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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林冲与三娘在中厅用早膳,忽听山寨角声震天,这号角声不同往日,乃是急促的三音连震,过了片刻,又是三音急促。林冲向三娘道,这是战角,山寨恐有大事,我自去聚义厅上,三娘在家中好生休息。也不等三娘答应,大步流星往外走。早有三个小校牵了马在门口相候,林冲翻身上马,三娘赶到门口,那霜花马早已一骑绝尘。    林冲赶到聚义厅时,众头领已大半坐定,列在晁盖、宋江两侧,肃然无声,林冲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晁盖和宋江看林冲摆臂自如,皆是一笑。众好汉来齐,晁盖起身道,前有祝家庄来犯,幸得宋贤弟领军平了那厮,昨日又闻曾头市劫了我梁山宝马,想我梁山聚义锄奸,光明磊落,兄弟们下山,未曾折了锐气,论仗义慷慨,谁人不服,可恨那曾头市仗着与皇后远亲,竟敢辱我梁山,还把刘唐兄弟打伤,实是欺人太甚。    刘唐在喽啰的搀扶下站起身道,那厮猖狂的无法无天,只说劫了你的马怎的,若是哥哥来讨,还要绑了押送东京请赏,又说与皇后是亲戚,便是看中官家的马匹,要来何妨,看重你们梁山贼寇的马时,是你们的福气,旁人要孝敬我曾头市还不收呢。    晁盖大怒道,这话哪个说的,刘唐含混道,那几个姓曾的都说了。宋江劝道,哥哥莫要动怒,只合一匹马,犯不上生这么大气,小弟领了人马,去那曾头市将马讨回,那曾头市与皇后娘娘有系,我们切莫轻举妄动。    晁盖眼中燃气熊熊杀意道,皇后娘娘亲戚又是如何,便是皇帝亲戚也杀得,辱我梁山,辱我兄弟,岂能容他。吴用道,我梁山军马自祝家庄回山后,仅仅两月,此番再下山,不可操之过急啊。晁盖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厅下众人闻得此语,接不做声,倒是李逵只听晁盖有意下山,粗眉一挑道,管他是皇后还是皇帝,下山平那曾头市,需带着俺铁牛,俺的两把板斧都要憋坏了。宋江指着李逵道,你这黑厮休要胡说,一切待晁天王定夺。    晁盖冷笑道,狗仗人势之流,吾平生最恨,曾头市既如此无礼,我便亲自下山,会会这般皇亲国戚。吴用拈着短须道,晁大哥乃一寨之主,怎可轻易下山,听人言那曾头市兵多将广,曾头市更是军事严密,易守难攻,方圆数十里,无有不从的。    谁知这一番话激起了晁盖无名之火,晁盖大怒道,正是强敌当前,方能显我梁山本事,荡平了他曾头市,好让江湖上知道我等手段。你们再莫劝,宋贤弟回山不久,此番我亲自领兵,不灭曾头市,誓不回山。宋江待要再劝,晁盖拂了袖子道,我为寨主,我不向前,以后何敢让兄弟们出力。宋江、吴用只得作罢。    厅下早有阮氏兄弟等按耐不住,起身道,愿随哥哥荡平曾头市。石秀、杨雄也起身道,我等也愿随晁大哥下山。这阮氏兄弟等是晁盖嫡系,劫了生辰纲过命的交情,自然为晁盖两肋插刀,这杨雄之流,因刚上山,生怕一身本领被小瞧,下山征战正是显示自家武义的好时机,怎能放过,便也积极请战。    林冲见晁盖决绝,刚要起身,吴用在对面早看真了,却抢先一步道,阮家兄弟水站见长,陆上未必占先,晁大哥此番下山,需带几个能征善战的才好。林教头臂膀伤了,还是留寨为好,秦明、呼延灼将军惯马上战的,依小弟之见,令他二人为为先锋,保无差错。    