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族百姓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上台来,手捧雪灵兰,心怀敬意和期盼,将希望留给他们心仪当选的继承人。梁宣和卑弥欢背对众人站着。但是梁宣心中却一片茫然。他预感到将会是什么结局。然而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接受。不管最后将要承受什么样的惩罚,他也绝对不要接受。 北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如果是北冥自己亲自参加竞选,那么结局可能还有一些未知,卑弥氏或许还有获胜的希望。但是如今取代他的是一个年轻力强、又血脉纯正的少年人,且此人与雪伦明王关系匪浅。那么雪凉氏赢得继承人之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因为,随着雪伦明王的回归,雪凉一脉重新获得了空前的声威和加持。雪岛被卑弥氏统治数百年,前一代的卑弥怨暴戾无常,早已尽失人心。如今传说中的贤君归来,他和他的后人自然是被寄予厚望。 随着抛出雪灵兰的雪族百姓们越来越多,台下剩余的越来越少。情势也越来越明朗化。雪凉氏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台上的卑弥欢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自己族人这边凝重的气氛。然而奢颜在她的旁边,脸上却是令人意外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事先就已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奢颜从容看着这结局,这结局正是按照他所设想的发展而来。这正是一个攻心的毒计。 随着雪族圣女的一声令下。投花决选终于宣告结束。两位继承人可以转过身了。但是梁宣却迟迟没有回头。台下已经传来了雪凉百姓们的欢呼声和笑声。台上两侧的雪灵兰多少,一眼便可以辨明。大部分的雪族百姓都将花投给了梁宣。这其中包括几乎每一个雪凉氏人,和大部分冬云氏人,以及一小部分的卑弥氏人。更多的大军则来自三族混杂通婚产生的平民后人,严格说来他们不属于任何王族,但是数量庞大,被称为平民族。他们没有任何倾向,因而更能代表广大民众的普遍愿望。而卑弥欢的选票则主要来自于自己的卑弥氏族人,自然少得可怜。 雪族圣女朗声道:“幸承百姓之意,今决议以梁宣,为雪岛第一百七十四代君王。加冕成礼!” 台下传来隆重的欢呼声,雪凉族人和其他雪族百姓纷纷高举双臂,纵情高歌,口中喃喃唱着他们族人流传已久的歌词,用以欢庆新王诞生。其言辞内容拗古难懂。平民族随着雪凉族一同又唱又跳,冬云氏也跟着向梁宣行礼;于是其他族人纷纷效仿,一同下跪,口呼“天恩圣王!”,向台上的梁宣行礼;卑弥氏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只能承认他们的统治似乎已经宣告终结。 台上的亲贵皇族们也纷纷转身向梁宣所在的方向,面露微笑和祝福之色。北冥满眼都是笑,拉着逍遥侯过来,竟拍着他的肩膀,伏在他肩头笑个不止:“恭喜明王!明王有子若此!我雪凉族如今,终可扬眉吐气矣!”笑着笑着竟哇哇大哭起来。逍遥侯笑着安慰他。 卑弥欢的脸色有些苍白,此时奢颜握住了她的手。卑弥欢的身体像冰冷的石像一般,僵硬而不自然。她没有赢得竞选,心中觉得有负母亲的托付。然而她却听到奢颜对梁宣笑道:“恭喜梁公子,当选成功。”语气平稳。 “请新王向雪神礼敬,祷念神圣之恩泽,立治世之誓言。”雪族圣女笑道。 在众人一片狂热的大潮之中,梁宣却依然如故,似乎毫无所动。他眼神低转,目光几度闪烁。终于缓缓抬头,望着远处,立在他对面的雁留声。她也静静望着他。两人目光交流了一会儿。梁宣什么也没说,眼神不变,但这神色里早已包含了无限的坚定。他腮帮边起伏了几下,暗自咬了咬牙,缓缓转身。 面前,雪族的百姓们兴奋地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看着这个刚刚诞生的新君。 两旁便有圣女的祭司走上前来,手中持着圣兰、圣骨,以及新王所佩戴的冠冕、王袍,还有一段早已刻在石板上的文书要宣读。 梁宣目光低低投下来,望着眼前的一切。那文书上刻画的是一行行的篆形文字,是要面对雪峰的方向,对雪神盟发的誓言。他转头,远远眺望那巍峨的雪峰。