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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雁留声双目紧闭,胸前伤口血流如注。她方才这一大步,当真是奔着自尽去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梁宣下决心杀掉雁云清,同时也断了雁云清的倚靠。梁宣当即将雁留声平放在地,一手撕破自己的衣物先行止住伤口的血,另一手运功注入真气护她心脉。  就这样片刻功夫,一抬头雁留声的嘴唇已经由鲜红变得煞白。梁宣心中惨然,暗道:“难道真的不中用了么?”一颗心咚咚乱跳,将雁留声抱起来不停输送真气。目光散漫,在四周游走,忽然瞥到山间野草,只见一株羸弱的小苗在石缝中瑟瑟发抖,苗叶下生着红色浆果,顿时想到这是幼时医书上看到的极珍贵的还魂灵参草,当即一下子拔下来,放在口中,连果带叶连同根上的参体一同嚼碎了,急忙喂入雁留声口中。    方才雁留声自尽之时,梁宣幸得收剑快,伤口应当未伤及心脏。吃下草药之后,又渡入真气,诊着脉象渐渐有复原之势。梁宣将她平放在地,她仍旧紧闭着眼睛,嘴唇惨白,脸色未恢复,孤零零躺在那里。梁宣铁下心肠来,咬牙转身,快步走开,心中默念祈祷几遍:“老天爷,千万莫要让七弟就此去了,否则……否则……”原来他是去寻草药,至于若是雁留声真的忽然自行死去了,“否则”会怎样,他也不知道如何了。  也是天命所由,这昆仑深谷中人迹罕至,气候温和适宜,竟生长着十几种医书中记载的罕见药材。梁宣一一采了来,敷在雁留声伤口以止血。又嚼碎了喂她服下,同时继续不停输送真气。心中暗道:“天可怜见,这谷中药材如此之多,看来老天爷也是要让她继续活下去的。”    梁宣睡梦迷蒙之中,半醒半睡之间,猛然一个低头,睁眼就看见雁留声已经醒转,一双眼睛朝上望着自己。乖巧地如同一只小猫。  梁宣大喜:“你醒了?”  雁留声的嘴唇渐渐红润了一些。她目光中倒没有多少惊喜。睫毛垂下来,低声缓缓道:“我……我爹呢?”  梁宣道:“你放心,他没死。”  “你骗我呢?你们恨毒了他,可怜我没有死成,竟看着你……看着你杀了我爹!”说着又大口喘了起来。  梁宣护住她后心,渡入真气。“你小心些!我告诉你他没死,就是没死,我几时骗过你?难道像你一样爱骗人么?”  雁留声道:“那你……把他怎么样了?”  梁宣声音一低:“我挑断了他的琵琶骨,叫他从今以后再不能练武。可是一个轻功奇高的人突然现身,把他救走了,我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雁留声猛烈咳嗽起来,梁宣也不说话。她一直咳嗽了好一会儿,竟也没有说话。半晌,道:“梁兄,谢谢你。多谢你肯留他一条命。若是他真的死了,那我……”  “你也不会活下去。我知道。”梁宣低声道。沉默了片刻。道:“但我不知道的是,你一直反抗他,竟还对他这样有情义。”    雁留声愣愣地望着高处。高处是葱茏的灌木丛,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谷中光线更加黑暗,梁宣生起了火。火苗映着光,将零星的火点送到高空,在灌木丛顶端又崩然撒落,消失。雁留声道:“他毕竟是我的爹爹呀。我小的时候,他也抱过我,亲过我的。我知道他野心太大,但他太刚愎自用,他一定斗不过逍遥侯,迟早会毁了自己。我不能眼看他这样。”  “所以你这样积极和我联合?”  “你们是为了江湖道义。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心。我可没有你们那么高尚的胸怀。”雁留声吐了口气。  “江湖道义?”梁宣默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心中滋味莫名,总觉得有些讽刺。    “你让我起来。”雁留声道。  “你乖乖躺好。你现在刚刚受伤,还不能动。索性也不要说话。”  “那你扶我起来喘口气儿。”雁留声低声道,“这里有点……有点热。”  梁宣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一直躺在自己怀里,也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慢慢红了。他扶她坐起来后,雁留声瞥了眼地上的碎布衣裳、草药渣滓。勉强咧嘴一笑:“瞧你折腾的这一摊子。”  梁宣瞪眼道:“罢咧!我忙了半天救你,还以为你死了,好不容易救活了你,你反倒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雁留声笑道:“好吧!你又救了我一回。梁兄,我现在又欠你的了。”  “我可不要你还,你放心好了。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够了。”梁宣摆手道。    雁留声又坐了一会儿,梁宣给她输了些真气。她终于渐渐有了力气。梁宣道:“得多亏这么多草药。