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覆盖着平安宫。 层层的积雪已经在殿顶覆了厚厚的一层。夜已更深,平安宫中一片漆黑。只有执勤的宫人,还亮着一小点闪烁的灯火。雪夜之中,犹如风雨飘摇里的一粒孤星。 地上也落满了雪花。奢颜踩着雪地,一步一步。还没有进寝殿的门,他的脚步便已开始放轻。似乎生怕打扰了殿内熟睡的那个人。但即使如此,雪地里依然留下了他浅浅的一道脚印。 他从落雪宫女王的寝宫刚刚返回。回来的时候,他是独身一人,没有叫别的宫人跟随。 这个时候宫苑之内,外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奢颜踏上台阶,发现殿门还为他留着。推门而入,旁边执勤的隔间里,灯火一闪一闪,小宫女伏在案头,早已熟睡很久。 他小心翼翼掀开卧房门帘。房中静的很,窗外的雪光一片莹白,将这原本漆黑的房间映得颇有一些光亮。有一扇窗没有关,留了一条缝,丝丝的冷风从窗外透入,将公主欢床上的帷幕吹得轻摇慢摆。 公主欢静静地躺在床的中央,盖着被子,已经睡了很熟。空气中,仔细听,能辨认出她轻微的呼吸声。缓慢,悠长,颇有节奏。奢颜站在床边望着这年轻的女孩——她的确还是个小女孩而已。 从他第一次真正将她考虑进自己的人生,他便一直觉得如此。 她看起来是这样弱小。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头向下,手乖巧顺从地放在唇边。 这身体是如此年轻,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相反的,还要强迫自己,去将一个苍老不堪、丝毫不能引起人任何兴趣的女人的身体拥入怀中。 奢颜望着公主欢安静的睡颜,心慢慢变得柔软。他悄悄坐下来,慢慢躺到床上。半支着身子,低头看她。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愧疚和歉意。 他对卑弥女王没有一丝的欲望。应该讲,任何正常的年轻男子,都不可能对那样年纪的身体再产生什么想法。不过他不得不如此。还要强装颇为愉悦,使出浑身解数,迎合她、配合她。 他的机会很有限。他必须好好表现自己的能力,让女王喜爱,能一再召幸他,那便是最好。 奢颜回想起卑弥女王在自己身下迷醉的神情,他想自己表现的还不错。 然而眼前睡着的这个孩子,她还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懂。 其实奢颜若是想要单纯与雪族女子交.媾的话,眼前的卑弥欢便是最便利的一个。且完全不需要他花费什么心思。可是他却并不想这么做。 奢颜眼前,总是能想起卑弥公主第一次来丽人馆看他的那个下午。她笨拙的动作、紧张的神色,以及从怀中取出一个个药瓶时吃力的样子。这个情景,每每回想,总让他觉得好笑,又充满温情。 也许是因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她曾给了他最简单朴实的温暖。 卑弥欢翻了个身,手掌向上,无意中摸到了奢颜的手,她很快地便握住了。奢颜也反手相握。卑弥欢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他,笑了。“你……回来啦?” “恩。抱歉,我……”奢颜正打算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告诉她,她已经闭上了眼,继续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方才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不过,总之她一直都是在等着他吧? 奢颜自嘲的笑了笑。在这个人面前,他没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了。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卑弥欢的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柔顺,摸上去像是打了蜡的花瓣,完全是少女的触感。他想卑弥女王已经那样苍老,怎么自己的女儿还是如此年轻呢? 指尖轻轻绕进她的发间,奢颜缓缓闭上眼,为她慢慢捋着头发。感觉自己方才一直躁动的心也随之沉淀下来。这个动作仿佛能令她很舒服。奢颜心中一动,从床上站起。他回想着公主欢平日的梳妆,走到梳妆台,翻箱倒柜寻找。 不用费什么难事,他便找到了小柜子下面的一个木盒。里面放着各色的梳子。他将盒子拿起来,放在床上,持着梳子细细为她梳着头发。 像是也在梳理着自己的心事。 奢颜觉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梳子,俯身在她额前吻了一下。打算将梳子放回到木盒中。那盒子随意丢在床的另一边,此时月光已经照入床上,恰好洒在那盒子中。奢颜一眼便看到,原先放置梳子的那地方,有一个空槽,槽中,端端正正躺着一枚小小的物事。 雕以斯侬的形状,可分为两半。若合一契。花纹精细而古朴。 奢颜的心再次猛地狂跳起来。 他将那斯侬的木符取出,仔细端详再三,确认无误。他知道,自己有了新的发现。 这就是卑弥女王调兵遣将的虎符。 卑弥女王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信物留在卑弥欢的梳妆盒里?而卑弥欢定然是一无所知。她甚至连这是做什么用的都未必晓得,恐怕还以为是母亲送的玩物? 奢颜将虎符悄悄收起来。