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高糖。乃是小说开写以来最甜的一章。作者表示以前也没写过这么甜的情节,都有点不适应了。尴尬症都犯了。(《烟雨楼》也没有这么甜的,看来作者君还是继续搞剧情流吧~) 将元地书带回蓬莱阁之后,早有逍遥侯的人等在那里为他安排。元地书很快就入主到了一个妥善的房间。梁宣确定他没有大碍之后,这才起身回去看雁留声。 一推开门,他就见对面桌前,雁留声猛然回过头来。她先前苍白的双眼里,瞳仁已经开始恢复了黑色。她明显是看到了自己,才惊喜地叫道:“梁兄!你回来了?” 梁宣心中一动,几步走过去:“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了?” 雁留声点点头,脸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笑。“门主给了我汤药,用来洗目。我只洗过一次,便大好了呢。” 梁宣坐在她身边,摇了摇手,道:“你能看清我么?” “能看见模糊的影子,还不太清楚。贴到眼前可以看得很明白。大约过几次便会越来越好罢。” 梁宣点头道:“会好起来的。你大可放心。” 雁留声继续笑着,又问他道:“对了,门主方才让你去做什么呀?” 梁宣看着她那开心的样子,感觉此刻的她就像一个需要呵护的孩子。那样天真而别无他念。他微微笑了笑,道:“没有什么,这些你都先不要管。现在你只负责好好治病,其他的都不用管。”他将她的手拿起来放在手心。然后犹豫了一下,方才缓缓将她揽入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吧? 他与她都是如是想。 而在梁宣,这是他很久以来未曾有的举动。以前,还是在少年时,他曾抱过闻琴。 雁留声双颊微红,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道:“梁兄,我现在真觉得像做梦一样呢。” 梁宣笑道:“什么做梦?你不信就摸摸看。我就在这儿。” 雁留声撅了撅嘴,却只将手伸上去摸到了他的肩头。“不敢相信……我们会变成这样。你好像忽然之间,就回头找到了我。好像我们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有些话,我想问你,但是却又不敢再打听。” “你想问什么?” 雁留声沉默了许久,摇摇头道:“算了。就当是个梦罢,先睡着再说。”说罢用力抱了抱他。 梁宣摇头笑道:“我的傻七弟啊。你说什么呢?不会还没睡醒吧?” 雁留声一听这话,放开手从他怀里起来,往上挪了挪头,仔细看着他。这个动作倒把梁宣吓了一跳,她靠的如此之近,反倒让他有些紧张兼脸红。 梁宣道:“你……你做什么?”她的一双大眼睛怔怔望着自己。 雁留声皱着眉头、瞪着眼睛道:“我现在眼神儿不好,得靠近了才能看得清你。” 梁宣听了这个理由,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梁宣掩饰道,一边笑得咳嗽,脸色开始红起来。“我还以为……” 雁留声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她一脸茫然地盯着他。 梁宣连连掩饰,“没什么,没什么。” “说。你以为啥?” “没啊……” 她忽然恍然大悟,终于领悟到那一层含义是什么了。那脸也骤然变红,迅速挥舞起拳头来捣了他好几下。“你好不要脸的小鬼头!想什么乱七八糟呢?哎真是!……” 梁宣作势被她打得腹痛连连的样子,道:“冤枉啊!我那是以为你要给我吹眼睛!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吹眼睛?什么吹眼睛?” “我方才出去一阵,被风迷了眼,这会子正疼,想揉揉呢。”梁宣说着假装揉了几下眼睛。 雁留声“哼”了一声。“自己洗去啊,谁给你吹?还要我动手,你可真是想多了。”狠狠推了他一下。 梁宣连忙躲了开来,从床上坐起,连连抱拳行礼道:“饶命。不知道谁方才想到什么歪地方去了。这会子还来怨我,还动手动脚,你也真忍心,要谋杀亲夫么?” 雁留声脸又刷的红了,“呸呸呸”了几声,拿起枕头来就砸他。“什么‘谋杀亲夫’?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梁宣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小儿女情态,一时大乐,觉得大是有趣,笑道:“咦?