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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钩的新月渐渐落到了平安宫参差的宫殿屋瓦上空。天色阴沉,今夜疏星断云。雪峰附近聚拢起一场浓烈的风暴云,越过山脊,泼泼洒洒,正往落雪宫周遭缓缓输送着小雪。天色很快阴沉下来,风催云动,将新月掩盖,雪势渐大,从落雪宫飘到了平安宫。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念。”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平安宫的寝殿之中,奢颜正在向公主欢教授中原的诗文。近些日子,他一直在给公主普及中原风物,从最初的官白话到如今的诗文,公主都有十分浓厚的兴趣。雪岛人的远祖本属中原,只是不知为何流落荒岛,其所用的语言还保存着上古的文言。因此他们对于中原的诗文感到莫名亲切。    公主欢读着这一句诗,忽然凝神向外听了听。那窗外正有雪花飘落,打在外窗帘幕上簌簌不止。她笑道:“咦,外面这是下雪了吗?”  奢颜转头回望窗外,点头道:“是啊。咱们正好讲到这一句诗,外面就下雪了。”公主欢偷偷打了个呵欠,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被奢颜发现似的。奢颜却早已察觉。看了看那烛火,烛泪高烧,已经燃到不剩多少了。  他微微笑道:“倦了?那便睡吧。”  公主欢嘻嘻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责骂我咧,总是读着读着便要睡觉。”    奢颜宠溺地按了按她的额前头发。转身叫侍女伺候公主就寝。自己则坐在旁边,那里另有一个小床,专门给他设的。他坐在床头看公主躺下,她还一双眼朝向自己这边,笑嘻嘻的样子很可爱。虽然她明明看不见自己。    奢颜突然想,有一天若是返归中原,一定请名医来,看能否治好她的眼疾。    一名侍女匆匆从门外进来,见二人都已准备安寝,便有些犹豫。奢颜看见了,喊她向前。    “何事?”  侍女望了一眼公主,她圆睁着一双大眼,恍然未觉。已经准备要入睡了。    侍女低声在奢颜耳边道:“女王传唤,命大人你过去呢。”    奢颜微微一愣:这么晚了,女王如何会忽然叫他过去?不过他眉头心思转了几转,倒是有些猜测出来。点点头:“我知道了。”正要打发侍女离开,自己从床上起身。公主欢早听见了,问道:“你要去哪儿?”从床上坐起来。  奢颜笑着点点她的头:“我出去一下。你先睡。”    “是不是有人叫你?还是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还出去作甚呀?”  奢颜不想让她知道:“没什么,你不要多管了。我白日里酒宴上喝酒有些多,出去走走。”  “哦。那你早去早回哟。”公主欢将头重新埋在枕头里,乖巧地撒娇。    奢颜笑了一笑,转身而出。    一出门,那雪便匆匆迎了上来。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门口处有几串侍女们踩出来的脚印,点点行行。门外等着一位嬷嬷,正是是从落雪宫卑弥女王处来的。见奢颜出来,微微行了一礼。奢颜点点头。  这些侍女丽人们常在宫中行走,消息最是灵敏。谁得了宠他们便巴结何人。此时他们对奢颜正是都十分敬奉呢。    “走吧。”奢颜披上绒皮大氅,裹在脸前,将手缩在袍子里。  “请大人随我来。”嬷嬷当先领路。    出了平安宫的殿门,早有一辆小车在此等候。这是雪岛中较为低等级的车驾,有权势的小官们有些懒得行走,又不能擅自驭使斯侬车,便用这种小型的人力车。  拉车的也是个丽人男子,见奢颜出来,慌忙行了礼,请他上车。奢颜却将手一摆,道:“我走着便是。你们在后面跟吧。”说罢对那嬷嬷道:“请前方领路。”    那嬷嬷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奢颜居然不坐小车,于是连忙点头,仍旧当先领路。几人出了平安宫的宫苑,转向前,落雪宫就在前方。    ※※※※※    宫苑玉带河的长桥上也落满了雪,淡淡铺了一层,新雪很像糕点上的凝脂。奢颜缓缓走过,低头看桥下的河水已经结了一层冰。