将盒子放回到柜中。自己起身走到窗前。 雪已停。明月出。天地一片银白。 然而奢颜的心中,又有一个计策在慢慢酝酿着。 ※※※※※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卑弥欢默默念着诗文。她在背诵奢颜昨夜教授的中原古诗。只有四句而已,她已经背了整整一个上午。奢颜清早便出门,中午犹未归。如今正是午睡酣眠的时辰,她禁不住有些犯困了。但她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没准他就快回来了呢? 奢颜早上的时候,是说丽人馆的少鲲找他有事。卑弥欢知道少鲲,那是奢颜在丽人馆的时候唯一的好朋友,他曾向她提起过他。在他受伤的那段时间,多亏了少鲲的帮助。他才侥幸活下来。 他和少鲲关系好。两人也许有很多话要说,因此时间会很久。 她这样想道。心中没有一丝多余的念头。 卑弥欢打了个呵欠,摸索着坐回床头。心想不如先睡一会儿,等奢颜回来,他检查自己,应该没什么大的差错。她满意地点头,正准备酣眠一会儿,门外侍女却通报道:“公主,落雪宫嬷嬷来传唤。请公主去落雪宫。” 卑弥欢一呆:这个时候母亲叫她去落雪宫做什么? 她向来很怕母亲的,母亲的话从未不听过。即使她现在一心盼着奢颜归来,但眼前,母亲的这一桩事才是最要紧的。当即便从床上跳下来,拄着杖,那侍女过来相扶。卑弥欢道:“你……你随我去吧。” “是。” 出了门,外面果然有一个嬷嬷的声音向她行礼。“公主,女王殿下传唤公主。”这嬷嬷的声音听来有些陌生,不像以往落雪宫的那几个。但卑弥欢并未多想,以为是落雪宫新提拔上来的人。 “好。嬷嬷前面带路吧。” “请公主上车。” 卑弥欢坐着步辇,缓缓被抬去了落雪宫。从车内下来,向斯侬行了礼之后,她便被扶着,来到母亲的寝殿。走到台阶,她听到侍女们的行礼声:“参见庭殿下。” 卑弥庭是她的表亲。她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母亲经常传唤她商量大事。她在此处,也是理所当然的。 “姑姑。母亲是叫我进去的么?”她怯生生的问道。 卑弥庭的声音很温和:“是啊。我在此已等候多时。公主还是先行进去吧。” “好。” 卑弥庭扶着她上台阶。她微微笑了一笑,摆手道:“还是我自己进去便可。多谢姑姑。”母亲向来讨厌她走路扶着别人,她非常排斥她眼睛看不到这个事实。因此什么都要让她自己来做。每次去落雪宫,她也都是自己摸索着进母亲寝殿的。她早已经很熟悉了。 卑弥庭点头,看着卑弥欢一点点、熟门熟路地摸进去女王的寝殿。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 殿门是虚掩着的,卑弥欢摸索着推开门,正堂中依然静悄悄。她转了个方向,感觉自己摸到了帷幕。她知道这里的帘幕全都被放下来了。 难道母亲已午睡了?奇怪,那为何还要传唤自己呢? 公主欢担心母亲已经睡熟,于是脚步更加轻慢,小心翼翼向前,轻轻掀开一层又一层的帘幕。 渐渐地,她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种急促的喘息声,还有轻轻地叫声。是人发出来的。随着她越走越近,这声音一点点清晰起来。她不仅仅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声,还听到了男人的喘气声。并且这女人,还是她的母亲。 她还在激烈地说着一些不清不楚的言语。 卑弥欢的脸刷的便红了,她似乎猜出了,母亲是在做什么。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初露之夜前,早已经有嬷嬷教导她如何做。她也曾有几次见过母亲做这些事,虽然只是听到。 那还是在自己小的时候。她那时并不太懂。后来是宫中的侍女告诉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母亲非常喜欢这一类事情,她也很好奇。想知道其中到底有何愉悦之处。 现在她很大了。明白的更多了。但是眼前又撞见了这种事情。她颇觉尴尬。立在那里,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到底该如何是好? 里面忽然又传来说话声。母亲在焦急地道:“啊……汝此是何方法?孤……孤未曾见过……”那种处在愉悦中的轻哼嘶喘。 男子并不答话。动作更加猛烈,及至后来,奋力拼搏之时,忽然问了一句:“女王,可还悦否?” 只这一句,卑弥欢便如遭雷击般,脑中轰然一响。登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他就是奢颜! 卑弥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奢颜的声音,但那男子的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奢颜的。她怎么会连他的声音都不认得了呢? 眼泪忽然便流了出来。卑弥欢难以置信,往前快步走了许多,慌慌张张,摸索而出,她疯狂地掀开一层帘幕,最后什么都没有了。那男子的声音又清晰可辨的出现在自己耳畔。 的确是奢颜。 忽然,她听到母亲警觉地叫了一声:“是谁?” 登时便立住了。 卑弥女王从床上当先看见了女儿突然闯了进来,吃了一惊:“欢儿?怎会突然来此?” 彼时,正在她身上的奢颜正汗流浃背,闻言,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他甚至都不敢转头。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虽然他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不想转头。 