方才不知是谁已经脑袋先想到什么什么了吗?现在说是‘亲夫’又不承认了……” 雁留声啐道:“呸,谁想到‘什么什么’?你话可说明白?”脸越来越红,索性扭过头去。坐起来,走到窗边。她扶着窗框往外望去。窗外是夜色沉沉的东海,半轮弯月斜照海面,远处浩荡无边的海水起伏着片片银光,送来阵阵的海风吹打着她羞红滚烫的脸。 梁宣走过去,倚着窗边的桌子,靠着她笑道:“‘什么什么’,还要我说明白?那可大大不好。这可不好说出来的。不过,若你想的不是那个‘什么什么’,怎么现在脸这样红?” “谁脸红了?呸!” “不信?不信你自己瞧瞧……”梁宣说着随手拿起桌上一面镜子来递给她。 谁想雁留声接过镜子来,仔细一端详,却忽然没了声音。梁宣初时还嬉笑,久而见她忽然不说话了,心里一沉,顿时明白了为何,当即叫道“阿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伸手想要去夺镜子,雁留声却将镜子狠命拿在手中。“没关系!”她喊道。 她伸出手,触摸着平滑的镜面。望着镜中那个千疮百孔的面容,这是她自盲眼以来首次能看清自己毁容之后的长相。 她看着看着,那两眼就怔怔落下泪来。 手一松,梁宣赶忙将镜子夺过去,道:“没关系!没关系!会好起来的。”心里却忽然想起逍遥侯那句话:他说雁留声的容貌可能不会恢复到从前了。 梁宣想到这里,再看一看雁留声,见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不动,只望着窗外,心中一痛,连忙靠近去想把她抱住。雁留声却一伸手,止住他道:“没事!梁兄,我可以接受!你……你不要这样。” “阿声你……” 窗外东海涛声阵阵,天上流云赶月。海浪拍打礁石呜呜有声。此情此景,明明是儿女家的心事,却意外惹出了不合时宜的愁肠。雁留声沉默半晌。道:“梁兄,你方才是不是出去了?” 梁宣点点头。他知道自己一定瞒不过她。 “门主一定是有事要你去做。我听说泰山派的人跟你一起来了?” 梁宣道:“你怎么知道?” 雁留声微微一笑:“我问一问阿凉,就知道了。” 梁宣没有说话。 雁留声又道:“梁兄,泰山派的人来的都是谁呢?” 梁宣道:“是黄师叔、元师叔、还有我师父。”他下意识地瞧着她。 雁留声已经将脸从窗外转进来。月光洒落,照亮她半张脸,虽然面容被毁,但她的脸颊在月色下却白如透明,眼珠里透着银亮的光。眼神很平静。“就只有这些人吗?” 梁宣心中一动。点点头。却不敢再答话。 雁留声回过身去。低声道:“你不用再瞒我了。我知道闻琴姐姐一定也来了。” “她没有来冰室……”梁宣解释道,可觉得这辩白有些苍白。 “但她也来了。我看你方才进来的眼神,就觉得是这样了。对吧?” 梁宣没有说话。低下头去。半晌,两人都没说话。提起闻琴,这个话题总能令他们两个陷入沉默。是觉得彼此都对不起她么? 梁宣终于道:“我……是见了她。但是阿声你放心,我们两个一句话都没说。” 雁留声道:“梁兄你说这样的话,是以为我会吃闻琴姐姐的醋么?那你可把我瞧小了,更把闻琴姐姐也瞧得忒小了。” 梁宣憋了半天,才道:“我是怕你误会。不然你……怎么好端端地突然不高兴?” 雁留声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梁兄,我记得你说过,是闻琴姐姐放手成全,才让你来的。你虽然这样说,可我也知道,你能不顾一切来这里,只是为了救我。若是我好端端的没有事,那你此刻自然也在泰山。我们两个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一处。” 梁宣抬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梁兄你对我,只是感激愧疚多于喜爱。我知道你一直记得我曾舍命救你,我也知道你心中最放不下一个‘义’字。这份恩情,不拿出命来,你就觉得一直亏欠于我。所以你知道我有难,才会来救我。” 梁宣止住她的话,硬气道:“长话短说。你的意思是,我来救你单单只是为了报恩?” 雁留声便不说话了。 梁宣霍的站起来,大声道:“我就知道你总会这样想!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真正想想?难道你就不能真正觉得是你这个人吸引了我,让我来见你么?你说的不错,如果你没有遭这份难,我是可能还在泰山,你是可能还在逍遥侯身边,我们天各一方。