洁白无垠的山顶在日光之下闪着银光。但那是他们的雪神,是这些虔诚信奉的教徒们的雪神。就连远在雪峰之巅,被世代流放的霜朝丘一家人,心中也怀着这种热切的信仰。 然而在梁宣自己,却没有丝毫这样的感受。虽然他身上也流淌着雪族的血液,虽然他也是雪族的后裔。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归属感。对梁宣自己而言,那只是一座普通的雪山。 他既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同时也明白自己更不属于中原。因为在那里,他同样被当做一个可怕的异类。到底他应该归于何处? 他转过头,对圣女笑道:“对不起。我早已言明,并不参与这次决选。是什么样的结果,与我无关。”这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台下的百姓们都在随时关注着新王的一举一动,见他开口说话,早已安静下来。如今听到这句冷不丁的拒绝之语,众人纷纷诧然:这是怎么回事? “梁宣有负诸位之托!但是此事,梁宣万万不可领受!”梁宣朗声对众人道。他的目光从那些惊诧的百姓脸上一一掠过。那些面容中无不写满了期望、失望和担忧。“我知道我身上有你们的血。”梁宣笑了。“但是,那对我来说,已经太过遥远。我没有任何的感受。我只是想,做一个平凡不过的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而已。统治一国,对我而言,既非我所愿,也远超我力所能及。”他抛下这句话,就从那台子上走下,走到人群中,拉起雁留声的手。 “我们回家。”他低声道。再也不看其他人。 雁留声点点头,正要随他而去。两人在万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如若无物地穿过人群,似乎这周围的纷扰和关切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联。 正当梁宣牵着雁留声要走下拜雪台之时,后方的北冥再也忍不住,大声道:“站住!”梁宣不听,北冥剧烈的咳嗽起来,但梁宣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他已经在迈下台阶。北冥大叫道:“汝意欲何往?” 梁宣冷冷地道:“总之不想再留在此地。北冥老伯,这新王还是你自己当,是最好。” “汝欲离岛乎?” 此言一出,台下台上的雪族人脸上都露出震惊兼恐惧的表情。离岛?这种事情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因为那是要犯大罪的。 梁宣不答。脚步停了一下。微微点点头。他感觉身边的雁留声握着他的手,更紧了。她对他微微笑着。梁宣心中一暖。 身后北冥继续发问道:“汝自言,身有雪族之血,何可弃族人於不顾?汝乃雪伦明王之后,我雪凉王族之正脉仅存之人,汝岂不知?我雪凉一族王脉凋零,幸赖明王归故土,得以保全,汝岂不知?” 梁宣听了这话,心中觉得可笑。他冷笑出声,转头望着北冥道:“老伯恐怕是误会了。我与雪伦明王无丝毫关系,只是身有雪族血缘而已。我之所以来此岛,全为了与雪伦明王的一个约定。他答应我救治我的妻子,我便随他同往,如此而已。” 北冥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话,却忽然瞪直了眼睛,鼓着腮帮,似乎欲吐不快,但又无法说出口。正在这时,忽听旁边奢颜浅浅笑道:“梁公子此言,就有些过分了。是欺负我雪族众人不明真相么?”他撤开牵着卑弥欢的手,缓缓从北冥身后走出。 梁宣眉头蹙起,反望着奢颜。“你什么意思?我何时欺瞒过雪族百姓了?” “你与雪伦明王的真正关系,你不是瞒了我们好苦?你以为我们皆不知其中的事实么?”奢颜摊开手,微微笑道。 “啊……汝勿得言之!此地非汝胡言之地!”北冥脸色涨得通红,连忙阻止他道。 “我胡言?”奢颜冷笑。“我果真是胡言么?若那件真相是假,那么雪伦明王便是假,今日这拜雪大典更是一个笑话!”他以手指着这拜雪台,语气凶狠而冷酷。 北冥脸色倏然转白,憋住话,再不言语。梁宣听他们两人对话,仿佛其中若有隐情,但只是听了个云里雾里。和雁留声对望一眼,见她也是满脸茫然。 梁宣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是什么真相?” 奢颜嘴角一勾,嘲讽地笑了。他一步步走向梁宣。“你与雪伦明王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是无人可以取代的亲密之人。