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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留声点点头,身后逍遥侯、雪族人纷纷沉默着,谁也没有跟来。却听奢颜忽然大声道:“梁宣,如今你已经知道自己和雪伦明王的密切联系,怎么你还要走么?”  梁宣头也不回地冷笑:“这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安心要做雪族之人了么?”  “那好,我再问你,你是否要与这中原女子,返归中原?”  “是又怎样?”    奢颜向左右台上台下的众人朗声道:“诸位,此子身为我族之人,竟为了一外族女子甘愿叛族而出,诸位说,到底能不能饶过他?”  台下雪族人面面相觑,彼此议论纷纷,看法不一。不少人还在观望。于是奢颜继续道:“诸位有所不知。此女乃中原人。”他指着雁留声道。“而中原人,正是我雪岛不共戴天之大敌!”  此言一出,群情耸动。纷纷问道:“此话如何讲?”    奢颜点点头,脸上露出悲愤兼肃然的神情:“诸位身在雪岛,不知世外之事。诸位细想想,当年雪伦明王出海之时,所率领的船队,何止百十只?其前后数年间,自雾外林李二人来岛后,我雪岛亦曾有人冒险出海,皆未曾望返。百余年来,登上中原的雪岛之人 ,没有数万,也有几千。何以代代繁衍下来,仅剩雪伦明王二人返归?”  雪族百姓们听了这番话,仔细想来,果然觉得有理。纷纷问道:“是也是也。那便是为何?”    奢颜冷笑道:“那是因为我雪族之人,全都被那中原异族屠杀殆尽!”  此言一出,雪族百姓们纷纷惊动。连在奢颜身后的逍遥侯,也禁不住有些惊讶:此事他怎么会知道?    奢颜趁机继续道:“我雪岛之人,幸得雪神天恩庇佑,身有‘灵力’不传之能;但此本领,却被中原武林之人垂涎兼嫉妒,是以受到暗算毒害。中原蛮族,心思乖戾,设计暗害,合力屠戮我雪族同胞,致使雪族后裔,残存殆尽!此仇此恨,当真是如山高、如海深!”  奢颜这一番话,其实多半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推断。因为雪族之人,在中原的确已经几乎荡然无存。加之数十年前雪林月突然崛起——那是最近的一次雪族人的活动——最终被九大门派联合剿杀,于此,便可见雪族人经历的一斑。当年雪族人来中原,年岁甚是久远,究竟是如何变成如今的凋零局面的,无人得知。奢颜却是凭自己的一厢推断。究竟是不是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激起雪族人的愤怒,便足够了。    台下的雪族人听了这番话,果然气愤不已,捶胸顿足,叫道:“要为同胞报仇!”“雾外之人不可原谅!”场面一度陷入混乱。台上众亲贵,无人能插手平息。只有奢颜说话发言,才能令众人再度平静下来。    奢颜继续指着梁宣道:“此子,身为雪族之人,且已被我雪族百姓推举为新君,竟不顾百姓之意,为了区区一外族人,要去往那雾外之地。当真是罪大恶极!梁宣,你知不知罪?”  梁宣眯起眼来,看着此刻的奢颜,直是上蹿下跳,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他已然渐渐变成了主角。    奢颜道:“你不重百姓,为私情,肆意践踏拜雪台众人之冀望,此乃触怒众意之罪一;你身为雪族人,爱慕外族之人,与其私通,此乃通敌叛族之罪二;你不顾众人劝阻,一心要离岛出海,往雾外之地;那是雪神天恩严令禁止冒犯之处!你若胆敢涉入,则是对雪神的大不敬,此乃违逆圣神之罪三!你有这三桩大罪,件件皆可诛命,梁宣,你还要走么?”    梁宣头也不回,冷冷的道:“随便你如何说。总之雪岛之事,再同我没有任何干系。”