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轮明月刚刚升到中天,大地一片清辉。冷淡无华的月色,却掩盖不了世间最极致的奢华。 洛阳城郊的金谷园外,一条宽阔大道上,金光耀目,引得本来就不多的人纷纷躲避,同时投来惊诧的目光。只见一辆黄金灿烂的马车从路上驶过,车中坐着的依稀是洛阳最有名的巨富:金百万。 那马车形貌似乎是秦汉旧物,但黄金为体,太过耀眼,反倒让人忽略了马车本来是什么形状。黄金马车后面跟随的是金宅的浩浩荡荡的随从,其声势之大不亚于皇帝出巡。 在纷纷议论的人群里,有两个人默默注视着。这就是梁宣和雁留声。他们从摸金行的拍卖结束后就来到了金谷园附近,等的就是主人回家的这一刻。如今正主已经来到,是时候上演另一出好戏了。 金谷园为晋时石崇豪宅,时移世易,当年美女盈府、酒池肉林的奢华生活早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就在十几年前,金百万买下这名园的地,修缮一新,据传其奢华富丽程度令人瞠目,成为金百万之私宅。每年夏天金百万都会来此避暑。 ※※※※※ 遗爱阁位于金谷园中一隅,阁中四面临水,遍植荷花垂柳,盛夏有曲院风荷之趣。金百万常在此歇卧。现在,遗爱阁的园门大开,下人们垂手侍立,迎风帘内人影闪动,传出金百万爽朗的大笑声。那辆黄金战马车被御者请进了房中,金百万正在对其观赏。 今日的摸金行拍卖能得到这一辆黄金战车,是金百万近一个月来第一件得意事。他名为“金百万”,一生最爱的便是黄金,更何况这辆纯金打造的战车造型精美、做工精良,实在是难得的珍品。至于是不是始皇陵中所出,他根本不在乎。 金百万手持着自己最爱的越窑青瓷小茶壶,壶中盛着的是今年新进贡御前的雪顶茶;他站在那辆黄金战车前左右看,爱不释手,一边命令车上站着的驾车的车夫将那条黄金马鞭呈给自己。 车夫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他跳下车,将马鞭递上去,金百万满眼欢喜,观察着这精致的马鞭;马鞭的每一条金丝都彼此紧紧纠缠,相互裹挟密不透风。 旁边侍立的一小厮则完全不似车夫那般冰冷,他见主人高兴,眉开眼笑地奉承:“恭喜老爷得此宝物,真是漂亮得紧!咱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等宝贝,便是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呀!” 金百万掂量着手中的金鞭嘿嘿笑道:“你才见了多少宝贝?自然大惊小怪。不过莫说是你,便是我摸宝这些年,也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纯金的马车,手艺还这样好……” “正是!这么好的宝贝,不如请小夫人也出来瞧瞧,坐一坐开开眼……”小厮添油加醋,嘴巴快要咧开到了下巴上。 金百万抚着肚皮哈哈大笑,点头道:“说得是!正想着叫那小妮子长长眼!来人啊,请小夫人来!” 内闱旁边,一个小丫头抿嘴笑道:“回禀老爷,早请好了。小夫人已在里间候着。” “快请出来。” 门帘响动,环佩叮咚,只见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袅袅婷婷的小姐从帘子后面移步而出。那小姐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生得臻首娥眉,温柔可亲,她半低着头从马车旁边走过,并不见眉眼间有多少惊讶的神色。只是对着金百安柔顺地道了个万福。 金百万对着这位“小夫人”夸赞那马车半晌,那小夫人方才秋水微转,平稳无波的目光在马车上滚了几滚,樱桃小嘴绽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那小夫人的眼神与地上静静低头侍立的马车夫相遇时,似乎被黏住了一刹那。 金百万看看那小夫人,又看看那黄金马车,当真是美人与珍宝两全。转念又想到几个月前,那个神秘的大人物突然造访施恩,从而解决了自己一件大心病,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真可谓是百事皆顺,无厄不除。心中盘算着今夜又要开怀畅饮一番。 正在想着,忽然从阁外的石头小径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人低头躬身而来,手中拿着一物,金百万欢喜之极的心情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似乎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平静的事情发生。 “什么事?” “启禀老爷,门外来了一位年轻公子和一位虬髯汉子,说是老爷……老爷的旧相识,并让小的带了件信物给老爷看。” “拿过来我看看。” 