怎么你现在想要不承认么?” “关系匪浅?” 梁宣疑惑地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我跟他之间,并无任何大的关联。我只是为了阿声才来此的,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要说的是他对外宣扬的,那所谓义子?” 奢颜轻轻一笑。“不错。义子。你们之间不是父子,但也胜似父子。不是么?” 梁宣越听越不解,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话。”转身欲行,此时那奢颜又轻轻叹道:“血缘之间的联系,可不是轻易能切断的啊。”这句话说得很轻,但梁宣离他近,确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头也不回地冷笑:“什么血缘?这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与我有血缘……” 忽听身后的奢颜猛然大声道:“你与雪伦明王乃直系之血亲!你竟不知么?明王乃你之叔父也!” 此言一出,不独梁宣,台上、台下众人有些觉得平常,有些却非常惊讶。北冥脸色大变,惨呼一声,竟晕倒过去;逍遥侯一向平稳的身子也禁不住晃了几晃。 梁宣两耳嗡嗡然,全然愣住了。脚步定在台阶之上。转头看着雁留声,见她也是满面惊诧。“梁……梁兄?” 梁宣的一颗心猛然跳起来。嘴角一收一放,朝她做了个简短而勉强的笑。转头望着奢颜,一字一字地道:“你说什么?” 奢颜微微一笑。“逍遥侯乃你的叔父。你的生身父亲的亲兄。你到如今才知道么?” 梁宣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元师兄,你得了妄想症了么?怎么竟胡言乱语起来了。” “胡言乱语?你怎么不想想,若不是这个缘故,那逍遥侯为何一再对你纵容忍让、为何要对你青眼有加,为何要带你回雪岛?……那是因为你是他的孩子啊,这里是你真正的家!你竟想要叛家而出么?” 梁宣张张口,胸中心脏猛跳。手心冷汗直冒。感觉自己喉咙中,仿佛有个什么东西要跳出来,额头上血管中的血液一股股流动,也要喷薄欲出。他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望着面前的雁留声。 “梁兄,你不要信他的胡话,这人疯了。咱们走。”雁留声握紧他的手。他手心里沁出的冷汗已经将她的手掌也湿了个遍。梁宣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任由她牵着走。 她知道奢颜的厉害,也知道这件事对梁宣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她也是现在才明白,奢颜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局。而他所说的话,毫无疑问应当都是真的。这个事实,即使她,也不敢相信。 他们没走几步,后面的奢颜又道:“果真要逃离?哈哈……梁宣,你若是真的还不信,不如叫雪伦明王大人摘下自己的面具,好叫你看得清清楚楚。到时候,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梁宣果然不再走。拉住雁留声。雁留声回头,见他满脸的冷汗,却神情平静。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如若秋风拂过,转眼消失无踪。 梁宣将雁留声的手牵着。转过身回望着奢颜,和远处的逍遥侯。确切的说,他是真的在审视着逍遥侯。 奢颜果然转脸望着逍遥侯道:“明王,你不向自己的孩子证明一下么?他可还不知道呢。如今梁宣无父无母,您可是他唯一的……家人。”他着重强调了一下后面那两个字。 逍遥侯不答话。他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现如今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脸孔。但梁宣和雁留声以及奢颜这些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层伪装的面皮而已。真正的逍遥侯长什么样,在中原从未有人知道。便是在雪岛,梁宣记得他只有在面对北冥的时候摘下过。 而如今北冥已经昏死了过去。 梁宣远远望着逍遥侯。逍遥侯也望着他。梁宣沉沉道:“是不是?” 