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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宣、闻琴、雁留声和银汉童子四人向龙羊峡前行,连夜赶路,很快到了距离峡口不远的黄河边。举目望去,但见河水滔滔,夜色之下,银白泛亮。高大的山崖在两岸如同屏障,黑黢黢的身影让人觉得有些森然。黄河之上,已经搭起了一座浮桥,而河对岸则是灯火点点,雁云清率领影翼阁的兵马就驻扎在那里。  四人合计一番,决定兵分两路深入军营。当下先将岸边看守浮桥的几人放倒,换上兵士的行装,渡过黄河之后,梁宣与闻琴一道,雁留声则和银汉童子一道。梁宣与闻琴前去寻雁云清,以备他突然现身,先将其拖住。雁留声则去见影翼阁在此的特使萧炎,相信他见了那另一半兵符之后应当会同意撤兵回京。  梁宣与闻琴在营帐间潜行了一些时辰,只见一间帐篷外面守卫明显比其他处多,森然肃穆,帐内灯火通明,映出数人身影。其中定有要紧人物,于是蹑歩至门前。    帐内传来说话声。梁宣刺穿小洞往里望去,远远瞧见内里正中的地方站着两排兵士,末尾一张小案,案上坐了一人。他手中拿着一把刀,旁边摆着一口小盆,其中盛着某些东西。那人将手里的刀擦了擦,望着对面刑架上绑着的三人冷笑。  “怎么样?滋味好不好受?”  正对面被绑着的那人右臂之上一片血红,低着头耷拉着脑袋,没有吭声。旁边有一人道:“痛快的就快点给个了断吧,我们……我们是怎么都不会说的。”声音竟是个女子。    梁宣心中一震,这声音!这声音怎么听来竟像是灵枢?忍不住就要冲进去。闻琴连忙按住他,低声道:“先看看再说。”  那女子头发已经解开,散乱不堪,身着白衣血迹斑斑,整个人面容也是憔悴不已。对面那男子用刀尖遥遥指着她道:“就数你最娇贵,应先从你下手。若不是使者交代过我好生照顾你,如今只怕你早也招了。”  左手边还绑了一个少年,恶声道:“狗贼!碧水剑早已去了昆仑山,你们逍遥门是想都不要再想了!哈哈哈!”  男子面容一冷:“给我泼!”  “是!”左右两边站着的卫士立即将一桶热腾腾的水从头到脚倒灌下去,那滚烫的水已经将那少年的皮肤烫的通红。他浑身剧烈的哆嗦了一阵子,从唇齿间仍然勉强挤出一串蔑视的笑。    女子道:“喀生!你……你还好么?”  少年哆嗦了一阵子,撑住气道:“汪姑娘,你放心。我还死……死不了。只是卡什克他、他……”  “他怎样了?”女子将想要将转头去瞧旁边的那已经低头的少年,但她似乎无法移动,目不能视物。  讯问的男子凶狠地哂笑:“他已经被我用刀伺候得服服帖帖了。这一盘肉都是他的,乖乖,真够兄弟们吃一阵子的呢。”    梁宣听到这里如何还不能明白?心中只觉得气血翻涌、一股怒意翻江倒海,那帐中被严刑拷打的三人,正是汪灵枢、卡什克和喀生三人,他们都是跟着贺兰明月一起去昆仑山的,如今却被雁云清抓住压在这里!想来雁云清一定是开始向贺兰明月索求碧水剑了。可是贺兰明月如今人又在哪里?  梁宣再难忍受,正要强行拉了闻琴闯入,那讯问的男子却将盘子端起来,嗅着其中的人肉就往外走。闻琴连忙将梁宣拽住藏到另一边,帐中的卫士接连走出了数个。只留下灵枢等三人,气息奄奄。    灵枢忽然道:“喀生!”  叫了一声,喀生没有力气回应。只是勉强嗯了一声。灵枢凄然道:“喀生!今天第三天了,算算日子,已经差不多了。咱们已经受的够了,不要再熬了,咱们一起走吧!”  喀生缓缓抬头:“走?什么……什么意思?”  灵枢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如今贺兰想是已经到了昆仑山,你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我……我没什么遗憾了,喀生,你肯跟我一起走完这一段最后的路么?”  喀生终于明白了她说的什么意思,他被热水烫的已经严重蜕皮的身躯受到冷风一吹,强烈地颤栗起来。“汪姑娘!我这条命可以不要,你不行!掌门师兄临走之前,我答应了他要好好照顾你。是我跟卡什克没用,落到雁云清这狗贼的手里,连累姑娘你吃尽了苦头。如今若要死,就让我一人去受了吧!掌门就要成事,到时候你一定要坚持,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灵枢一边摇头一边痛哭。喀生道:“你、你不要哭!你一定可以活下去!”  “你们都要活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帐外忽然道,这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可以让灵枢和喀生都听到。二人愣了。说话间,两个人影飞快闪入,他们用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将帐中的守卫之人全部击昏,烛火照耀之下,灵枢辨认出那是梁宣和闻琴。    灵枢惊呼一声:“梁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梁宣连忙上前将她解下,只见她周身也是伤痕遍布,铁链捆绑已经入肌肤数寸,勒出的血丝在伤口凝结成痂。他将灵枢抱起来,另一边闻琴已经将喀生也放下来。她一触到喀生的身体,他就险些叫出来。那是因为皮肤已经被严重烫伤的缘故。  再去看卡什克时,他已经昏迷许久。梁宣一眼就看见他的右臂之上,淋漓的全是伤口,被人活活用利器削下去血肉,一层层一片片堆叠着的伤口看了令人可怖。    “琴妹,卡什克……卡什克……”梁宣问道。  闻琴沉默着没说话,用手探卡什克的鼻息,发现他还在微微气喘。于是将其伤口粗略包扎。梁宣一手揽住灵枢,另一手揽住卡什克,闻琴则扶着喀生。闻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撤出去。”    梁宣和闻琴快步出了营帐,将受伤的两人拖到高处树上。但见军营中依然平静,雁留声和银汉童子一去毫无消息。灵枢略略恢复了一些,道:“梁大哥,多谢你相救。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梁宣道:“说来话长。可是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眼圈已红,没有再说下去。  灵枢便将来龙去脉简单讲述了一下,原来雁云清搜寻贺兰明月,想要拿回碧水剑。贺兰明月却怕连累门下诸人,想着独自一人行动,竟然将左昆仑的门下诸人连同汪灵枢,全都抛在身后,孤身一人去了昆仑。但雁云清搜捕贺兰不得,便要拿灵枢等人下手,看是否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正说着,大帐之中已经有人发现逃走了刑犯,大声呼喊起来。远近的卫士纷纷惊动,擎着火把四处搜寻。梁宣思忖一直呆在树上不是常法,又听得下面士兵喊道“快去报告指挥史大人,还有逍遥门的人。”心中一动,对闻琴道:“琴妹,你先将汪姑娘和昆仑派的几位师弟安排到妥当的地方,他们身受重伤需要调养。我这便趁机跟着这伙人找找雁云清那厮。”  闻琴道:“我知道了。你万事要小心。我将他们安顿好之后,马上便来寻你。”  梁宣对她笑了一下,握了握她的手。飞身下树。他此时身着军中服装,混迹人群中一时之间很难被发现。于是随着那报信的人往营帐深处跑去。    送信的士兵脚步奇快,一直走到正中一处大帐前。掀开门帘进去,叩头禀报。梁宣走到门口附近,随机站在那里,旁边的守卫格外瞧了他一眼,他只作不理。那守卫还以为是来执勤换班的,倒也没多问。  只听大帐之中,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喧嚣?”  “启禀指挥史。那三个犯人……逃了。”  “逃了?那是逍遥门的人,我叮嘱你们好好看守,怎的却叫人跑了?报告给宗元使了没有?”  “还未曾。劫走犯人的人武功似乎很是高强。”  这时候听见帐中又有一人问道:“什么犯人?”声音正是雁留声的。    指挥史萧炎笑道:“佳期宫主难道不知?这三人正是你们逍遥门的钦犯。”  雁留声蹙眉:“钦犯?”  “不错。据说宗元使者要拿住他们盘问碧水剑。”  雁留声心中一动:“那是不是两男一女?”  萧炎讶道:“宫主果然料事如神。”  雁留声已经猜出被关押的犯人是谁。因为碧水剑就在贺兰明月手上,而贺兰又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住的人,所以肯定是昆仑派中的其他人被雁云清捉住了。她当然也猜出了救下这些人的是梁宣无疑。    雁留声道:“大人不必惊慌。此是我逍遥门中之事,与大人无干。大人只需要考虑我方才与您商量的事情。