他的最大的仇人和最大的亲人,全都在此,他怎么还能继续留在此地?他要怎么面对逍遥侯、怎么面对自己心中那积压的仇和恨,怎么面对他生命中那些因为逍遥门而被伤害、甚至失掉生命的人?    梁宣匆忙说完这句话,便携着雁留声一道,从拜雪台绕过河谷,向侧方而去;两侧的雪族百姓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但看他失魂落魄,如同孤魂野鬼,一心只想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奢颜在后方又大声道:“各位已经看到了,梁宣不听劝告,执意要叛族而出,这可不是你我愿意的结局。如今,便要依照雪族的祖律,对叛族之人施行惩罚!”  圣女闻言变色道:“汝欲如何惩罚?”  奢颜嘲讽一笑,没有回答。圣女在雪族中只是宗教信奉的领袖,对于族中的政治不能干涉,否则便是僭越。奢颜吹出一声口哨,众人便听见河谷之畔,那桥头堡的下方。传来隆隆的响声,仿佛是悬挂已久的铁笼,在慢慢发动了。    奢颜对在远处行走而去的梁宣大声道:“梁宣,你若是还要执意而去,便休怪我不给你机会。你且看看那河谷边、铁笼中关着的是谁?”  梁宣和雁留声对望一眼,不知他搞什么玄虚。雁留声却忽然失声叫道:“不好!”此时那铁笼中果然传来一个老者骂骂咧咧的狂笑声。他们一听这声音,顿时脸色大变。    是元地书!    “元师叔!”梁宣和雁留声急忙奔到那河谷之畔,但见瘴气弥漫之中,那铁笼若隐若现。笼中还有一驾轮椅。上面坐了一人,骂声不止,仰天狂笑:“魔教妖人,以为我会怕了你么?有本事便将这笼子快快放下去,免得我老儿看见你吃不下饭!”正是多日不见的元地书。    梁宣大惊,转头望着奢颜怒道:“元宗图!你但凡还有点良心,便不要做这样伤天败德、大丧人伦的事!元师叔是你的亲父,你为了野心,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了么?”  雁留声道:“梁兄,别对他说这种话了。他早已没有人性了。这样卑鄙无耻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奢颜高声道:“梁宣!休拿此事压我,我也是被你逼的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你若是肯回头,弃了这外族女子,乖乖留在雪岛,我便放了你的师叔,否则,他今日便要命丧斯侬大阵之下!”  “斯侬大阵?”梁宣和雁留声吃了一惊,他们都还记得在祭坛的壁画上所刻的内容。斯侬大阵,是雪族惩戒重罪之人所用的刑罚,极其残酷。雪族人放出嗜血的斯侬,撕咬触怒了雪神的罪人。那斯侬凶恶异常,稍有不慎便会血肉全无;当年林朝宗私通雪族圣女,雪族人震怒之下,曾对其用过此阵,林朝宗重伤而逃,泰山派弟子十损七八。  奢颜说是要阻拦梁宣离岛,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雁留声明白,他真正的目的便是要置梁宣於死地。因为斯侬的咬伤,对雪族人来说是致命的。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梁宣说着,然后对雁留声道:“阿声,你留在这里,我去将元师叔救下来咱们一起走!”  “我要跟你同去!”雁留声急道。说话间,那边铁笼已经扎扎作响,铁索转动,滑轮带动着铁笼缓缓下降。穿过瘴气层层,向谷底沉入。    “来不及了!你听话,留在这里!”梁宣气得咳嗽一声,一掌将雁留声拍出去,自己施展出轻功来,凌空而过,朝着那瘴气弥漫中的铁笼便飞了下去。  雁留声奔到崖边,向下望,早已经看不见梁宣的踪影。她虽然被梁宣拍了一掌,但那一掌并没有用真气,因此毫发无损。