这个地方竟然还是个药谷,以后要是能在这儿安个家,想必也是不错的。”  雁留声道:“咱们得赶快上去了。泰山派那些人,还有你的昆仑子弟们,一定都等急了。”  梁宣点点头:“不错。”  “我爹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  “实话实说啊。反正他的琵琶骨已经断了,成不了什么大事。”  雁留声沉默了许久。梁宣将她背在身上,沿着小河慢慢走。只见这夜色降临之后,草地上的青苔居然都开始发出微光,也不知是什么物种。脚踩上去,那脚印过的地方就会格外亮一些,非常美丽。  放眼四周,高处的灌木,近处的蕨类、青草,朦朦胧胧都带着奇异的荧光,草丛中花朵慢慢开放,散发着幽香,萤火虫开始出动,打着灯笼四处飞舞,恍若流星聚散。置身谷中,仿佛深处一个梦幻的世界。    雁留声忍不住道:“真美!”  梁宣也道:“确实漂亮。”  “梁兄,你说你以后想要在这儿安个家,看来还真的选对地方了。”  “是啊。”  雁留声又问道:“要是让你在玉泉寺和这儿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  梁宣奇道:“这是什么选择?怎么忽然扯到玉泉寺去了。”  雁留声笑道:“等你回去之后,肯定是回玉泉寺啊。”  “……你怎么知道?”梁宣心中一动。  “你帮助泰山派除了雁云清,立了大功。掌门交待的特别任务圆满完成,你的冤屈又对元地书那个老头儿说了,可真是一身清白,干干净净重新回归泰山派,那还能有假?”  梁宣听她这么一讲,果然觉得合情理。心中微微感到喜悦:“不错。等我再将昆仑派的事情交代一下,到时候说不定真的可以回归。”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雁留声坚决地道。    说话间,梁宣竟然在暗河的下游找到一处开阔的山谷地,坡度并不算很陡,人完全可以爬上去。于是背起雁留声,沿着山坡向上缓缓爬行。他走得很慢,雁留声仿佛在他背上睡着了。  半晌,后背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这么走,猴年马月才能到山下?”  梁宣尴尬地道:“我还以为你睡了。”  “你快点吧。我还忙着呢。”  梁宣心中一动:“你还有什么事?”  雁留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还要回去的。”  “回去?回哪儿?”梁宣问出这句话来,心中却在想:她自然是要回逍遥侯身边的。这还用说?不知怎么,一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闷闷不乐。    雁留声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先去泰山一趟。”  梁宣道:“你去泰山?做什么?”心中莫名快活起来。  “你还记得庐山东林寺那个牛鼻子讲过的故事么?”  梁宣仔细回忆了一下,沉吟道:“你是说剑侠李愤住在玉泉寺那件事?”  “不错。我觉得有些可疑。李愤、林朝宗当年都在玉泉寺出现过,且此事还与碧水剑有关,我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宣点头道:“说的对。我也想起来了。所以你要同我一起回泰山吗?”  雁留声笑道:“怎么不行吗?我还想看看你的那个玉泉寺是什么模样,就怕庙太小我住不下。”  梁宣笑道:“你放心,我求主持多匀出一间房来就是了。”  “我还怕你们泰山派的人看不惯我。我悄悄的去就是了。”  “这你肯定瞒不住,以我们玉泉寺人的个性,那是很快会传遍泰山的。”  ……    上坡上到后来,已经渐渐出了深谷。空中寒意加深了。梁宣脱下外衣盖在雁留声身上,依旧背着她。他能感觉到她在自己背上睡着了。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她的呼吸绵长、安静,仿佛是一场长途跋涉后,终于能放开手脚好好休息。他慢慢放缓步伐,设想着雁留声去玉泉寺的情景,觉得那会相当有趣。  从坡上转一个弯,终于来到平地。梁宣这才发现果然身处昆仑山脚下了。眼前已经是孔雀河。他又顺着孔雀河走,远处通天河滔滔无尽,孔雀河就汇入其中。而孔雀河的旁边,血昆仑的入口,黎明之时,泰山派、昆仑派的人等都在那里等待了许久。  梁宣大喜,原来他竟不知不觉走了一夜。所幸他脚程够快,还能赶得上众人。也所幸大家都从山上下了来,在此等候,叫他碰到。他正背着雁留声向前,穿过一片荒草丛到达众人面前,眼前的大树上却陡然跳下来一人,拦在身前。    此人长身而立,形容潇洒,意态孤独。长发中几缕银丝,灰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双英挺的眉眼紧紧盯着梁宣和他背后的雁留声。正是多日不见的银汉童子长生。  梁宣一见了他,便停住脚步。“是你?”  “自然是我。废话不多说了。