空中,落雪宫美丽的殿顶飞檐在雪水的滋润下闪烁着耀眼的蓝色荧光,雪峰之上一片白茫茫,山上传来隐约的斯侬鸣叫声,如同这雪夜中的船歌。    奢颜哈出一口热气来;搓搓手,然后两臂交叠于胸前缓缓而行。他明日还要随公主一道,护送逍遥侯返归礁原。今夜逍遥侯暂时安置在平安宫。女王这个时候突然深夜传唤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他心中转了几转,猜测女王如今的情势。既然拉拢雪伦明王失败,无法联合,眼下就只有确保公主欢继承雪岛王位一事了。他已经能想到,女王大约会让他去做什么。他很快找到了对策。    落雪宫里灯火已经差不多都熄灭了。只有执勤的丽人和侍女们尚且掌灯,正是为等待奢颜的到来。他被引入女王的寝殿。只见重重华丽的帘幕之后,女王长发委地,形容慵懒,半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到他的到来,女王便睁开了眼。    奢颜下跪行了礼,女王点头,叫他起来站着说话。    “近日侍奉公主,一切可还顺意?”女王问道。  奢颜点头称是,一面多谢女王大恩。“奢颜自当尽心侍奉公主,不敢废离。”    “抬起头来。”女王忽然沉声吩咐。    奢颜仰起脸来看她。烛光之下,他的一张俊脸显得温暖而从容。眉眼依稀,皆是人最青春年少时的光彩。卑弥女王静静端详着这张脸,眼神里显露出一种对逝去年华的怀恋。“你确实生得不错。无怪乎欢儿如此心悦于你。”  奢颜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你方才对孤王之言,再重复一遍。”  奢颜微微一呆,见女王沉沉注视着他不语。他于是低下头,又恭声道:“奢颜自当尽心侍奉公主,不敢废离。”  “你可果真能做到?”  “奢颜自然是万死不辞。”    女王声音微有嘲笑之意:“万死不辞者,是为侍奉公主,还是欲万人侍奉于汝身?”    奢颜心中一跳:“女王此言……奢颜不知女王此言何意。奢颜只是为了安心侍奉公主。”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一再恭顺。    女王从床上坐起,走下来,踱到他身旁,绕着奢颜走了半圈。“汝之野心如狼,以为孤王不知耶?”她伸手,将奢颜的下巴掰起来,强迫他看着她。  奢颜眼神没有一丝慌乱,相反却很平静地回望着女王的目色。女王将手渐渐拿开,口中慢慢道:“好大胆,竟然直视孤王。”语气并不严厉,很是轻微。    奢颜当即跪下,匍匐在地。却不说话。    “当日公主初露之夜,汝擅自潜行入公主房中,杀死慕华,破坏大事。若非见公主钟情于汝,则孤必不留汝性命。汝心中当自知,此命,乃尽托於公主方得活。”  奢颜再拜稽首:“奢颜无一日不敢忘公主大恩。同时奢颜亦不敢忘王上饶恕之恩德。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但是女王似乎并未将奢颜的话听进去。而是继续她的话题:“汝本是明王身边心腹之人,言语之间便被遣送而出,转入丽人宫中。受千万人践踏。汝心冤否?”  奢颜不答。  女王知道了他的意思,轻轻一笑:“汝必不甘此辱,是以费尽心力,取悦於公主,令我儿钟情,此是汝之本事也。孤王深以为……”她转向奢颜,袖手身后,缓缓低下身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深以为大妙也。”    奢颜耳廓一动,低头恭声道:“多谢女王赏誉。奢颜所为,原不过一心求生而已。”  女王笑道:“汝既有此心计,可知孤王唤汝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奢颜道:“臣不敢猜度王上心思。”    “无妨。汝尽管自言。”    奢颜沉默了片刻,道:“王上欲臣所行之事,自会为臣说明。原不必臣私相忖度。”    女王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似乎奢颜此答正中下怀。点头道:“果然识时务。”于是转而坐回到榻上,拍拍手。“呈上来。”  “是。”  侍女碎步向前,手持托盘,盘中盖着红幡。停在奢颜身前。女王吩咐奢颜道:“打开。”    于是奢颜将红幡揭开,只见盘中盛着的是一方圆柱小陶瓶。通体黑色,密封紧实,不知何物。    女王道:“此乃斯侬之血,混以毒。汝持之。”  “奢颜遵旨。”    奢颜将那瓶毒血取下,捧在手心中。  女王笑道:“汝不问,此物作何用?”  “女王自会下旨,奢颜只管接旨。其余之事,不在奢颜考虑之内。”    女王点点头。脸色渐渐转的阴沉,将左右的侍女纷纷遣退。寝殿之中,只剩下女王和奢颜两个人。    “此毒可致灵力伤损。北冥若服此,则灵力难调,取圣兰、圣骨一事,无望矣。如此我卑弥氏于大统之争,胜局可定。”女王主动为他解释道。所谓“灵力”,即指雪族人引以为傲的血缘之中流传的神奇能力,即中原人称之为“噬功大法”的东西。他们认为,自己种族血液中的这种力量是雪神的天赋神赐。  女王继续道:“汝明日随公主护送明王归礁原,那北冥老儿定来相迎,设宴留行公主。适时汝将此物,掺入北冥酒水之中。至于何种方法,汝自斟酌。”    奢颜叩头道:“遵旨。”将药瓶收回袖中,拱手立着。女王脸上显出一丝疲乏之态,挥挥手,道:“孤王倦了,汝退下吧。”  房中只有他们两人。但女王吩咐他退下之后,奢颜却不动。女王转了个身子,见奢颜不接旨,只是一双眼竟翻上来盯着自己,不禁有些惊奇:“汝为何不退下?”    奢颜低头道:“是。……明日奢颜便要远行,料得定无再返之期。亦无缘得见女王天颜,是以不忍离去,特斗胆对望,以图留恋之意。”  女王听了这话,方才眉眼眯起来,听出来话中有话,只是奢颜并未直说而已。“怎么说?为何‘无再返之期’?”  “明日此时,奢颜身必已在礁原雪凉之死牢中。当以下毒谋害重罪,缧绁入狱。偷生无望。故难得再返南原之地也。”    女王冷笑道:“好大胆。敢质疑孤王之计谋耶?汝怎知,必会身陷囹圄之中耶?试论之。”  奢颜道:“奢颜不敢私自议论女王圣断。”  女王不耐烦地摆摆手:“此地无人。慎勿多礼。吾欲闻之。”    奢颜于是呼出一口长气,缓缓道:“女王此计,虽一旦事成,可阻北冥复辟之机。然此计凶险十之八九,且本不必如此。其弊有三。”  “哦?说说看。”女王露出有兴味的表情。    “其一。北冥,雪凉氏之宗亲也。如今明王诸事不理,北冥统御雪凉全宗,其地位自不待言。如此枢要之人,其身常有善人庇护。外人绝难得近其身。至于饮食酒水,必有专人伺奉,以备下毒戕害之人。下毒之举,绝非善举,几不可行。纵行之,则吾恐毒未入北冥之口,而已为其所觉。此其弊一。”    女王听得频频点头:“其二呢?”  “其二,一旦事不成。为人所觉。则必引怒雪凉全族。如今雪凉以明王之势,其风正盛。而卑弥仅有女王一人,公主欢年幼暗弱,难以为敌。此诚不可与之争。且此下毒之行若传出,必大败卑弥之声名,徒失民心,正中北冥老儿之下怀,是为得不偿失之举也。”    女王听了,脸色果然不悦。沉吟未答。催促道:“说下去。”  “其三,北冥年高,力有未逮。纵不用毒,其灵力亦难以支持。雪峰山巅,凶险之极,斯侬灵兽不可触犯。北冥此行,绝难成事,甚至亦可能丧身失命。若北冥一去不返,更无人与公主欢相争;焉用女王劳心废力,行下毒之事,平白落人口舌?”    女王道:“虽如此,然北冥老儿其心志甚坚,设若成事,则必与我儿相争。我儿年轻力弱,彼老儿老奸巨猾之徒,如何能敌?此事难确保,孤心终难安。”  奢颜微笑道:“王上莫忧。北冥纵有心,然力有不足;纵修炼千日,力尚可,则梁宣亦必不会坐视其入山。梁宣心地仁善,又为雪凉中坚,此事本因其推脱不就,使北冥强揽於己身。梁心中早有愧悔。安能使耄耋之人,冒风霜、触寒暑,孤身直入凶险之地?其必相助,则北冥一人不可成。非其亲自之功也。”    这一番话正好说到女王的心里,她立起身,忽然紧张地道:“正是如此!亲自与否,并不重要。若梁宣参与其中,一旦事成,则雪凉必推梁宣上位;如之奈何?”  “梁宣已多次言明,不会承继大统。此事无需担忧。”  “如何不忧?梁,雪伦明王之嫡亲血缘也。雪凉之正脉。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又有圣兰、圣骨,如此则我卑弥无望矣!”女王叹道。颓丧不已,重重地一拳击打在床榻之上。    奢颜这一句话看似无心之语,却正好提醒了卑弥怨。她想到关键,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非解决不可。情急之下,忽然攥紧拳头道:“如若不成,则将此毒下于梁宣之身,令其不成?”    奢颜连忙道:“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  “如今卑弥与雪凉相争,梁宣损则雪凉损,雪凉损则卑弥氏得利。