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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的荒草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这一丛又一丛的荒草,起起伏伏,如同狂浪,但却抚弄不尽人心中的迷茫。  梁宣独自穿过荒草丛,感觉内心某一刻被忽然间搬空了。有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突然间失去了,他双腿微微一软,感觉迈步的双脚有一些迟疑。但是他忍住了。他继续前行。草叶打在他脸上、头发上,丝毫未觉。    大家都在等着他。看到他一个人走回来,并没有多少人发问。冬格尔率先问道:“咦,怎么只有掌门一个人回来了?雁姐姐呢?”  梁宣抬头尴尬地看了一眼小姑娘,摇摇头没有说话。冬格尔还想再问,被灵枢使了个眼色,她瞧出掌门脸色不对,果然不敢再说话了。  元地书打了个呵呵,道:“走了就走了。佳期宫主毕竟身居高位,跟我们也不是一路人。梁宣,你要明白这点。好自为之啊!走吧!”说着拍了拍梁宣的肩膀。  黄英奇道:“走?走哪儿?”  元地书道:“当然是回泰山,还能去哪里?”  “怎么,这小子也要去么?”黄英指着梁宣道。  元地书道:“梁宣本来便是从泰山上下来的,此次乃是奉了掌门师兄的密令。如今雁云清虽然人不知去向,但力量已经被尽数铲除,且琵琶骨也被梁宣废掉,难成大势,梁宣也算是立下了大功。怎么回不得泰山?况且梁宣如今也是一派掌门,昆仑派堂堂九大门派之一,师妹你须得放尊重些。”  一番话说得黄英哑口无言,哼了一声,再没说话。众人上了船,昆仑派和泰山派都在一艘船上。沿着通天河向前。行了没一会儿,后方忽然陆续出现几艘小艇。为首的人在船头大喊这边停船。    众人停下船来,等后来者驶近。只见大大小小有七艘,声势甚是豪壮。船上之人,瞧穿着竟还是血昆仑的打扮。元地书、玄素、黄英和梁宣等人心中均是一凛。元地书道:“怎么,难道摩罗尊者反了悔,想要撕毁条约将碧水剑夺回去不成?”  众人计议未定,那为首之人已经开口:“敢问,哪位是梁宣梁掌门?”  梁宣向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在下便是不才梁某,敢问各位血昆仑的兄弟,还有何贵干?”  那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了,听到这句话,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站着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都一起跟着发笑;笑得梁宣这边船上之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老者大笑已毕,道:“来呀,咱们一起参见掌门!”  话声刚了,说着便跪下磕头,身后众人一齐跟着下跪,齐声道:“参见掌门!”  梁宣恍然,道:“你们是昆仑派的兄弟么?”  那老者抬头道:“正是!老夫拓跋昏,昔日昆仑派卡日曲老掌门之师弟,初次见掌门您,方才有所冒犯,失礼失礼,还望掌门见谅!”  梁宣微微惊讶,连忙纵身一跃,轻轻巧巧便跃到拓跋昏身前,将其扶起,肃然道:“原来是师叔,哪里需要这样多礼?快快请起!”  身后冬格尔叫道:“是拓跋叔叔?叔叔可还记得我?”  拓跋昏微微一笑道:“冬格尔,一别十余年,想不到你已经是个大姑娘啦!当年还在我背上玩闹哩!”  冬格尔和喀生、卡什克等人连忙对拓跋昏行礼。各自相见。原来拓跋昏乃当年昆仑掌门卡日曲之师弟,冬格尔为卡日曲亲女,是冬格尔和贺兰明月等的师叔。只是后来昆仑派几次分裂,拓跋昏与卡日曲分散,各自在左右昆仑之中无法脱身。今日才得相见。    拓跋昏道:“我昆仑派分裂百年,如今终于复归合并。当年我被师叔所误,留在血昆仑,与卡日曲师兄从此断了联系。想不到如今终于得见故人,因此领着我们昆仑派的兄弟姐妹们一齐来了。”他激动地道:“这一切都要多谢掌门!