如今兵符已经在我手上,大人难道还不肯相信这是影翼阁阁主的意旨?”  萧炎半信半疑地瞧着她。逍遥门目下正与影翼阁合作,他只是奉命行事来此驻军。如今这位佳期宫主却带来了兵符,但并非要让他们继续前行,而是要求撤军。此事难合情理,他不得不考虑再三。    门外忽然有一人轻笑说道:“指挥史还在犹豫什么?如今大事可成,指挥史还有什么难以决断的?”说话间那人迈步缓入,正是宗元圣使雁云清。  雁留声陡然见到自己的父亲,却丝毫没有异常的反应,依然镇定自若。雁云清望着她微笑道:“声儿,你终于肯回来投奔为父了么?”  雁留声肃然道:“宗元使者,我此行来,是奉了门主的旨意。前来劝你归顺,放弃招兵,往东方去见门主。”  雁云清却并不在意她的答复,又说道:“你已经将兵符给我带来了,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来来,给我吧,孩子。”缓缓伸出手。  雁留声不答。抬眼定定瞧着他。一言不发。雁云清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和蔼的笑。  萧炎大惑不解。他此刻方知,原来宗元使者和佳期宫主竟然是父女?    雁留声道:“你是没听懂我的话么?难道要执意跟门主作对?”  雁云清摇头,对萧炎笑道:“萧大人,我的这个女儿有些不听话。不过她眼下是已经将兵符送了来。按照先前的约定,你现在就可以下令大军前行了。”  萧炎道:“你们果然是父女?”  “不信你问问她。”  雁留声道:“我是代表门主来的,这根我与他什么关系是两回事。萧大人,你不要听他的。此人巧舌如簧,狼子野心,妄图颠覆我逍遥门,门主早已下令将其定为叛贼。”  “这就是你不远千里来这儿要跟为父说的话么,我的好孩子?”雁云清眯起眼睛冷笑。  “我说了。我如今的身份,是门主逍遥侯的特使。你不听门主号令,擅自行事,破坏鼎剑台会盟,此事已是定局。我没有本分再听你的话。”  雁云清边说边走,逼近自己的女儿。 “特使?那我且问你,门主何时颁布的命令?可有通传全派?门主现在何地?你擅自行动,不听我的号令,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不顾门派条例,与外门之人过从甚密,还想以下犯上!佳期宫主,别以为我不能治你的罪!”他说话间已经站在雁留声身前,直视她。雁留声微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银汉童子见他如此,自然而然挡在雁留声身前。“宗元使者挂念爱女,也不是这种方式吧?”他笑着问道。这种情况之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雁云清的面上早已挂不住笑意。他直接伸出手:“将兵符给我。”  雁留声冷笑:“你以为我会给你么?”  “你给是不给?”  “你想要挟我?我的父亲大人,你大可以将我杀了,那样你什么都可以得到了。”雁留声笑道。语气倏然转冷:“只是只要我活一天,那么你的计策就不要想得逞。”  雁云清举起手掌来,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雁留声只是冷笑。  “好。很好。我的声儿,你可真是个小疯子。”  “是疯子的人,应当是你才对吧?”雁留声回望他。    雁云清微微笑了笑,忽然暗运掌风,袍袖乍起,一股强大内力直扑雁留声。雁留声没料到他出手就如此狠辣,当即躲闪,银汉童子一把将她拖过来,但掌力来势太急,他只得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两人都向后倒退几步。银汉是被动迎受,内力来不及防身,很快唇角就渗出了鲜血。“雁云清,你难不成真的要她的命?”他厉声喝道,暗自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  雁留声道:“他当然可以!这又不是第一次,哈哈哈……”她竟然狂笑起来。  雁云清双目泛红,狠意袭来:“丫头,将兵符交给我?”  “你做梦!”  雁云清大喝一声,双掌交替击出,银汉童子方才已经受了一掌,此刻又连忙来救。但雁云清功力何等深厚?轻巧化解了他的拆招,手中路数越转越狠,且是逐渐往雁留声方向攻击,要银汉顾此失彼。    