但事实是没有如果!事实是你就真的入狱牢中,我千里迢迢来救你,为此甚至还……”他想说“长生因此舍命”,但考虑到雁留声此时还未痊愈,不合给她太多压力,因此一句话又遮掩了过去。 “这都是命,是世运造成的,我们又怎么能左右呢?但若非如此,我怎么会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若非如此,你我二人还是不能走到一起,这又怎么会像方才那样呢?阿声,我跟你说,我的心意已经对你剖明白了,你若是真的还要一味将我推开,想再把我像礼物一般在闻琴和你之间推来推去,那才真是毁了闻琴的一片心,更是毁了我的一片真心!” 他叽里咕噜,说到激动,一阵长篇大论来将这番话说出来,只觉得心中热潮涌动,满腔怨愤。而雁留声却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任由他一股脑儿说完,方才动了动身子,又向里扭了扭。 梁宣道:“你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么?你大可以提出来!” 她却还是向里别着身子,不说话。梁宣气急反笑,今晚这一番心情阴阴晴晴,儿女家情思难测,真正快把他折磨疯了。他边说边倒退,道:“很好!想不到我梁宣落到最后竟成个笑话!你放心,我请逍遥侯治好了你,帮他办成了那一桩事,我就立马离了你眼前,从此再也不劳烦你了。” 说着便转身出门,身子刚刚走出去一半,那雁留声却在里面叫道:“你等等!” 梁宣头也不回地道:“你还要说什么?” “你、你……你回来!” 梁宣道:“我就这样。雁姑娘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雁留声道:“你说……你说你立马离了我,那你要去什么地方?你要回泰山么?” 梁宣苦笑道:“泰山?这世上哪里一个地方容不下一个区区在下,何必非要一个泰山?到时候我自己一个人,浪迹天涯海角,只要知道你能周全一世,那我一世都不会再来烦你,也就罢了。” 说罢,推开门,就迈出步去。 谁料背后忽然有一双手,将自己后腰拽住,然后猛地向后拉。梁宣就跌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雁留声从后向前紧紧抱住他,眼里流着泪,梁宣下意识地便将她的手握住了。只听雁留声道:“你说你要浪迹天涯海角,那万一有一天惹了谁被害死了,我就见不着你了,那怎么办?” 梁宣握着她的手,心中一软,口气也软了下来,叹了一声,道:“你放心。这个……现在以我的武功,等闲人还害不死我。若让我死,那便只有一个死法。” 雁留声听他如此说,反倒更觉害怕,问道:“什么……什么死法?” 梁宣道:“那就是心中思念一人而不得解,相思而死罢!” 雁留声一听这话,满心的担忧后悔顿时化为无形,“嗤”的一声又笑出来,呸了一句,再度转身,却被梁宣拉住手。道:“闹够了没有?” 雁留声红着脸,只不说话。梁宣缓缓拥她入怀,柔声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吧?” “谁在骗你?人家真的一直以为你是这样……” “现在你可放心了吧!可是,正说得好好的,你怎么会突然变了个脸色?” 雁留声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梁兄,我现在……现在丑的很。而且听门主说,我的容貌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恢复到从前了。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我这么丑……” 梁宣没等她说完,就用力地抱了抱她,柔声道:“你说什么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心中喜欢的那个人。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脸。你怎么这么糊涂?就算你变成丑八怪,我也不会嫌弃你。” 雁留声听了他这一句,又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只依偎在他怀里。忽然,她又反应过来,怒道:“什么丑八怪?你会不会说话?门主只说不会恢复到从前,难道人家还真的丑得不能看不成?