此理显而易见。若下毒与梁宣,则此祸无可疑问,定为我卑弥氏所作。其时,定触怒雪伦明王,大失民心,雪凉、卑弥不可修好。此诚引火烧身之举也。”    女王连连摇头,显然奢颜此话她也觉得甚为有理。但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奢颜看她表情为难,趁机道:“王上千万不可因一时之急,而铸成大错,此事万万不可再议。”  女王扶着额头,沉声反问道:“不可再议?那便别无他法。拜雪大典,吾等便且观梁宣登雪岛之大位而已。”拜雪大典,是雪族人迎奉新王的典仪,即雪族王的登基大典。    奢颜拱手道:“女王勿忧。此事尚有转圜之机。”  “转圜之机?此言何意?”  奢颜冷笑道:“梁宣必定会相助北冥,此事奢颜确定无疑。至那时,北冥亦定会推举梁宣上位,适时,北冥会用迂回之法,骗过梁宣,带他前往拜雪大典接受朝拜,以坐实新王之名。”    女王怒道:“是也。如此则正如吾所料,何来转圜之机?吾辈必死也。”  奢颜道:“话未必如是。因为那梁宣,纵登上拜雪大典,受过众人朝拜,亦必不会受此雪族王位。”  女王奇道:“汝何敢如此确信?”    奢颜不答,而是反问女王道:“敢问王上,拜雪大典,雪伦明王是否出席?”  女王一呆,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便答道:“雪伦明王乃其王父,视为太上王。怎能不列席?然此事与梁宣是否受冕又有何干?”  奢颜微微一笑:“奢颜心中有一计。此计可绝杀梁宣于拜雪台。能令其非但不受王位,而反望逃窜归中原。适时只需请女王为助,除掉梁宣即可。”    女王疑惑道:“汝有何计?”    奢颜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微微笑着注视着女王。此刻的他,已将方才对女王的怯懦唯唯之意一扫而空。华丽的灯烛之下,面容中显露出的是一种堪称得意而诡谲的自信。卑弥女王心中一跳,忽然觉得那笑容有些……可怕?    她很久没有怕过一个人了。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年轻的人。    奢颜不疾不徐地说道:“此计,隐秘之极。唯有奢颜一人方知。如此才得瞒天过海。还请女王不要过问。”  女王冷冷道:“孤王怎知,汝到底有无妙计?仅凭汝一言之词,如何让人信服?”  奢颜道:“若事不成,则奢颜自缚于王上面前,任凭女王处置。是生是死,绝无多言。”    女王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他那自负的表情上,她莫名感受到一种安全。不知怎么,她下意识便觉得这年轻人所说的,并非是狂傲托大的纸上谈兵,他是当真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准备。但即使如此,她也必须做二手准备。    女王心思转得很快。她计议已定,便点点头,道:“如此便依你所言。北冥之事,原本山穷水尽之策,便就此作罢。”  “女王圣明。”    卑弥怨又仔细打量了一圈奢颜。忽然笑道:“汝智计深沉,堪为物用。孤王有心降福旨於汝,令汝升任宫中长政,殿中行走,汝可愿意?”  长政,是雪族王庭中的一种官职,其职位大致相当于内阁官员。卑弥女王此举,是想将奢颜从丽人男宠的深渊中解脱出来,对他而言,自然应当算是格外的恩典了。他不是早就受够了以色侍人的屈辱了么?    然而奢颜所想却并非如此。    奢颜低头再行一礼,恭声道:“多谢女王圣恩。奢颜外族之身,蹀躞丽人床笫之间,垢耻不堪,怎敢忝居高位,恐有辱雪族先辈威名。能得侍奉公主左右,已是奢颜之福。再无他念。奢颜愿终生一心待公主,为其辅佐,不敢有误。”  这一番话虽然让女王吃惊,却也颇令她满意。她不禁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漂亮的外族人了。    女王道:“虽如此。然终究尚欠汝一恩典。汝可自言,心中承望何事?孤王自会满足汝意。”    奢颜心中砰砰直跳,抬起脸来,一双英俊的双眼充满渴求地凝视着卑弥女王:“臣奢颜,只愿能得一夕之机,侍奉王上床榻,请王上降恩露,使臣成为……真正的雪族人。”    卑弥女王沉默了。她注视着奢颜。奢颜也一动不动看着她。  