她气得直跺脚:梁兄刚刚从雪峰兽王洞那里回来,身上负了一身的伤,还在调养之中,霜朝丘已经告诫过他这段时间皆不可动武;他怎么能再深入这险境呢?如此可真算是着了奢颜的道了!  雁留声想到这里,已经急得眼圈都红了。她抬头远远对逍遥侯道:“门主,您若是真的将梁宣当成亲人,就快快去救他,他已经受过伤,再不能犯险!”她抛下这句话,也不管逍遥侯如何回答,自己奋不顾身也跳了下去!    逍遥侯身形微动,正要跃起身,旁边奢颜却挡住了他的去路,笑道:“雪伦明王身为雪岛万人景仰的领袖人物,怎么也要帮助这叛岛的罪人么?别忘了你是为了雪族百姓着想,若要相助罪人,那也得听听百姓们的呼声。”说罢对台下众人起哄道:“诸位,明王爱惜亲侄,如今竟要助之免遭雪神之罚,大家说此事做的对不对?”  百姓们彼此议论道:“梁宣一心为外族人离岛,此乃大逆不道的重罪,明王可不该助纣为虐。”    逍遥侯听了,冷笑点头道:“很好。奢颜,以前算是我小看了你。你让开。”  “明王当真要去?”    逍遥侯不答话,轻轻一挥手,掌心中真气凝聚,一股磅礴汹涌的力道便向奢颜涌来,奢颜沉下重心,也反身用了“灵力”,二人以噬功大法相搏。但逍遥侯的“灵力”属于天然,奢颜则是后天取得,且逍遥侯已经练了多少年?其浑厚真纯自然不是奢颜能比的。奢颜与其对抗了数招,便暗自惊叹逍遥侯内力深不可测。当下不敢再阻拦。  逍遥侯一语不发,翻身而起,越过了奢颜,轻飘飘如同仙人一般,便一头向下落入了那深谷之中。    众人眼见雪伦明王竟然也跟着跃了下去,当真是大跌眼镜。奢颜对众人朗声道:“诸位已经看见,雪伦明王不顾一己之尊,相助我雪族的罪人,此行此举,全是他一意为之,诸位以为他还是不是我们的雪伦明王?”  雪族百姓们低声议论,但似乎并未有多少反对的。雪伦明王对他们来说至高如天,那是活在传说中的贤王。他们怎么会怀疑其尊贵地位?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说道:“雪伦明王相助梁宣,不过是因为叔侄之亲不可割舍,亦在情理之中。汝区区一新封之王,尚未得我辈认同,又出身外族,有何面目论明王的是非?”此女子正是北冥之女芥子公主。  北冥夫人听了此话,赶紧推了推她,示意噤声。芥子不理,几步奔到那崖边,竟也要随着跳下去。她母亲连忙将其拉住,连说崖底凶险,不可尝试。芥子大急不已,但无奈拗不过母亲。    ※※※※※    雁留声从河谷顶端沿着绝壁踏壁直下,那崖壁陡峭之极,上面满是湿滑的苔藓和丛生的藤蔓。她拿出碧水剑和青云剑来,一同插在崖壁上固定,同时飞快下落。向下望去,只看见瘴气弥漫,四望茫茫,不知深浅,也见不到梁宣的人影。她本来也旧疾未愈,内力和轻功都较梁宣远为逊色,又下来的迟,因此肯定早已被梁宣落下很多了。  “梁兄!梁兄你在哪儿!”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雁留声向侧面望去,见那悬挂铁笼的数根绳索孤零零悬在半空,绳索垂直向下延伸,没入朦胧的瘴气之中,而铁笼早已经不知深入到何处去了。空中,铁索微微颤动着。下方忽然传来隐隐的啸声。  雁留声听了,脸上变色:她辨认出这正是斯侬的声音。而且这叫声,与山上的斯侬还有些不同,似乎黯哑凶狠了许多。不禁心下大急。想道:“梁兄一定遭了那畜生了,可千万不要受伤啊,这傻子!”雁留声飞身到那绳索之旁,双手攀着绳索飞快向下,这样一来果然快了很多。    还没下多久,忽然听到上空传来衣袂穿空的声响。雁留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从自己旁边飞速向下飘落,转眼便没入了瘴气之中不见踪影。轻功之高,令人咋舌。她知道那是逍遥侯。也只有他,能不用任何凭借,便敢直入这悬崖深处。    一阵瘴气从眼前飘过,令人闻之欲呕。