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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那些藤蔓。棒槌状的花骨朵终于在雨后渐渐绽放。那是一朵朵莲花状的巨大花盘,中心金黄色,花瓣洋红色;水汽滋润之下,花瓣闪着耀眼的红色荧光,当真是美丽至极。梁宣看得心中暗自赞叹。此时眼前一处较为高大的灌木之上,一株盘曲苍劲的藤蔓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株藤蔓的顶上,整整齐齐开着七朵红色花盘,壮观之至。梁宣贪眼看那花盘,只见那花盘中心的七颗花心,金黄耀目,看得如同漩涡,仿佛会转动,直要把人吸进去一般。他摇了摇头,眼前才变得清明。此时鼻端也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清香,冲破了瘴气中弥漫的浓厚腥气,闻来格外清新。于是他取下鼻端的衣服来深深呼吸了几口,索性又将衣服穿上,因为嗅到这花的香气,反倒令他格外有了精神似的。于是继续向上。    瘴气没有丝毫要散的意思。梁宣继续前行,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迷宫之中,怎么走都走不尽。他加快了脚步,按照时间和脚程估测应该已经快要行出了这道迷瘴才对,但是依旧毫无改观。  忽然,他的眼光一闪,发现前方的那处灌木丛,又有七朵红色花盘开放着。心中暗道:“这里这种花倒真是多见,这一株藤蔓看来年岁甚久,盘曲得只怕也有半里地,不知生长了几千年了。”心中这样想着,便从那七朵花盘中走过。  没有走几步,忽然心中一动:“不对,这七朵花盘的排列和样貌怎的看来如此相似?”    他返回去,仔细凝视那七朵花。终于发现,这七朵大花便是自己先前在下方见过的那七朵。如此便说明,他竟一直在兜圈子!  梁宣心中一惊:他明明是一路向上的,怎么会一直兜圈子,回到原点?    他转眼看四周这瘴气,还是依然如故,浓密而不散。正是这瘴气的缘故,让他无法看到四周的情形,变成迷宫笼罩左右。但是即便如此,感觉上是不会错的。明明是一路往上,未曾下行,怎么会又回到原点呢?    他心中疑惑不解。咬牙,施展开轻功,向上奔袭了许久,这回速度快了许多。只见迷雾瘴气在眼前高处持续不散,他就不信了:还冲不出这瘴气?谅它范围能有多广!  但是过了不久,眼前再度出现了七朵金盏红盘花。    与先前的,一模一样。    梁宣愣在当地,这下不知如何是好了。    瘴气依旧笼罩在四周,约莫数里之外的地方,缓慢浮动。泥沼之中,水面轻轻波动着。枯草从水中探出,随风轻轻摇晃。梁宣一直向上冲了两回,又试着向两侧行,皆是回到原点。这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难道就要一直等这瘴气,直到它飘散下去?    北冥如今不知到了哪里?他本是雪族人,定然见多识广,熟悉雪岛的风物和地理,不会困居此地。现如今只有他,活活被束缚在这里无法前行。仰头看天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但依照梁宣的预测,眼下只怕已经快到黄昏了。  他还打算去救人!但现在却成了自己都难以自救的一方!    正在焦急和踌躇之中,梁宣忽然感觉到水中有轻微的波动。水温也突然一下子变得凉了下来。“难道又有什么鱼游过来了?”他自言自语道。脚下放轻,不自觉地便浮了起来:他半个身子还泡在浸满水的泥沼之中。  就在这时,面前不远的水面突然哗啦一声巨响,一条巨大的鱼从水中刷的便钻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满口都是獠牙;梁宣惊得向后一仰,便觉水中,有一条庞大而油滑的身体卷着自己的双脚要将自己拉下去……    梁宣用力挣脱,但这怪鱼力气甚大,哪里挣得开?被大鱼蛇一般的身体卷进水中,吃了好几口又臭又腥的泥沼;情急之中他想到了龙吟剑,于是拔剑砍去,怪鱼吃痛,将梁宣放开。梁宣一个鱼跃龙门蹿出水面,刚刚落在梯田边的堤坝上站定了,只见对面那血口大鱼又向自己这边席卷而来!    梁宣初以为是条鱼,后又以为是巨蟒,现在看来此物非鱼又非蟒,生得鱼头蛇身,直有碗口般粗细,浑身都是青光闪闪的鳞片,像中土的眼镜蛇一般鼓着颈部,但是从颈部却又生出一对鱼鳍模样的东西,一扇一扇地对着梁宣示威。  梁宣拿着龙吟剑,时刻准备着;那怪物果然一下子便扑上来,梁宣趁机用轻功飞身而出,想要在半空将其截杀;怪鱼半身浸泡在泥沼之中,尾巴忽然又从水中钻出来,一把便将梁宣飞起来的身子卷起。    梁宣瞬间失去了平衡,一咬牙,挥剑向下疾砍,那怪鱼惨叫连连,半条尾巴都被龙吟剑削了下来,流淌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泥沼池水。那怪物经梁宣这一伤,竟是十分害怕,怪叫几声,声如鸟鸣,然后抖动着鱼鳍弯下身子,躲入水中去了。  霎时便不知游到了何方。    梁宣没有想到这怪物如此不经砍,掉了个尾巴尖儿便被吓得逃窜无影;料来它们在这泥沼之中生存,以野兽为食物,必是没有什么堪与之匹敌的对手。先前在泥沼畔见到的那些野兽尸骨,恐怕便是它们吐出来的。