逍遥侯不答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台上台下,皆没有人说话。仿佛这整个天地之中,只有这二人,遥遥相对。在等一个真相的再度诞生。 片刻过后,逍遥侯终于缓缓伸手。他平摊开手掌来。在他身后侍立的阿凉,见此动作,早已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声问道:“老爷?真的要么?” 逍遥侯点点头。 于是阿凉从袖中取出一颗葫芦来,打开,倒在逍遥侯的掌心。逍遥侯两掌对搓那液体,然后便抹向自己的脸颊。他要揭开面具了。 梁宣怔怔望着他。等待着。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在缓缓升起,漂浮到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之中。 “梁兄。梁兄。”雁留声摇着他的手掌,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但是她发觉他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别的言语了。他睁着一双眼,如同被冰冻的假人。就这么空洞洞,等待逍遥侯揭开最后的面纱。 那双遒劲苍然的手掌沿着脸颊周遭慢慢碾过,而后从那张陌生的面皮上,缓缓揭下薄薄的一层。微微有一阵风吹过来,拂动逍遥侯额前的头发,轻轻飘动。雪峰之巅的阳光悄然洒落,照在他的眉眼之上。 逍遥侯缓缓睁开双眼。台上台下之人纷纷惊呼出声。除了部分卑弥氏人,其他人都也是第一次看见雪伦明王的真容。他们并不知道,明王之前是戴了一种叫做面具的东西。 梁宣整个心胸中的呼吸都骤停了一般。而后猛烈的从喉咙中抽出,如同硬生生将筋脉从身体中倒拔而起。疼得他整个人向后倒退数步。他竟然站不住了。 “梁兄!”雁留声赶忙扶住摇摇欲倒的梁宣。抬头望着远处,那张开双眼的逍遥侯。 那是一个与梁宣有九分相似的面容。仿佛是一个成熟而历经沧桑的“梁宣”,在以同样相似、熟悉却又陌生的目光回望着他们。 来自这面容的注视,让雁留声觉得有些心惊。 梁宣被雁留声搀扶着,浑身不可遏止的颤抖着。他低下头,瑟缩着出着长气,然后才缓缓抬头,定睛看了一下对面那一个“梁宣”。他已经明白,奢颜所说的,自然是真的无疑了。因为这张脸,的的确确同自己实在是太像了。 任谁都会猜出,他们必然是家人。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的模样。那同自己现在是很像的。他果然与父亲是一样的。 梁宣迈开脚步,缓缓向前。雁留声扶着他。他推开她道:“不,不用。我要……要自己去看看。”他一步一步走向逍遥侯。 两个面容相近的人终于走到一起。仿佛是阔别多年的孪生兄弟。但是年岁和辈分却隔了一代。他们不是兄弟,而是叔侄。 逍遥侯望着梁宣,忽然笑了。“如今终于能让你见到我的真容。阿宣,这一路我隐藏得有些久远。其实,早在第一眼看见你之时,我便知道你是我们家的孩子。但我总觉得,此事还要等待时机,才能让你知晓。” 梁宣却毫无表情:“你是我的叔父。”这不是一个疑问,而是一个非常肯定的判断。 逍遥侯点点头:“你的父亲,便是我的亲兄。他,叫雪林萧,小名便作阿凉。雪林月,其实是你的亲姑母,是我们三个的长姐。我是最小的老三,姐姐和二哥都叫我阿遥。” 梁宣这才知道,自己的姓氏“梁”,是取自父亲本来的名字“凉”的谐音。“逍遥侯”的名号,是取自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 他还记得逍遥侯在东海蓬莱的居所,他住的地方叫做“存雪堂”,有一副对联道是:“露上寒林霜色重,云间皎月玉生凉。”当时他不明白对联内容和中间画上的关系,现在他终于晓得,那一副对联中正是包含了雪林月和他的父亲阿凉的名字。 而逍遥侯将身边最信任的人,也用他兄长的名字来称呼。显然在此之前,这个小童是这世上少数见过逍遥侯真容的人。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小童在当初见到自己时,会那样惊讶。原来他也早已明白了这一切。 梁宣嘴角一咧,忽然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但没有声音。他的身子在颤抖。眼泪却从眼眶里慢慢渗出,只是没有流下。他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瑟瑟发抖的同时,感觉胸膛之中,又有一股股浓重的悲哀,像河水一样,奔涌着从他的鼻腔中泣出。他是在笑,又是在哭。