门人躬身呈上那物,金百万一见到那件信物,心中就如一个惊雷炸开一般,霎时间心头凉了半截,整个人往后倒退几步。多亏身后有小夫人扶住自己。 金百万觉得两耳乱鸣,双眼发昏,他努力摇了摇头试图使自己清醒了几分,又仔细盯了那信物一眼。 不错。就是它。 东华令。 逍遥门的最高令牌。见东华令,如见门主。 难道……难道门主逍遥侯来了?这怎么可能? 金百万多年前因为一桩命案不得已投入逍遥门,受宗元使辖制,就此成为逍遥门在关中地区的金钱来源之一,多年苦其良久。但他从未见过门主逍遥侯本人。 莫说是他,就连江湖中,见过逍遥侯真容的只怕也没有几个,因为根本没有人能说清他长得是何模样。 “你再……再说一遍,那两位客人,是、是谁?”金百万的声音已经有了颤抖。 门人也有些害怕:“是一位年轻公子和一位虬髯汉子。” 金百万思量了片刻,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几个月前的那件事之后,他已经对逍遥门不再那么惧怕。可如今…… 他心中再度惶恐起来。左右踱了几步。道:“快。将马车给我弄出去!你们快将这里收拾干净!快,快!” 手下人纷纷忙碌起来,平静的车夫再度坐上了马车,驾着马车转头。但车头还没转动,就已经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爽朗清脆的笑声:“金老板,莫急,莫急!马车留下,我还要看!” 金百万一呆,只见石径小路上,有两个身影飘忽而至,行踪诡异,府中的家丁竟毫无所觉。金百万定睛瞧着那年轻俊美的公子和旁边英武高大的虬髯汉子,心中举棋不定,但是双腿战战,已经开始弯曲了。 年轻公子熟视金百万两眼,嘴角撇过一丝不满,摇头道:“好大的胆子,见了佳期宫主,还不下跪?难道连东华令都不中用了么?” 听到“佳期宫主”四个字,金百万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惶恐之极地颤声道:“属下……属下不知宫主降临,有、有失远迎,还望、还望宫主恕罪。” 那年轻公子自然就是雁留声,虬髯汉子是梁宣。雁留声嘻嘻笑着,忽然伸出一双手来,金百万大惊失色,身子一软往后瘫倒:“宫主……” “你怕什么?我是要扶你起来……”雁留声嫌怪道。她伸手扶着金百万的手腕,将他扶起。 金百万心中如坠黑狱,额上冷汗如注,强装出笑脸来:“来人,给……给宫主大人看座、上茶!” 雁留声笑道:“看座就免了,我就坐这儿吧!”她说着,竟转身跳到了那黄金马车里。虬髯汉子在旁边,身子动了动。 雁留声笑道:“这马车里面舒服得紧哪!”她从窗中探出头来,“金老板,你可真有福气,一千万两黄金都叫你买下来啦?” 金百万心中一动,已经听出这佳期宫主声音有些相熟,正是方才在摸金行中竞价的那少年。但他哪里想到这就是佳期宫主?虽然他也曾听说佳期宫主年纪非常轻,但其位份极高,不在金风玉露二使之下,自然是无缘得见。 金百万唯唯道:“是。是。宫主言重了。臭小子!还不下来?”后一句话却是对那马车上的车夫说的,雁留声在车里的时候,他还平静的坐在车门栏杆那里。 只听雁留声在车里道:“不用,不用!我且先躺一会儿……” 时间慢慢过去,雁留声在车里竟然就真的躺着了。金百万额头上不时冒出汗,只能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他斜眼瞟了一下身旁站着的那虬髯汉子,心想:“此人是谁?佳期宫主从进门后就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也未招呼过此人,难道是佳期宫主的朋友?”金百万不想得罪,当下恭声道:“这位……这位兄弟,不如坐下喝口茶?” 虬髯汉子摇了摇手,淡淡的道“不必”,然后却轻轻咳嗽了一声。那黄金马车动了几动,金百万听见佳期宫主在车内似是慢慢起身,笑道:“ 金老板,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金百万恭声道:“宫主吩咐便是。” 雁留声笑道:“你将这马车送给我好不好?” 金百万心中一跳,万万没想到尊贵的佳期宫主会提出这个要求。他这黄金马车废了一千万两黄金才买到,可谓是煞费苦心,自己又对其十分喜爱,当下竟然愣住了。 车内的雁留声口气倏然转冷:“怎么,你不答应?” 金百万又忽然跪下道:“启禀宫主,宫主神威自在,属下、属下自然不敢冒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金百万支支吾吾,心中那件藏了许久的事儿却迟迟说不出口。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事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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