雁留声点点头:“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先扶起我,咱们把外面那些人打发走。”她见了梁宣,倒是表情镇定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声音有一些病弱。  梁宣不说话,走到她身边,与素问一起将她扶起来,走出了草庐。雁留声再没有怎么看过他,只是梁宣自己心中反倒觉得一阵松一阵紧,说不出什么滋味。    外面崖边,霍十三娘堪堪抵挡住了沙河帮匪徒们的攻势,那一曲《十面埋伏》也渐渐转沉缓。只是匪徒们看来仍旧不肯放弃,丝毫没有退后的样子。  霍十三娘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徒,雁留声走到崖边。她人一出现,崖下众位匪徒们都齐声“噫”了出来,不少人纷纷抬头看着她。  刘小刀见佳期宫主终于露面,伸手示意匪徒们住手。    雁留声勉强扶着梁宣,向崖下大声道:“ 各位沙河帮的兄弟,大家都是江湖上走南闯北的人,今日何苦来打扰霍十三娘和锦瑟先生两位前辈的清修?”  她受伤未完全痊愈,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但是仍旧充满英豪之气。    刘小刀冷笑:“佳期宫主说笑,平白无故咱们这些粗人怎么会来打搅岳麓山?咱们此次来这儿为的是什么,宫主您老人家可比谁都清楚。”  雁留声咳嗽了一声,道:“各位兄弟都是我佳期宫的。过去十多年多有得罪,如今圣门四分五裂,各位大可离开佳期宫,自谋生路。‘一片冰心在玉壶’的解药,我现下就可以送还各位,余下解药将在七日内交付给江北四帮各处。从今以后,江北四帮和逍遥门,再无瓜葛。不知刘帮主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群情耸动。连梁宣也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雁留声。她镇定自若,丝毫无觉不妥。  江北四帮人多势众,多年来受制于逍遥门,如今雁留声竟然仅凭一言便了结了这桩恩怨,倒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刘小刀眉头微微蹙起,示意群雄们安静。似乎在思量。定定抬头望着雁留声不语。  雁留声从袖中取出一件玉色小瓶,高声道:“刘帮主若不信,我此刻便愿意解了帮主的毒。”说罢在梁宣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劳驾梁兄,将解药送过去。”  梁宣接过那玉色小瓶,对着刘小刀大声道:“刘帮主接住了!”手中一抛,解药从空中直直落下,下面的刘小刀伸手接过。  他双手哆哆嗦嗦颤抖着,将解药的瓶塞打开,随即迫不及待地便将那解药吞了下去。    喉头一滚,仿佛送走了多年的梦魇。刘小刀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终于恢复平静。    雁留声道:“如今刘帮主可以叫你们这些人退下去了么?”  刘小刀抬头望着她,他脸上的苍白冰冷终于被难得的红润代替。但他却又冷冷一笑,道:“佳期宫主以为区区一瓶解药,便可以化解所有恩怨?”  雁留声面上微微变色:“刘帮主此话何意?”  “我刘小刀、我沙河帮中所有中毒之人,多年来为‘一片冰心在玉壶’所挟制,深受屈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中的仇恨郁结,岂是一瓶解药便可化解得了的?”刘小刀说罢,环顾四周,匪徒们想到自己中毒之时的惨状,多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时之间又纷纷愤然。    “不错,这玩意害苦大家了!”  “这口气咽不下!”  “佳期宫主你今日休想逃出去!”    雁留声高声道:“你们还想要什么?”    刘小刀止住匪徒们的议论,狂笑道:“我们这些兄弟这些年所受的苦,全拜佳期宫主您老人家所赐,一时一刻不敢忘;咱们大家都知道,那‘一片冰心在玉壶’发病之时,痛入骨髓,犹如千虫噬咬,万箭穿心。只要您老人家能一一受了这些苦,体会一下当年兄弟们的心情,咱们这些兄弟方才安心。”  雁留声道:“所以,你们要我怎么做才肯罢休?”  “只要你从那高崖下来,让我们这些兄弟们每人割一刀,不劳烦你服用那‘一片冰心在玉壶’,大家割完了自己那一刀,自然便心服口服地离去。”刘小刀看着雁留声笑道。    梁宣听到此处,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燃起,暗想:“虽说刘小刀被佳期宫残害多年,但人也为仇恨蒙蔽,已经失却了人性。这样残酷的手段居然也想得出来?”  他感觉到自己旁边的雁留声身子微微颤了颤,知道她也被刘小刀这话吓得心中直冒冷汗。    素问忍不住道:“你们好不要脸!一群大汉欺负一个姑娘家,还用这样阴毒的手段!”  刘小刀冷笑:“这话姑娘却说错了。其一,崖上站着的这位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是魔教逍遥门的佳期宫主;其二,非是我们欺负她,而是她先残害我们。佳期宫主扪心问问,当初伤我的那泰山派劣徒,是不是你佳期宫的人?”  雁留声点点头:“不错。”  “魔门多年来对我沙河帮的残害,是真还是假?”  “自然是真。”雁留声声音有些急促。    梁宣转头望向雁留声,再次听到她一一承认这些,他心中依然觉得滋味莫名。她怎么能对自己所做如此毫不忌讳?她心中可曾有过后悔?    刘小刀冷笑道:“那么宫主殿下还在等什么?咱们这些人只要您下来,受兄弟们一刀,即便撤回。您莫忘了,当初那苦,可比这简单的一刀厉害得多。”  雁留声沉默了片刻,转头对梁宣低声道:“劳驾梁兄,能否将我背下去?”  梁宣转头望着她,瞪眼道:“你要做什么?”  雁留声低头望着崖下:“梁兄将我背下去便好。”  “你疯了么?若是依着他们,那你还有命在?”  雁留声不语。    霍十三娘道:“雁儿,你不用管。这些匪徒们人虽多,老娘我今日杀他个干净,也不在话下。小子,你会帮我么?”她问梁宣。  梁宣却又在犹豫:沙河帮这些人跟他无冤无仇,他怎么能大开杀戒?  霍十三娘见梁宣如此,摇头叹了一口气,忽然朝对面大声道:“老不死的,你就眼看着这些人害人还不出手相助么?”  对面草庐之中的锦瑟先生已沉默了很久,此时忽然叹道:“罢了罢了,都是心魔难除,心魔难除!相争何益?相争何益?”琴声隐隐,犹豫不决。    方才犹豫不决的梁宣忽然大声道:“刘帮主,我愿代佳期宫主受各位兄弟一刀,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群雄悚然一惊,每个人都没有想到,佳期宫主旁边的这少年,竟会忽然有此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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