是在觉得欢喜,但更是在觉得悲哀和痛苦。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如今,他找到了自己阔别的家人。但是…… 梁宣抬起头,眼泪已经从他的眼角滑下了。他目光如刀剑,像是要硬生生在逍遥侯,他的叔父,在他身上刻画出自己的质问。他一字一字地问道:“你,既然是我的叔父,可为什么要派人为难我的父亲?为什么要杀我的母亲?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语气平静,声音并不大。梁宣觉得自己内心紧绷着的一点点残存力道,也在飞速的流失,即将崩溃了。 他记得那个江湖夜雨的客栈之夜,当时年仅几岁的他,残存记忆中,有逍遥门的银汉童子和自己的父亲在客栈中斗法。银汉童子的河汉玉虚掌,阴毒不已,而父亲也是因为吸噬了银汉童子的内力,导致寒毒入体,自此落下了不可挽救的病根。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 他更记得那个血染白沙的黄昏。咆哮的烈焰吞噬了他温馨的家。逼仄的地窖里母亲伤痕累累的残身。逍遥侯座下的宗元圣使雁云清,为了逼出碧水剑的下落,毁了他的整个家。他在渔仙镇的简单恬静生活就此被埋葬。 逍遥侯淡泊的面容好似秋日的湖水,波澜不起。他冷静而毫不避讳的直视梁宣的质问。“我那时并不知道,我找了多年的哥哥,就在东海之滨。……我一直都知道他藏了起来。我只是想要找到回家的办法。一直到我见到你,我才明白了这一切。我对不起阿哥。可是他应该能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回家。这也许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他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苦笑。 “你不知道?银汉童子当年被我父亲吸噬了大半功力,你会不知道?回家?你为了回到这个地方,便要不择手段么?甚至连、害了……害了你的亲哥哥,你都不知道?!”梁宣伸手指着身边的雪岛,大声道。 逍遥侯半晌不语。当年银汉童子功力大减,他的确知道。但是他并没有想到是噬功大法的缘故。而老银汉童子也将此事秘密隐瞒起来,因此逍遥侯并不会想到,血引大夫梁相公,竟然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当年他为了查出碧水青云双剑,以尽快得到归岛的线索,甚是急切。许多时候都没有考虑的非常仔细。然而当他看到梁宣站在自己的面前,当他看到他那同自己和大哥一般无二的面容——那是他们雪凉王族的宝贵血统,那个时候,这么多年前因后果,他霎时全都明白了通透。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悲哀又残忍的错误。残忍到几乎他自己也难以原谅自己。 因此他要带梁宣回家。他想要尽量弥补自己的过失。 逍遥侯沉默着。目光低下去。而后抬起眼来继续看着梁宣。那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目光,让梁宣心头如同针刺般疼。 “对不起。”他低声道。“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姑母,我们毕生追求的,就是能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这座岛。”逍遥侯目光闪烁,眼前仿佛又见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大雪之夜,血泪交加、死里逃生的时刻。那个夜晚深深烙印在他们兄妹三人的记忆里。当时他们尚是孩童。 然而这些,眼下还不能对梁宣讲。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这所有的一切,便都算完了么?哈……”梁宣仰天大笑,摇头,一面泪流不止。往后倒退。“我真是傻。我竟然还想着有一天能找你报仇雪恨。没想到,我的大仇人,竟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梁宣转身,再也不回头。抹了抹泪,拉起雁留声的手道:“阿声,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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