掌门在哪里,我们便在哪里!”  梁宣道:“师叔客气了。梁宣只是完成了贺兰兄的遗愿,昆仑派能有今天,贺兰兄所做的远比梁宣多得多。”  拓跋昏想起当年的贺兰明月来,感慨万千,问起贺兰身死的前因后果,亦是痛悔交加,同时又将宗元圣使大恶人雁云清骂了千万遍。“这样卑鄙无耻的恶贼,莫说是挑断琵琶骨了,换做是老夫,便是要将他挑出脊梁骨来也不足恨!掌门您还是太仁慈了!”梁宣苦笑无语,这里拓跋昏又忽然想起一事,道:“说起这雁云清,这里正要掌门您决断一件事。”  梁宣道:“什么事?”  拓跋昏向后叫了一声“将人押出来!”身后的昆仑派弟子们便从船舱之中押解出一人,梁宣等一看便已认出,这正是昔日所谓“右昆仑”的掌门慕容连州。    拓跋昏道:“这是昆仑派叛徒,先前与大恶人雁云清谋定联合,要夺取碧水青云双剑扫清九大门派,我们这些人慑于其威势,不得不忍气吞声。只是如今多谢掌门您与摩罗尊者达成的协约,如今这恶徒的武功已经尽数被摩罗尊者废去。这是我们昆仑派的罪人,不知掌门您看如何处置?”  梁宣看了一眼慕容连州,只见他被五花大绑,头发散乱,形容狼狈之极,全无了当日长沙金盆洗手大会的得意之态。心中不知怎的闪过一丝怜悯。暗想:“慕容连州与贺兰兄毕竟也是同门,只是心地太过阴险。武功还是不错,不然也不会一直压制着拓跋师叔。昆仑分裂百年,亦不是其一人过错。”于是道:“慕容师兄虽然多走歧路,但亦曾是我辈同门。师兄若愿从此改过自新,我会将昆仑派功夫重新传与你。”  慕容连州冷冷一笑,勉强睁开一只眼,道:“你算哪门子的掌门?你连半点昆仑派的功夫都不会。”  拓跋昏咄的一声,骂道:“事到如今还在嘴硬!”忍不住上前一脚将其踢倒。梁宣止住拓跋昏,道:“我虽然是不会。但今后还可以学。况且还有拓跋师叔,可以教你。”  慕容连州看都不看拓跋昏一眼,歪嘴哂笑道:“他?这老不死的连我三十招都接不住,他的功夫能强到那里去?”  拓跋昏脸前微微一红,这句话正说在他心里。他之所以多年来被慕容连州压制,就是因为武功上逊色这后辈太多。此刻被说到痛处,头皮一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拓跋昏无能!令这奸邪之徒祸害我昆仑,还请掌门重罚!”    梁宣将拓跋昏扶起,道:“拓跋师叔无须自责,学武之事,尽心即可。做人之心,比习武之才更加重要。师叔光明磊落,比空负武学却行事阴险之人亦强上百倍。”  慕容连州冷笑一声,没有答话。  梁宣道:“慕容连州,既然你不愿重新入派,那我也无话可说。从今以后,你与昆仑派再无瓜葛。你走吧!”  拓跋昏惊道:“掌门!万万不能放了这恶贼!”  梁宣道:“他不愿低头,你便是强迫他一万次也是徒劳。只有真心改过,才能有所希冀。随他去也好。”梁宣本来指望慕容连州能回心转意,再凭借其天资聪颖,重学昆仑武功,成为掌门的人选也是指日可待,怎奈其心术不正,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于是昆仑派的人便给慕容连州松绑。慕容连州挣开绳索,上下捋了捋自己的衣袖,冷眼瞥了一下梁宣。拓跋昏骂道:“还不快滚!”慕容连州冷冷笑了一下,没有答话,转身纵身一跃便跳入了通天河中,向远处游走了。    于是昆仑派的七艘船加入了泰山派的行列。昆仑派这下多了十倍不止,各个围在梁宣身边。说说笑笑,谈起往事,那是说不尽的热闹。冬格尔笑道:“等我们将天山的几个师兄弟们叫来,到时候大家都在一处,那才叫好哩!”  拓跋昏笑道:“你是说贺兰那几个小师弟么?”  “是啊!”  拓跋昏呵呵笑道:“当年你们都还是娃娃,想不到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冬格尔笑道:“师叔您又说这话啦,其实您可一点都不老!也就比我们掌门大那么一点吧!”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梁宣想起贺兰明月,又见到此时昆仑派的景象,欢欣之余,忽然又伤感起来,脸色渐渐忧郁。    冬格尔瞧出梁宣的不高兴来,问道:“掌门你怎么不高兴,是不是又想起大师兄啦?”刚说完,就被卡什克和喀生挤了颜色,示意她不要再问。  