你这小贼,别的没学会,骂人的本领倒是见长!” 梁宣哈哈一笑,摇头道:“七弟啊七弟,若是几个月前,我可做梦都想不到你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还‘人家’‘人家’的,这我可真受不了!” 雁留声一听这话,腾地就捣了一下他的前胸,梁宣吃痛,但反倒更用力地把她反身箍在胸前。雁留声骂道:“姓梁的小贼!你就没那个福气怜香惜玉吧?我看你是跟男人待在一块时间太长了。” 梁宣摇头道:“非也非也。那是因为我经常跟男人化的女子在一块时间长了。” 雁留声听了这话,又狠命捣了他几下。梁宣哎哟一声,痛得忽然松开了她,转手就捂住自己胸前。雁留声哼了一声,道:“你就装吧。”但仔细一看他疼得咬住牙,却还是强作笑脸来,但那疼痛却不是装出来的。心中吓了一跳。 “真的疼?怎么了?受伤了么?” 梁宣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雁留声不理会他,自己去摸他胸前伤口。梁宣只得承认道:“就是伤口。” 雁留声一边看他揉伤口,自己又不好上前查看,只是盯着他。“怎么造成的?” “当然是为了救你!你以为我一路来,是好过来的吗?”梁宣苦着脸道。 “你一直没跟我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入狱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梁宣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又觉得雁留声应当知道这一切了。当他们此时在这里甜甜蜜蜜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罪恶感。是啊,决不能忘记,有一个人因为这一刻,付出了最宝贵的东西。 “阿声。你应该发现我现在更习惯这样叫你。而不是‘七弟’了。”梁宣将她拉到床前,两人一同坐下。对她道。 “嗯。”雁留声的脸又有点红。她其实想说,自己还蛮喜欢这个称呼的。 “你忘了谁还这样叫过你了么?”梁宣直视她的眼睛。 雁留声眼珠一转,心中豁然一明:“长生?” ※※※※※ 当梁宣将长生如何千里迢迢从蓬莱赶到泰山,见到自己,又与他一同回蓬莱救雁留声,这一番曲折经过讲述完毕之时,夜已经渐渐逼近凌晨。讲到他与长生如何结拜,如何亲如兄弟,如何共同击退强敌时,梁宣热泪盈眶,雁留声也跟着热泪满脸;当讲到二人一同入狱,梁宣身中尸毒之时,雁留声已经忍不住低下头去,抱住头懊悔不已。——以她的聪明,怎么会想不到长生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办法? 梁宣讲完长生舍命相救,自己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虽然不在了。但我总觉得他仿佛一直附着在我身上似的。他对你一片真心,我自愧不如。他用命换了我,因此我更加要照顾你一世周全。如此才不负长生兄弟一番苦心。” 雁留声将脸沉到双臂之间,忽然摇起头来。她哭道:“我若是知道他如此,我是绝对不肯让他这样做的!我竟一直不知他对我的心意,竟到了如此地步……” 梁宣安慰道:“你也不需自责。他如今在天上若知道你这样,大约也死而无憾了。” 她抬起眼来,眼泪涌满了眼眶。望着窗外洒入的半轮月光,怔怔地回忆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从小便对我很好。我初入门时,门人好多看我不顺眼,他总是为我撑腰。他后来练武,接替老银汉童子的班,人渐渐变得冷漠了许多,但只有跟我在一起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嬉笑。可是,我只是一直将他当成哥哥……”她说到这里,猛然抬起头来,道:“你将他葬在那里?我想去看看他。” 梁宣道:“那是一个十分隐蔽安静的所在。咱们改日去就可。” “不。我想现在就去。” 梁宣愣住了:“现在?”他指了指窗外。“如今已经很晚了……” “就是现在!”雁留声道。虽然她现在的眼睛仍不能很看清东西,但她眼里的神色却分外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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