雁留声连忙捂住口鼻,与此同时嗅到了一丝浓重的血腥之气。她心中焦急。知道梁宣一定是受伤了。此时峡谷之中,忽然慢慢传来沙沙的响声,从崖壁的四周各处响起,且越来越大。片刻过后,只见身后的绝壁之上,那些孔隙之中便爬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虫子,形状各异,但其平均体型皆比在中原所见大了数倍不止,令人甚觉惊悚。  雁留声惊呼一声,脸色吓得发白,强自镇定,连忙用青云剑挥舞成一道密密的剑影,那些虫子皆不敢近身。它们嗅到了血腥的气息,潮水一般地向谷底而去了。    雁留声下到谷底,远远已经看见了铁笼。一个声音叫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多谢了!”正是梁宣。她落到笼子顶上,只见梁宣守在笼子之前,浑身已经是鲜血淋漓,身子歪歪斜斜,脚步不稳;而四面八方,数十头像斯侬、却又并非斯侬的巨兽排列成环形,他们的样貌比山上的斯侬在白日里的青灰之色还要丑陋许多,獠牙差互,不少斯侬已经被攻击倒地,青蓝色的鲜血流了一地。虫子疯狂地涌向斯侬的尸体,其余斯侬争抢同伴的血肉。  梁宣将元地书牢牢护在身后,一面挥剑击退扑上来的斯侬,一面还要想办法将牢笼上的铁链砍断。但他哪里抽的开身?斯侬一个接一个地扑上来,梁宣手腕已经累的发麻,直颤抖,浑身上下被斯侬抓伤、咬破多少伤口,他已然是数不清了。    雁留声一个飞身便从笼上飞身扑出去,抢到梁宣身前,碧水青云剑双剑齐下,刷刷数剑,那斯侬的长长獠牙便被砍断几根。还有虫子在不断抢身挤上来,两人也一一挥剑将其剁得粉碎。在他们之前不远的方向,逍遥侯收敛浑身的真气,攻向那些扑来的嗜血巨虫和犹有余力的斯侬。  “你怎的……下来了……”梁宣声音断断续续,被雁留声一撞,他就倒退了数步。雁留声见他那样子,已经是意识有些涣散了。她心中一惊,将梁宣抓住,瞟了一眼天上地下。梁宣身子一软,不自觉地靠在她身上了。  只见漫天瘴气遮蔽,不见天日。两侧巨虫无有穷尽,斯侬丑恶的嘴脸在他们不远处跃跃欲试。斯侬们口角上的鲜血有蓝有红,蓝色的血液自然是它们的,红色的却恐怕是梁宣的;若没有逍遥侯在前面帮忙阻拦,只怕梁宣早已叫这些虫海和斯侬矩阵给吞没了。    雁留声心中砰砰直跳,感觉梁宣已经浑身瘫软。“梁兄!梁兄!你醒来!”连叫数声,梁宣总算睁了眼,忽然便如诈尸般直挺挺跳出去,手挥龙吟剑,继续杀退巨兽。斯侬纷纷后退,但两边的斯侬又填补上来,如水聚散,难以击退。  雁留声将青云剑扔给梁宣,梁宣接住了,双剑直下,杀红了眼,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持剑砍削。雁留声挥舞碧水剑,只一剑,便将那铁笼砍断;元地书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兀自闭目养神一般。他当真是被梁宣保护得很好。梁宣已经受伤累累,他却还毫发无损,只是身上的衣服被喷溅上了点点血污。    雁留声心恨咬牙道:“你还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出来?”  元地书睁开眼来,见是她,大声道:“容我在此葬身便罢!不需你们这样的魔教妖人来救命!”  “我呸!”雁留声也不回答,迈步进了笼中,提起他来便往外拖。刚到笼门口,便听到斯侬一声巨吼,两只体型最大的斯侬忽然扑上来,其中一只扑到雁留声这边,另一只则扑向梁宣;雁留声来不及看他,自己一手拖着元地书,另一手持起碧水剑来便向上疾刺。那斯侬恰好扑倒在铁笼之上,这一扑力道何等之强?巨大的身形压得铁笼喳喳作响,“咔嚓嚓……”,四角的铁链纷纷碎裂;与此同时斯侬的长臂又探到铁链之间,去够雁留声和元地书。  