梁宣点点头,叹道:“贺兰兄若还活着,现在一定很高兴……”  拓跋昏瞧了一眼远处,泰山派的众人都坐在另一边,与他们不在一处。便问道:“掌门,咱们如今与泰山派同在一艘船上,敢问是要去泰山么?”  梁宣点头道:“不错。我此次下山本来是受了谢掌门的重托,自然应当回去复命。”  冬格尔插口道:“咱们掌门本来就是泰山派出来的,如今回娘家看看,自然理所应当啦!”  拓跋昏道:“那么我们这些昆仑派的人要如何安置?也是住在泰山么?”  梁宣愣住了,这个他倒是从未想过。远处元地书笑道:“拓跋师兄可不必担心这个,咱们泰山地儿大,不怕装不了你们吧?”  拓跋昏笑了一笑,悄悄问梁宣道:“掌门既然是从泰山出来的,那么如今是要重新入泰山门下么?”  梁宣叹道:“只是不知各位师叔、还有掌门是否能再收留我?”  一直没有说话的闻琴突然微微笑了笑,在远处大声道:“宣哥你还担心什么,你如今立了大功,咱们大仇得报,你当日的冤屈又对元师叔说清楚了。如今清清白白的,重新入派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梁宣微微愣了一下,看到闻琴那温柔的笑容,不知怎么觉得分外眼熟。这句话让他想起另外一人来,也曾经对他说过同样的言语。他心中一沉,没有说话。    拓跋昏听了闻琴的话,便不再言语。于是梁宣带领的昆仑派与泰山派的人坐船沿通天河直下,进入黄河,又沿着黄河一路顺流,到了陆路换快马。行了月余,终于顺利返回泰山。    ※※※※※    回到泰山,掌门谢微云早已在一天门门口摆架迎接,连同留在泰山的敖天。梁宣一见敖天还在,知道谢微云还未揭穿其老底,也没有作声。谢微云望着梁宣等人平安归来,笑得合不拢嘴,一试其武功,更觉非凡,笑道:“一别整载,想不到你小子的武功长进如许!我看只怕如今不在你师父之下了吧?剑秋,你可要加紧哪!”  荒剑秋也随着几位门主一齐出来迎接,梁宣这才见到师父,正要下跪,被荒剑秋连忙止住。道:“可不敢!你如今也是一派掌门了,武功其实远在我之上,如今我还要好好修炼,才敢做你的师父!”  梁宣慌得又扑通跪倒,道:“师父这样说,那可真是折煞徒弟啦!”  谢微云走到梁宣身旁,悄声耳语道:“你义父和老爷子都在幽居谷中等着,你义父早都备好了美酒盼了好几天啦,就等着你回去喝哪!”  梁宣想起义父荒剑离和师祖冥缺,又是一阵激动,情不自禁湿了眼眶。当即默默点头。    刚说完,荒剑秋身后又钻出三人来,为首一人笑得如花,道:“爹爹,刚才你说的那番话,还不是默认了小宣是你徒弟?”  梁宣见了那几人,喜道:“小玉师姐!修齐师兄!平哥!你们也来啦?”那几人正是玉泉寺的荒铃玉、杜修齐和曲治平,当年同门,再度相见,情不自禁都团团围在一起。心中激动不已。  谢微云捋了捋胡子,摇头道:“什么默认不默认?如今梁宣就是泰山弟子,当日的统统不作数,我说了算!这事就这么定了!”  玄素道:“掌门师兄,梁宣重新入派之事非同小可,还是要重新行过大礼,正正当当地入派才是。”  谢微云被这个刻板守规矩的师弟一提醒,当即收敛了脸上的轻狂,咳嗽了几声,肃然道:“说的是。说的是。那也要尽快办吧!”  元地书道:“掌门师兄,宗图回来了没有?”  黄英经他这么一问,也忽然想起来,道:“是了,还有紫琳。她跟着宗图一起下山的,现下如何了?”  听到元宗图的名字,谢微云脸上明显一愣,随即道:“这个……他们还在江南,前日刚刚捎来信。对逍遥侯的行踪还在侦查之中。”  梁宣暗想:“元宗图如今已经变成逍遥门的奢颜,乃是逍遥侯的掌上红人。掌门他老人家到底知不知道?七弟说过奢颜此人怕是双面眼线,不可不防,但这件事掌门不可能不考虑。”  他没有作声。而一旁的元地书和黄英听了谢微云的话,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此时梁宣身后的拓跋昏忽然大声道:“昆仑派后辈拓跋昏,见过谢前辈!久闻谢掌门武功人品,江湖上数第一,拓跋昏佩服得紧哪!”语气不酸不淡。    谢微云、梁宣等人听了这话,都是微微一愣。谢微云与拓跋昏年纪相仿,两人按照辈分其实也是一辈的,如今拓跋昏忽然说出这句话来,当然令谢微云无所适从。他连忙行礼道:“拓跋师弟,你我本属同辈,你在昆仑山多年,当年相见之时,大家还在少年,此番久别再遇,当真令人感慨。