林冲立起身来,笑道,军师好意,林冲心领。这膀子虽使不出十成力气,七分却已无碍,愿擒他几个小贼,当效于晁大哥帐前。鲁智深和武松也一齐道,愿随哥哥下山。晁盖闻言大喜,当即点了林冲、呼延灼、秦明、阮家兄弟、鲁智深等二十个头领,传令三军,人马调度,三日后下山直取曾头市。    领了晁盖军令,林冲先到西旱寨中军帐前,唤了各营兵长,告知他们恶战在即,吩咐军士好生准备,又唤来兵器营的头目,详细问了刀枪储备情况,林冲治军一向严格,令行禁止,各营官平日里也小心行事,三日整军,时间虽短,林冲这一西旱寨却也按部就班。林冲在中军整军完毕,早已过了午时,侍从提醒道,将军还未用午饭,是在这中军帐中还是回家。林冲心道早上出门的匆忙,家中必是准备了饭的,忙和侍从打马往家返。    林冲进了院子,果然扈三娘和怀袖已在饭厅等候,林冲歉声道,军中有事回来迟了,又赶忙让军汉夫妇收拾战袍盔甲。扈三娘见他如此,心中已知一二。轻声问道,是朝廷派军马来了?林冲喝了口汤道,并非朝廷出兵,是曾头市劫了晁大哥的宝马,晁大哥要亲下山征讨。    扈三娘眨了眨眼,笑道,你们梁山这出师之名真是闻所未闻。林冲不解道,何以如此说。扈三娘冷笑道,为了一只鸡扫平了祝家庄,今又要为了一匹马灭了那曾头市,他日是不是要为了一只牛,杀到京东金殿之上。林冲苦笑道,江湖中人,血气方刚,便是为了一文钱动起手来,也是有的。三娘道,便这一分一厘不肯让时,心胸未必见得宽广,常听人说两肋插刀,生死不负,性命亦可舍弃时,心中岂容得下这些零零碎碎,想那公子小白不报那一箭之仇,韩信容□□之辱,后世里何等风光,万人敬仰。可见你梁山上,外人皆说智士猛将极多,我看也未必有那张良卧龙之英。你们倾巢而动,灭了那祝家庄,却是手段高明,若碰的那比你梁山手段高明者,首领又无谋略,又当如何。    林冲放下筷子,面色微红,扈三娘这一番话却说到了心尖上。聚义厅上晁天王心坚意决,自己怎好相劝。他亦早在东京时就闻得曾头市雄霸一方,因此执意下山,担忧晁盖有个闪失。林冲苦笑道,三娘说的极是,林冲怎会不知,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在这梁山上,一个头磕下去,便是骨肉兄弟,纵是错了,也只得一力护了周全,自家性命便也顾不得了。姑娘需知,在庙堂上有圣人礼法教束,在江湖上亦有规矩法例,稍有疏忽,便会身败名裂。    扈三娘听了,半晌做不得声。暗忖道,这样一个男子,当年忍了公人一路□□,比那韩信又好多少,到头来仍是有家难回,报国无门,如今漂泊江湖,本该恣意快活,杀了王伦,又遇到晁盖这样的鲁莽之人,屈居人下,再不得做主,可见英雄难敌定数,命压人头不奈何。又想我扈三娘,在扈家庄时何等得意,如今也是一般境地,苦命人劝苦命人,当下心中好不难过。    林冲见她神态郁郁,也没了吃饭心思。温言道,三娘随我来,我有几句话说。    扈三娘随了林冲进到书房,林冲仔细关了门,从怀中取了令牌放于桌上,又从书架边的箱中取出一包银两,一并放于桌前。轻声道,我三日后随晁大哥下山,你收拾了衣物,待我们走后,趁乱赶紧下山,那条密道你是知道的,张清夫妇此次也一并去征讨,新来的头领晾也不熟悉事物,姑娘聪敏机警,混过去也不难,若遇到危难之时,就取这令牌出来,此乃我贴身之物,就说我命你下山公事相托,其他头领也不会为难与你。这包金银也一并拿去,安家置业少不得打点,虽不多,几年用度亦够了。    