雁留声急忙躲避,眼见前方出口处,斯侬又尖又长如同野猪似的鼻子也伸进来,口中的獠牙翘起,舌头探出,卷向雁留声。雁留声大叫一声“来得好!”,一剑碧水剑砍出,顿时将那巨兽的舌头劈下来。斯侬惊声咆哮,痛苦不已,推开铁笼倒地挣扎,脖颈向后连连倒气,疼得嘶嘶直叫。雁留声将元地书背在身上,勉强前行,却见前方那只扑向梁宣的斯侬已经死死将他压在身下。    雁留声连忙又取剑猛砍,与其同时,逍遥侯也已赶到,他以袍袖作盾甲,暂时抵挡住了外面的巨虫;巨虫不见了人,便开始去袭击那些斯侬。逍遥侯以足踢踏斯侬,足上贯注千钧之力,雁留声也以碧水剑下刺,两人合力,那斯侬吃痛,后背脊椎被逍遥侯踢断,又中了雁留声不知多少剑,顿时身子一软,一命呜呼,轰隆隆倒伏下去。  雁留声大呼不好,那畜生这是要将梁宣压死在身下了!她用力一推,怎奈推不动;逍遥侯也在旁推,也是堪堪能挪动分毫。这巨型斯侬身体硕大,如何能移动?而梁宣被它压在身下,已经连死活都不知道了。    雁留声急得直掉眼泪,大叫道:“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向最有办法,但是眼下梁宣性命垂危,她慌乱得也没了主意。此时从后方伺机而动的斯侬们见到身旁有尸体,闻到了气息,一哄而上,逍遥侯和雁留声急忙避开;雁留声将元地书从自己背上卸下,就看见那些巨兽们一个个用鼻子拱着已经死去的两只斯侬,张口大嚼。她和逍遥侯同时想到,于是又再次飞身向前,同时用力,借着其他斯侬推动的力道,终于将压在梁宣身上的那只斯侬推开。    青云剑和龙吟剑掉了出来,明晃晃插在那斯侬的胸口之上;原来梁宣早已一剑刺穿它的要害。身下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深坑,梁宣侧躺在最中心,犹如一只瘦弱的蚕;浑身都是鲜血。雁留声一见了,如同天打雷轰,心中凉了半截,竟没了言语,愣愣站在那儿!  逍遥侯丝毫没有犹豫,几步过去,俯身长臂一揽,将梁宣揽起来,背在身上。梁宣身上流的鲜血淅淅沥沥全都往下落。“咱们快走!”逍遥侯冷声道。    “走?怎么走?”雁留声苦笑摇头。她双眼通红,眼神空洞,脸皮煞白,额前乱发如野草。周身也是拼的鲜血淋漓。手臂一松,那元地书扑通一声被她放在了脚下。“梁兄死了。梁兄已经死了。还走什么?……”她喃喃道,身后又有一只斯侬对她蠢蠢欲动。    “傻丫头,身后!”逍遥侯高声提醒道。但雁留声避也不避,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一双眼只是呆呆望着逍遥侯背后躺着的梁宣。眼看那斯侬又要扑上来,元地书闭目狂笑:“好极好极,今日便是咱们这些人丧命之时啦!”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高空一声又细又尖的啸叫,声音中高远阔达,别有气魄。响彻谷中,嗡嗡震震。这些斯侬一听这声音,登时神色大变。正在咆哮的他们纷纷后退,连拼命撕咬同伴尸体血肉的斯侬也不敢停留,从尸体旁撤了开去,众斯侬聚拢在一处,朝天嚎叫。  雁留声和逍遥侯、元地书一齐朝天上望去,只见那瘴气弥漫的顶端,忽然洒落金灿灿的光芒,将这谷中的阴翳邪恶一扫而净:是太阳出来了么?    紧接着,瘴气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极亮的光点。那光点沿着绝壁纵横而下,如履平地,速度飞快。它由远而近,一路啸叫而来,向着雁留声所在的方向。雁留声远远眺望了一刻,忽然睁大双眼喜道:“是小白!是兽王!小白来救我们了!”  逍遥侯不语,转头望着那灵兽奔来的方向。只见那是一只个头庞大的斯侬,周身的毛发闪着璀璨的金光,矫健的四足在绝壁上乘奔御风。它的眉心金光最亮,好像天上的太阳。