就在两人拆解的难分之际,从门外忽然又闪身飞入一人影,这人轻功高绝,倏然直入,挡在银汉前面,抬手就打,一拳击在雁云清手腕之上。雁云清觉得一股奇异的巨力透体而入,难以招架,后退数步立定。  那人立定当地,长臂下已经翻出一把剑,遥遥指着自己。目态萧然,正是梁宣。    雁云清当然知道梁宣的厉害,此刻见他来此倒也不意外,点头冷笑:“小子,咱们又见面了。你出身名门,怎的老是跟着我女儿,难不成真的要与她做一对鸳鸯?”  梁宣以龙吟剑指着他道:“雁云清,你真是疯魔成性,谁挡着你就杀谁,如今连自己的女儿也要一并除之而后快么?”  雁云清笑道:“我跟我女儿的事情是我们的家事,还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指手画脚。”  梁宣点点头:“说不得。如今只有让我这个外人来会会你了。”长剑主动出击,雁云清迎头赶上。两人真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你来我往,互不让步。梁宣上一次与雁云清交手,还是在神农山庄,那时候已经能够凭借噬功大法与其不落下风;此次再度相遇,两个人都有自己的进益,但梁宣却已经从噬功大法上得到了更多的磨练。    没过多久,雁云清觉出梁宣武功厉害,忌惮他再使出噬功大法来,心思一转,暗想:“我何必在半片兵符上耗费这许多功夫,直接将萧炎这厮解决掉一样的道理。”当下忽然回撤,梁宣没想到他竟主动认输,正要喝问,就见他转身一掌却是打向了在旁的萧炎。    萧炎一直在观战,并未参与其中。哪里想到宗元使竟会冲着自己来,倒退数步连忙躲避,但已经来不及。雁云清反掌作抓,一抓抓住他的后颈,提着他的人就抛起来。雁云清武功高出萧炎甚多,萧炎自然毫无反抗之力,往外跌出去。梁宣追着雁云清跑出,只见萧炎被另一个纤弱的身影挡住未曾伤到,原来正是从外赶入的闻琴。  梁宣大喜,与闻琴对望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前后合力与雁云清对垒。面前此人,正是这两个少年男女昔日一番苦难的罪魁祸首,如今怎能不恨?雁云清以一敌二,自然不肯,口中呼喝一声,军营之中人声四起。    萧炎惊道:“哪里来的军士?”  雁云清冷笑:“你以为你影翼阁有人,我元牝宫便都是死的么?”说话间火把四亮,刀剑相交之声、人声脚步声如潮水般涌来,原来四方早已埋伏好元牝宫的人,只等宗元圣使一声令下。影翼阁中的军士完全没有防备,还未来得及拿起武器,已经被看似同门的人斩下首级,一时之间情形大乱。    从乱军中冲出数股人流,很快将梁宣、闻琴、雁留声、银汉四人隔断在几个方向,彼此都被围困住难以脱身。巨大的人流围成一个圈,将四人渐渐都围在核心。纵然梁宣有绝高武功,那也难以一时突破。更何况他因为前度噬功大法将影翼阁人杀死的惨状,一直心有余悸,出手有所顾忌。因此场面一度陷入被动。  雁云清根本不需要出手,冷笑道:“既然软的不行,那么我就只好来硬的。萧大人,你可不要怪我。”  梁宣乱中喊道:“大家向后撤!”四人往后撤退,连同萧炎一起。但追兵多而又广,影翼阁的兵士一时之间都不见了踪影,另一半被围在外围难以解救。很快出了军营,退到河滩之上。身后就是滚滚黄河,深夜之中,河水广大无边,四面高崖林立,但是黄河之上,那座浮桥不知什么时候却已经被砍断。大家心知肚明,浮桥一定是被雁云清斩断的,那是绝了他们往后退的生路。    眼前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绝路。雁云清站在人群之外,飞身而出,立在高处,冷笑道:“如今你们已经别无选择。是要合作,还是要抵抗?若是你们坚持不发兵,那么这三千铁甲于我亦是毫无用处,大不了埋在这黄河里也就罢了。”  雁留声低声道:“他这是在激将,大家不要上当。雁云清肯定十分渴望这笔兵力,他不会放着不管。”  梁宣道:“我们如今该怎么做?不成想他早已算在你我之前,计划周密。”  银汉童子道:“大家不要慌。有救兵来也!”  雁留声转头看向他:“这种关头你还要开什么玩笑?哪里有救兵?”  银汉笑道:“我可没有骗你。”他伸出一指来,指着高处:“大家不信可以往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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