如今见了手持利剑的人,一旦被伤,便吓走了而已。  梁宣转念一想,如若自己手中没有龙吟剑,那怪物力气如此大,怎生对抗?想到这里,暗自庆幸。    此时,忽然又听远处的水面咕噜噜直响,像沸腾了一般,但是水面并未冒出热气,一会儿,从水中倏然窜起了三条同样的蛇鱼怪,梁宣看出,中间那一条正是方才被自己砍了一剑吓得逃走的那条;另外两条堵在它身前,有一条个头更大,它们口中尖声鸣叫着,以二对一,张开巨口獠牙就向受伤的蛇怪脖子上咬去;  被攻击者猛烈挣扎,但对方力量和块头都更大,无法对抗,水面一阵翻腾,梁宣赶紧跳到更高的一层梯田上以防备波及。向下看去,只见越过那七朵红花,蛇鱼怪的战场空前惨烈,因为越来越多的怪物闻到鲜血的气息,从水中逐渐汇聚过来。    梁宣看得目瞪口呆,深深呼出一口气,忽然发觉颈后有丝丝凉风,心中一震,大呼不妙;低头看去,果然从脚下的水中倒影里看见一只巨大的蛇怪头颅,紧紧贴在自己后颈旁,吐出信子细细嗅着。  梁宣急忙转身,此时身后那血盆大口已经咬了下来,慌忙之间,龙吟剑倒转向上一刺;与此同时,从空中倏然飞来一柄利刃,刷的便从蛇怪的颈部斜切过去;下一秒,那蛇怪的身子便和头颅分成两半,而头颅也叫梁宣的龙吟剑给刺了个穿。只剩下大半个蛇身,在水中翻腾不止。    梁宣转头看去,见一人身形瘦弱,身披蓑笠,头戴草帽,立在自己高处的梯田之上。梁宣惊讶之极:此地居然还会碰到人?忙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那人手扶着草帽,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稍待那青蔓龙便纷纷至此,分食此龙残躯,至时我等皆被波及也。”声音细嫩,竟是位姑娘。    梁宣一呆之下,动作迟了几分,那姑娘见梁宣并无行动,而远处的水面已经开始躁动,心中一急,脚下一踩,凌空飞来,抓着梁宣的身子一带,便与他一同落在下方的梯田之边缘。  此处的水中泥沼已恢复了平静,有几条怪鱼还在远处作最后的咀嚼。草帽女子秀手一扬,又是几串飞刃凌空而去,那几只正在贪食的所谓“青蔓龙”当即纷纷毙命。梁宣这时候望见那女子的容貌,便是又一震:这女子并非什么陌生人,竟是北冥的独生爱女芥子公主。    梁宣拱手道:“原来是公主,失敬失敬。”  芥子见他认出自己,面上一红,也还礼道:“梁公子何其过谦。吾快步行至此,方得见公子已至多时。公子足下迅猛,芥子感佩。”  梁宣叹道:“惭愧。在下在此逡巡良久,奈何久为恶瘴所迷,不得出路。”  那芥子微微笑了笑,便道:“公子无忧。此地非等闲可居之地。待我为公子除此瘴。”    梁宣惊讶:她竟然知道如何破除这瘴气?莫非她能呼风唤雨,驱风逐雾?    芥子话说完,便又袖手一探,手中再度嗖嗖嗖接连飞出七只利刃来,径自向前;只见那利刃凌空飞旋,霎时间便将面前藤蔓上盛放的七朵金盏红盘花一一旋落在地。空中的清香之气顿时消散,梁宣两耳一震,感觉眼前一下子便清明了下来。目之所及,四周的那些所谓的瘴气随着红盘花的掉落,散的越来越淡,很快便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这变化只在转瞬之间,以至于梁宣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瘴气怎么散的这么快?快得几乎要让他以为方才所见都是自己的错觉!    梁宣叹道:“公主之能,出神入化,竟片刻间便驱散恶瘴,梁宣自叹弗如远甚!”  芥子抿嘴一笑,玉面嫣然:“公子,非是芥子之能也。此乃公子之幻感所误。方才公子眼前所见之恶瘴,皆非实有,为公子自行想象幻化而成耳。”  梁宣一愣:还真的是自己的幻觉?但他怎么会忽然产生幻觉呢?    芥子便指着那落在水中的七朵金盏红盘花道:“此物乃七星红莲,若生长千年则七朵成攒,是为成精;其色艳,其香秾,有致人迷幻之能。常於雨后开放,混入雨水湿气中散布其魔力。公子不过误中其幻矣。”  梁宣恍然大悟:原来这看上去如此美丽清香的花朵叫“七星红莲”,表面上的美丽相貌其实正是迷幻外物的伪装,真正最危险的杀手正是这些看似柔弱的花。    此时,周围泥沼中那些青蔓龙纷纷逃窜,芥子解释道,它们都是生活于这七星红莲附近,借七星红莲的幻力捕食猎物。七星红莲的花朵和香味吸引动物来此,迷之难返,于是便被青蔓龙捕食,成为其美餐。而七星红莲则以猎物们落入水中的残留血肉为食。  梁宣大感惊奇:这等邪怪的花草在中土从未曾听闻,而花草与恶兽相伴相生,同谋为奸的事也很少见;也只有在此与世隔绝的雪岛上,才能目睹这种情形。此番雪岛之行,当真是开了眼。    此时举目四顾,果然见天色已黄昏,一轮红日沉沉西落,在西方的层层云翳之下渐渐没入大海。今夜云深月淡,只怕又是一个不平之夜。    梁宣既然遇见了芥子公主,便和她一道又同行,继续上山。路上询问起来,芥子公主自言,也是为了追随父亲。想来她也是担心父亲北冥年迈,未必能敌得过峰巅之险。这也是做儿女的人之常情。只是芥子身为一介女流,居然能有孤身上山的胆识,也不得不令梁宣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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