女王的脸渐渐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这笑容里,除了权欲,终于还有了其他的一层意思。  那便是女人对男人的肉体的兴趣。    卑弥女王道:“汝欲得灵力耶?”    奢颜一呆,没想到女王竟直接看透他的想法。  不错,他要侍奉女王,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成为什么雪族人。而是,他想要获得那血液中的神奇力量!他也要掌握那噬功大法!  只有凭借这层武力的保护,他才能在起点上,与梁宣、逍遥侯平起平坐。否则,他永远只能处于濒临威胁、心存忌惮的地步,一刻不得安宁。    奢颜咬了咬唇,张口,道:“是。臣,想要……”    他缓缓低下头。    女王鼻端发出轻微的嗤笑声。转而又道:“然汝要知晓,汝乃外族之身,若通过男女交合获得灵力,则此举大损汝身,灵力不稳。且汝若修为不够,常有灵力反噬自身之痛。不可治愈。如此,汝亦甘愿乎?”  奢颜咬紧牙关,他已经从女王的话语里听出了希望。他已经见到了曙光,怎么能放弃?“臣甘愿!”根本丝毫未曾犹豫。    即使他不知道,在他达到人生顶点的日子里,每一天都会有刻骨而撕心的痛苦折磨着自己。梦想的实现犹如一个圆,一半的圆圈里装着梦寐以求的力量,而另一半的圆圈里承载的,便是这种无法遏止的原罪之罚。    ※※※※※    女王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她缓缓从床上走下来,一直走到奢颜的面前。她不知道,这所谓的“灵力”对奢颜来说是多么重要。也许,对她们雪族人而言,那只是天生的一种本领;她自然看不出,为了这种力量,奢颜究竟付出着什么、忍耐着什么。    卑弥女王卑弥怨,已经超过一百三十岁高龄。雪族人天生似乎都有着异乎寻常的高寿,这是他们之福,也是其不幸。尽管她的面容上看不出有这样的年岁来,但她那双苍老而布满皱褶的手、她那袖管中深藏的被黑斑装点得繁复之极的手臂,已经表明了她实际走过的岁月有多么漫长。  她伸出手掌来,缓缓触向奢颜。  苍老的手指上,一片片灰色的指甲涂抹着厚厚的红膏,从奢颜年轻的脸上慢慢滑过。  奢颜只有二十八岁而已。他年轻的面容上,肌肤犹自紧致而平滑,上面生着淡淡的绒毛。他的胡须剃得十分干净而优雅。    女王探索一般地观察着他的身体,从他的脸颊侧面,鬓角,一路向下,摸向他的强壮的脖颈,凸出的锁骨。奢颜喉头一滚,眉头轻微蹙起来,他的喉结犹如藏匿水中的一条龙,轻轻触水面,然后顶起又沉没。    卑弥怨手指最后用力,奢颜身上的袍子应声而落。呈现在她面前的,只有一具完美而性感的男性胴体。    ※※※※※    雪花继续飘落,刷刷打着落雪宫外的绿树琼花。侍女们纷纷掩上门,拉上帘幕,让女王和她身边的人尽情享受着这一个温和从容的雪夜良宵。  一个女子的身影从台上走过。众侍女们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已经是深夜,落雪宫中很少有官员和亲王再来。除非是有什么急事。    卑弥庭摆摆手,让侍女们退下。    “王上呢,已经安寝了么?”  “是。”    卑弥庭远望窗内,模模糊糊看见两个人影。她心中有些惊讶。“女王召丽人侍寝?”  卑弥女王年事高企,且疾病缠身,今年已经很少召丽人侍寝了。御医已经规劝过女王不适宜再受丽人男侍奉,女王恐身体不堪,听从了建议。    但是今夜,怎么忽然来了兴致?    侍女脸上有些困惑,并未立即回答。卑弥庭不耐烦地道:“说。”  “是……是公主欢身边之丽人,奢颜。”侍女怯怯地答道。    “奢颜?”卑弥庭眯起眼来,“便是侍奉公主初露之人?”  “是。”    卑弥庭心中一转,转头望向寝殿之中的灯光。忽然之间,那烛火便扑灭了。    她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冷笑。慢慢转身,走下落雪宫的台阶。抬头呼出一口气,左右的丽人打起伞来,为她遮挡漫天的飘雪。  从雪的下沿,她看见落雪宫外层层叠叠的绿树,海上参差的雨云,以及不远处那几间辉煌的建筑,金瓦琉璃,在雪夜里静默着。    平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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