阿声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你不是去追奢颜了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你应当管的。阿声怎么了?”银汉说着走上前去,想要看看雁留声。  梁宣让开几步。“她受伤了。需要静养,不需要人打扰。”  “打扰?”银汉童子眼中浮现出嘲讽。“我是来这儿接她的。”  梁宣紧了紧背上的人。“不需要。她现在有我看着,她还要去泰山调查一件事情。”  银汉微微惊讶:“去泰山?她说的?”    两人正在争论中,雁留声已经醒了。“你们在讨论什么?”  “七弟,你让他在这儿等你的?”梁宣问道。  雁留声望了银汉童子一眼:“不错。你且让我先下来。我有事要同他商量。”  “可是你说你还要去泰山……”  “我记得。你先让我下来。”雁留声耐着性子道。  于是梁宣放她下来,雁留声颤颤巍巍站住脚,银汉童子几步就跨过来,梁宣同时出手,两人一齐扶住她。不约而同抬头,对望,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明显的敌意。    雁留声道:“得了,我现在合着成了香饽饽了。都抢着要?”  银汉微微一笑,使劲揽着她的胳膊道:“你就是我的香饽饽,从小就是。你别装作不知。”  梁宣道:“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要说太多话。”  雁留声道:“我跟长生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讲。是我们逍遥门的话。梁兄,你不要偷听。”  梁宣无奈,转过身去,道:“好吧。你最好快点。”  雁留声道:“梁兄,你先过去那边同闻琴去汇合吧,我一会儿就过来。记得等等我,别先走了。还有,你还得跟元地书还有黄女侠说说好话,看他们肯不肯同行?”  梁宣点点头,道:“好的。”大步走出,撩开草丛向对面走去。    他越走越快,他要赶快告诉闻琴他们……他已经看到了泰山派的人、昆仑派的人都站在那里。他们熟悉的脸庞越来越大,梁宣分辨得出,那是闻琴,灵枢,冬格尔,听松,卡什克……    “宣哥,你果然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闻琴拽住他的衣裳,笑得合不拢嘴。  元地书道:“怎么就你一个?雁云清抓住了么?”  “他被不知什么人救走了。但是师叔请放心,他已经被我挑断了琵琶骨。”  元地书等人均露出惊讶表情。当下梁宣将事情来龙去脉草草说了一下,刚说完,就想到了雁留声,于是又将雁留声准备去玉泉寺的事情报告了一下,至于原因,他只说是去游玩,并未将李愤当年的事实牵扯出来。  元地书听他讲已经将雁云清琵琶骨打断,虽然仍旧担心,但已经放下了不少戒心。当下也只能作罢。至于雁留声一事,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只是说:“这个也可以。你去把雁姑娘……带过来看看吧!”    梁宣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拨开荒草丛,却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只有白草伏地,随风乱折,不见了雁留声和银汉童子。  他心中一急,顿时乱了方寸,施展轻功奔出,四处高声喊道:“七弟!”他知道雁留声虽然身边有银汉童子,但她毕竟受了重伤,万一……    他往前一直跑,一直跑到孔雀河边了。河水脉脉流,远处汇入滚滚的通天河。通天河比孔雀河宽广得多,一望过去看不到边。红日初升,东方的天际染红,通天河上一片霞光,如同打翻的油彩;他望见在很远很远的河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艘小艇。艇上依稀可见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正坐在船边。但是他已经看不清她的脸。    原来,他的七弟,早就在深谷中就打算好要同他说再见。也许应当是再也不见。梁宣这才醒悟到他们的“合作”已经到了尽头,原来真的要各自回去。那么她说什么要同他一起去泰山,回玉泉寺,其实是骗他的。  是啊,她一直骗他不少次。这次他是又上当了。只是为什么要分别的时候,却不让他知道呢?等到他想起来之时,却已经失去了机会。    梁宣站在孔雀河边,望着远处那个已经消失得只剩一个小点的船。他知道自己不必向前。如果当时他能有勇气一直冲过去,施展轻功将那人夺回来,也许后来的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但当时他毕竟没有那种勇气。  就连一声“七弟”,他也硬生生将它咽回去,打碎在自己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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