怎能如此说?令微云惭愧不已啊!”  拓跋昏道:“谢掌门还谈什么辈分?如今我昆仑掌门不日将入你泰山门下,那我昆仑全派自然比你泰山整个低了一头。我昆仑派九大门派之一,如今掌门又入泰山,昆仑和泰山亲上加亲,从此昆仑一切仰仗泰山的扶持,真是武林中一件大喜事。”    在场之人一听,都明白了这番话中的酸意。梁宣这才知道,原来当日拓跋昏问起自己入泰山的打算,是将心思存在了这里,只是当日他没有言语。谢微云等仔细一想,也觉脸上大大挂不住。黄英道:“掌门师兄,梁宣虽曾是我泰山弟子,但如今已经是昆仑派掌门,再入我泰山,确然有些不妥。”  谢微云微微蹙眉,这番话说得他也不好再言语。因为这话也很有道理。从未听说过一派掌门同时也是另一派弟子这样的奇怪道理。  在场之人一时都不再说话,场面颇为尴尬。荒铃玉忍不住道:“这有什么难的!大不了让小宣卸了这昆仑掌门,再交给别人做不就是了!”  荒剑秋叱道:“臭丫头!胡说什么鬼话!”  拓跋昏冷笑道:“我们昆仑派的掌门竟是如此不值钱么?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  谢微云道:“拓跋师弟见谅,我泰山弟子方才不过一句戏言罢了。”  荒剑秋指着荒铃玉:“还不快给拓跋师叔赔礼!”但荒铃玉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梁宣只得对拓跋昏道:“师叔万万不要这样想,我担任昆仑的掌门,这是当日贺兰兄弟的重托,怎么敢随便辜负?即便是我要卸任,那也得等找到一位人品武功兼优的弟子来接任才是。”    谁知梁宣不说还罢,一说这话,那“卸任”两个字更是要命,拓跋昏立即道:“掌门的人品武功,在同辈的少年中难得第二个,如今竟说出卸任两个字来,果然是到了泰山见到故人,竟嫌弃起我们昆仑这些拖油瓶来么?也是,我拓跋昏老朽无能,连慕容连州奸邪之人尚且奈何不得,昆仑派更是一群孤弱之人罢了!我看昆仑派不如重新归入泰山派算了!”  梁宣一听这话,慌得连忙跪倒在地,对着拓跋昏道:“师叔何出此言?梁宣万万不敢有此一意,若有此意,当真是天诛地灭!”  冬格尔旁边的卡什克连忙将梁宣扶起,道:“掌门您是大师兄临终前嘱托的人,又助我昆仑复归统一,我们昆仑派的弟子全都认您一个,其他人当掌门,谁也不服!”冬格尔、喀生连同昆仑派其他弟子也都随着道:“对!不服!”    拓跋昏落下泪来,搀着梁宣的手也要下跪,被梁宣千万扶起。拓跋昏老泪纵横,道:“拓跋昏垂垂老矣,不知所言。方才一番话说得重了,令掌门为难,还请掌门见谅!”  梁宣连忙道:“师叔珍重!师叔一番苦心全是为了昆仑,梁宣敬佩的很。”说着一手挽起拓跋昏,一面高声对后方跟随的众多昆仑弟子道:“大家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重入泰山之事,我从今后不再提起,以证明我梁宣绝无辜负昆仑之心,如何?”  众昆仑弟子一听,均是喜上眉梢,高呼“掌门万岁!”要知道在场的不光只有昆仑派,更多的是泰山派的弟子,更有泰山掌门谢微云在此,这句“掌门万岁”还是当着谢微云的面说出来的,那当真是令谢微云脸上有些挂不住。  梁宣也觉得尴尬不已,但他还未制止,就被昆仑派众人托举着起来,浩浩荡荡就从一天门进了去。    泰山派的弟子们看着昆仑派的人大摇大摆进了一天门,一个个果然面有怒色,议论纷纷,只是碍于掌门在此不敢发作。试想泰山派乃九大门派之首,武林中何等威望?而昆仑积弱百年,如今竟当着谢微云的面让泰山颜面全无,一个个当然难掩怒火。就连八大门的门主一个个也是脸色略变,黄英更是怒不可遏,道:“昆仑派的人简直是得意忘形!没了规矩!西域之人,果然都是些蛮子,一些儿礼法也不懂!”  谢微云道:“师妹,不可乱说。”望着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渐渐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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