这金色的光便是它发散出的。它所经过的地方,群虫纷纷退去,躲入巢穴之中不敢再出;那些凶恶的丑陋斯侬们也后退聚拢,朝着它嚎叫回敬。    小白很快奔到众人身前,它的身体已经比上一次见到时大了无数倍。足可以将雁留声、逍遥侯、梁宣和元地书背上去。它向着雁留声伏下自己的身子,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将头低下来,轻轻叫了一声。  雁留声激动地摸了摸它的颈上的毛,道:“小白。小白。想不到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竟然是你救了我们。”  逍遥侯道:“快上去。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将梁宣、元地书都送到兽王小白的背上。随后又将雁留声也送上去。雁留声道:“门主,你不上来么?”  “你们先随着这灵兽走。”逍遥侯道。“我不便一同随行。恐怕雪族人,对阿宣还有为难之处。你们尽快离开雪岛,往中原去吧。”他淡淡的道。    雁留声没有答话,点点头。她知道逍遥侯这样做必有道理。毕竟他对雪岛故土的感情非常深厚。    小白缓缓立起了身子,将雁留声、梁宣和元地书三人驼起来。逍遥侯又道:“丫头,你帮我……”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梁宣。神情黯然。“……帮我照顾一下阿宣吧。”  雁留声朝下望着他,没有说话。小白蓝色的眼睛回望了一眼逍遥侯,高声鸣叫,便展开四蹄,向上攀爬而去。    雁留声连忙将自己和梁宣、元地书都用衣服捆绑好,缚在小白的身上。它在谷中纵足狂奔,口中高声鸣叫之下,一路上的那些斯侬纷纷对他低身行礼。它越跑越快,空中的那些巨虫、飞鸟忽然一一聚拢来,在他们前方搭起了一座通向谷顶的天梯!  雁留声带着梁宣和元地书,乘坐着这新登位的灵兽之王,踏着这道“天梯”一路向上,感觉瘴气从自己身后飞速后退。很快穿透了瘴气的阻拦,阳光洒落而下,他们已经向上来到了谷口。    河谷边的一切更让雁留声感到惊讶。只见一群美丽洁白的斯侬纷纷聚拢在崖边,等待着。它们是随着斯侬王下山而来的臣子。见到它们的王终于再度现身,纷纷鸣叫,低身行礼。让开一条道来。旁边不远处,跪倒了一大片雪族人。  原来先前斯侬王忽然领众臣从雪峰而下,已经让他们大为震惊:雪族人对斯侬崇拜不已,尤其是对灵兽之王,更是奉若神明。如今见兽王从谷底而出,竟然将那几个所谓的“罪人”背出,顿时觉得自己冒犯了雪神,大错特错。一个个跪地低头,口中祝祷不断,哪里还敢再有所阻拦?    奢颜也毫无意外地跪在人群中,但是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远处的斯侬王。心中恨极。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一切都已经算计到,可他怎么能管得了这畜生想什么呢?  逍遥侯很快也飞身而上,也不下跪,就那样站在人群之外,遥遥望着斯侬王背着三人,缓缓从众臣的环绕追随下往远处走去。    ※※※※※    小白一路走,众斯侬一路送。此时日已至黄昏,一轮红日挂在海上。迎面吹来湿润而微咸的海风。远处天边的晚霞铺满了地平线。金色红色、橘色涂抹满眼。雁留声怀中抱着昏死的梁宣,身后坐着元地书。小白背着他们已经到了海边。海滩上还停泊着他们来雪岛时所乘的那艘小船。  斯侬们一直送到海边。纷纷在兽王身后停下。小白跪下身子,让雁留声等下来。雁留声一转身的功夫,那小白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娇小的身形。    