卑弥欢眨眨眼,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并不是自己的:“母亲、母亲不是传唤我来,要问话的么?” 卑弥女王倒是很平静。仿佛习以为常。“孤王何曾传唤你?” “哦。原来没有。那好。女儿退下。”卑弥欢勉强笑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身,先是摸索着走了几步,而后眼泪再也止不住,突然疯狂地跑起来。她看不见,但却只想要一味向前。 她多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多想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多想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一件事情。 动作太慌乱。她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只听啪的一声响,像是花瓶撞到碎裂的声音,她被吓得不知所措。 但是她一刻都不想停留,浑身直哆嗦,脚踩在碎陶片上,她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以最快的速度出了殿门,然后便是侍女们惊讶的声音:“公主?” “回宫,扶我回宫!”卑弥欢急道。 ※※※※※ 奢颜一直在女王的身上停了好久。女王等待片刻,感受到他情.欲迅速退去,蹙眉道:“如何?怎的如此不振?” 奢颜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尽量装出镇定的笑容,咬咬嘴唇,勉强笑道:“王上,臣、臣有些不适,无法、无法……” 他正支支吾吾,女王已被他搅得没了兴致。推着他的身子向外:“罢了。汝撤身吧。” 奢颜颓然从女王身上翻出去。闭上了双眼。感觉心中有一个东西,在疯狂地向下坠落,一直落到深渊中,无法停歇。 “汝是因欢儿进来,扰乱兴致?” 奢颜不答。淡淡点点头。 起身慢慢披着衣服。他忽然一句话也不想同女王说了。眼前这人,就在不久之前,还躺在自己身下承欢,疯狂如许,他也强迫自己勉力施为。 “那汝改日再来。孤王再传唤你,练习此法。”女王微微喘了口气,语气里有一丝笑意。她对他的能力很有些期待。 奢颜面无表情行了一礼,匆忙转身。他一步步走出去,将那些遮挡的帘幕一层层掀开。心砰砰跳起来。走出殿门,侍女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当没见。但是他却发现了卑弥庭。后者正站在台阶上方,望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 “奢颜大人,侍奉女王,可还愉悦?”她问道。 奢颜面无表情,冷冷瞧了她一眼。他看见她那表情便明白了一切:是她给公主传的话。 卑弥庭觊觎卑弥王位已久,对于女王将继承大统的位置留给年幼暗弱的公主欢,她心中早有怨言。奢颜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奢颜独自走出落雪宫,他却并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狂奔起来。他的心,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平静淡定的多。平静得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颇为惊讶。他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他与卑弥女王的事情,不可能一直都瞒着公主。只是,没有料到这么早而已。 脚步忽然停住了。他望见卑弥公主的步辇,正在前方不远。四个宫人抬着车驾,晃晃悠悠行在路上。公主欢的身子很轻,他们四个人完全不用费力气,因此走得很轻快。 原本平静的心,终于在看到她出现在视线之中之后不再沉默。一直刻意压制的冷静轰然崩塌,突然地,奢颜脚下发足狂奔起来。他很快跑到公主的车驾前,挡住车的去路。有些气喘地,伏低身子,看着步辇慢慢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住了。 奢颜不说话。 抬轿的宫人喝道:“何人?胆敢阻拦公主仪驾?” 他话刚说完,步辇旁边跟着的小侍女便悄悄打了他一下。示意他小心说话。侍女自然认得奢颜,也明白这其中发生的一切。 “为何停下?”奢颜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步辇中问道。今日雪后初寒,步辇四面都被封上了厚厚的帷幔。 没有人答话。 奢颜立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那车驾。他见到那帷幕拉起来,一双嫩生生的小手掀开车门一角。但是掀到一半,便停住了。显然她并不能看见,但只用听觉便可以知道,来人是谁。 她一动不动,等着奢颜走到门前。他伸手,将帘子揭开,公主欢便下意识地往里面去躲。 可是怎么躲得过? 奢颜揽臂将公主从车中抱出来,像抱一个孩子般,扛在自己的肩头,大步朝平安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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