三娘见林冲说的真挚,叹了口气,悠悠拿起那令牌,上面用楷体篆了几个西旱寨正将林冲,令牌上余温仍在,扈三娘心中一暖,一时立在当地。林冲不知三娘何意,温言问道,是林冲考虑不周,三娘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但林冲能做时,都为姑娘一一办妥。    三娘呆了片刻道,你把令牌给了我,日后大寨查起,你印信没了如何脱身。林冲笑道,一块令牌,值当丢了,找金大坚偷偷与我做一块,这个不当事。三娘又道,若是遇到头领看我拿了令牌,你又如何说辞。林冲避重就轻道,眼下大战在即,各人都有事情忙碌,也顾不得你,这令牌只是万不得已时拿出来,我料也到不了这一步。    三娘咬着牙黯然道,我与你新婚,新婚妻子不辞而别,众口铄金,便是积毁销骨,。未等三娘说完,林冲抢白道,此事就不用姑娘担心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多。又迟疑了下道,姑娘才貌无双,智过常人,便是普天之下,男子少有及者,更兼急公好义,林冲心下敬重。然身处市井,刚强非立世之本,宽柔乃处事之方,狭路相逢时,万望退一步计较,姑娘有大福报之人,必得平安喜乐。    说罢站起身来,向扈三娘郑重行了一礼,正色道,那日阵前,林冲行事草率,铸成大错,深感惶恐愧疚,今一并向姑娘赔罪,那夜合离书一封,日后但有人问起也可推脱过了,姑娘下山后寻一如意郎君,安身立命,自是强于在山寨百倍,也不辱没了这清白名声,林冲也自可以心安了。    三娘听他说寻个如意郎君,一字一字砸在心上,早红了眼眶,心中酸楚到十二分。腿下一软似要晕倒,林冲早看她神态不稳,忙上前扶了三娘在榻上坐下,三娘也不看他,任眼泪滚珠般的落。    林冲心中亦有不忍,却狠下心来,拿了一方手帕塞在三娘手里道,我军中还有事处理,姑娘切记林冲的话,下山机会不易,莫错失良机。又呆了片刻,长叹口气,推门去了。    正是  绿竹犹自惜芳芬  柔情泬寥刺旧痕  孤身常奠荒山冢  又恐水泊添新坟  烈女此身因何泣  半为家愁半情深  欲将真心明月往  清辉偏照无梦人    残月如钩,晁盖大军浩浩荡荡进发,各色旗帜遮天蔽日,昼夜兼程,晁盖此次下山带了一万人马,除从林冲左旱寨拨了三千人外,秦明、呼延灼也各带了两千本部人马,晁盖主中军,令秦明为先锋,因担忧林冲臂伤,只叫他主后军。晁盖脸阔鼻方,两鬓虬髯,一身黑甲披挂,甚是威武。旁边呼延灼黄罗抹额稳戴,七星罗袍系紧,乌油甲遮了全身要害,一手牵了马绳,一手稳抓那水磨八棱钢鞭,月光下寒光隐隐。    不分日夜,只行了七八日,梁山大军已进至曾头五十里开外,晁盖便令扎营,升中军帐,众头领分列在晁盖两侧,不出一刻,段景住来报,称已探得曾头市虚实。晁盖大喜,段景住报得,曾头市长官名为曾弄,年过五旬,膝下五子,分别为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五人均从小习得武义,使得好拳脚,成年后各自扎了大寨,守在曾头市周围,互相联系紧密,民众多习武,军马已过万数,兵器不计其数,几年前新聘得两个教师,副教师名为苏定,正教师名为史文恭,擅使方天画戟,曾家五虎虽武艺了得,皆都服他。    众将听得段景住探报,均皱了皱眉,不出声。只听林冲失口道,正教师史文恭。晁盖望向林冲道,教头知此人详细。林冲黯然道,擅使方天画戟史文恭,想来应该不差。