她将梁宣背在身上,旁边的元地书已经勉强能够行走,帮她扶着。雁留声望着小白道:“小东西。多谢你。你救了我们的命。”可她弯不下腰,根本触不到小白的身体。小白坐在沙滩上,仰头看着她叫了一声。蓝色的眼睛转了转。    “我要走啦。”雁留声又道。眼眶里,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她紧了紧身后背着的梁宣。他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了。她感觉的出来。于是雁留声转身,背着梁宣,另一边跟着元地书,缓缓走向小舟。他们上了船,将梁宣安放在船中。元地书还站在那里不动。  雁留声看着他:“元大爷,您还要我再下来请您么?”拍了拍船板。    元地书脸一红,感觉自己这样似乎有些显得贪生怕死。但是梁宣和雁留声冒死将他救了出来,他心中感激,因此只能更加惜命而已。于是咳嗽了一声,跟着跃上船。雁留声眼里看不出喜怒,神情平淡,她将船上的东西安顿好,挂起船帆来。跳下船,推着船板便向前。    那船还很重,她一个人,推得颇为艰难。只推了几下,便突然眼睛红了,泪水忍不住掉下来。落在沙滩上,砸出了一个个小点。  她现在还不敢看梁宣。但是她明白自己不能倒下。她要赶快,带着梁兄离了这里。他们早就约定好了,要一起离开。只是她没有想到,最终离开的时候,会是这样一个方式。她的梁兄已经没有办法跟她一起,将船从沙滩上推出去了。    那年在洞庭湖,小船沉了,大船翻了。一船的人都落了水。他们找到一块浮木,将大家都救到上面。也是她第一个下来推。那时,梁宣也很快随她一起下水来推船了。  当时,她正因为他将要识破自己的身份而暗自恼怒,跟他生着闷气。  可是如今,他却连睁开眼说句玩笑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伤的很重。一切,全都要依靠在她的身上。    雁留声推了几把,忽然身边便窜出来两只斯侬。一边一只。她愣住了,回头望去,只见小白站在沙滩上,前足刨着海沙,向小船这边晃着脑袋。众斯侬们听令,纷纷上前来:一个,两个,三个,……它们全都帮着雁留声推船。    小船迎海风,很快便越过了涨潮的海浪。雁留声坐回到船上。船随海风悠悠前行。雁留声将梁宣揽在怀中,在船头坐好。面对着雪岛的方向。她赶忙给梁宣渡送真气,感觉到他的身体尚有余温,但是气息依旧弱如游丝。  此时背对太阳,正好能看到斯侬兽群们安静地坐在海滩边,小白远远目送她离开。她也远远望着它。不知怎么,在这样一个时刻,在她最爱的人生死未卜之时,天地之间,却只有这一个生灵的目光,让她觉得温暖。她甚至还能看到那蓝色的眼神。    此时小白忽然叫了一声,身后的众斯侬们跟着朝天鸣叫;小白转过身,它们似乎在互相鸣叫着交流。而后斯侬们纷纷低下身行礼。那小白绕着众臣身前转了半圈,晃了晃尾巴,便一个转身,活蹦乱跳的往雁留声方向而来。  雁留声嘴角一咧,终于忍不住舒心地笑了。她张开双臂迎接小白,它跳入她的怀中,挤在梁宣紧闭的面容之前。依恋地向前偎凑着。雁留声拍拍它的额头,喃喃道:“还好有你。你肯跟我一同走吗?”    黄昏的光洒在小白蔚蓝的眼瞳里,如同这蔚蓝的海水。它乖巧地望着雁留声,眼神宁静。雁留声哈哈一笑,泪水从眼眶里流出。将怀中的梁宣和小白全都紧紧抱住。元地书在船的另一头,见了此情景,也忍不住微微而笑。  远处,雪岛沐浴在黄昏的金色之中。雪峰依旧巍峨圣洁,斯侬们忠实地守候在沙滩。向后望去,那一团迷雾中,黑黑沉沉,正等待他们穿过。    返归中原。    (第七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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