拱手道,晁大哥有所不知,这史文恭正是我昔日同门师兄。    众人闻言无不惊愕,晁盖更是惊的呆坐片刻。林冲道,年幼时父亲便送我到御拳馆拜周侗为师,于我先前,已有两位师兄,二师兄便是这史文恭,他为人乖张,桀骜不驯,但秉性不坏,好打抱不平,因在京师打了高官之子,被迫逃往别处,想来已有十余年未见了。    晁盖问道,那史文恭武义如何。林冲道,师傅对我三人因材施教,所教武义不同,又因学艺时正是血气方刚,师傅怕生事端,严禁互相较艺,因此并未交过手。不过师傅曾说,我三人中,史师兄力气最大,若得个趁手的兵器,十招之内速战应无敌手。众人皆知林冲人品武义,向来不轻言妄言,此番对史文恭评价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    晁盖顿了顿道,想不到这曾头市卧虎藏龙,听教头之意,史文恭这一条好汉,竟给曾家当教习,岂不是屈了一身武艺,若能勾得上山来,做把交椅,这曾头市没了主将,岂不是不攻自破。林冲心道,曾头市若无亏待师兄,想让师兄做这叛主之事,怕是万万不能。    晁盖见众人不言语,心中不悦,对林冲言道,教头既与那史文恭有师兄弟的情谊,何不去曾头市走一遭,千金易得,良将难求,曾头市劫我宝马在先,若舍得史文恭投我梁山,我便不与他们计较,两家休和,也免得你们兄弟阵上难堪。    李逵一听休战,气道,好容易下山一趟,不杀他曾头市几个,怎地,就要这般回去,莫不是怕那史文恭。晁盖不快,一掌拍到桌上,砰地一声,桌子动了几动,众将皆默然。    呼延灼、秦明心下也俱是一惊,梁山人马已对曾头市行合围之势,曾家早就严阵以待,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也断没有大将亲去求和的道理,二人亦是掌兵多年,厮杀无处的战将,知林冲此去危险极大,但见晁盖如此,并不敢相劝。    却是穆弘向前一步道,晁大哥爱惜人才,不忍阵上相对,但那曾家人我等并不知品性如何,听刘唐言,那曾家五虎口口声声要把大哥解上东京,何等狂妄,林教头只身入得曾头市,若那厮不放人,恐又生一事,史文恭只是教习,在曾头市料也做不得主。    晁盖冷笑道,曾头市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我好意休和,他们焉能无礼。况教头与史文恭有师兄弟情谊,情分上也近了三分。    林冲无奈道,晁大哥既想得我师兄,林冲愿亲往劝说。晁盖拍了大腿道,好,我这就休书一封,明日你带在身上,若能劝得史文恭来投,便是大功一件,若他不肯来,贤弟务必全身而退,这军中离你不得。林冲只得应了。    这日夜里,晁盖令原地休整,不少军士连日赶路,早已累得筋疲力尽,除了寻营的军士以外,皆吃了些许饭食以后昏昏睡去,静谧霜重,军士们依偎在帐篷中休息。林冲哪里能合眼,心中之事纷乱,颠倒个没完。烦闷间,听得有人在帐外唤自己,林冲起身批了衣,却是穆弘一手提着酒,一手抓了个包袱,林冲忙接过酒,两人入了帐坐定。    穆弘与林冲满了一碗酒,笑道,兄长还不休息,可是担忧曾头市凶险。林冲接过酒道,为武将者,不避生死,刀尖上饮血,早看的开了,我只是…穆弘看了林冲一眼道,只是担忧大哥心中无谋智,害了一干兄弟性命。林冲忙捂了穆弘嘴,低声道,曲木恶绳,顽石恶攻,这大营中,怎好浑说。穆弘笑道,哥哥一生谨慎,行事瞻前顾后,我却没这么多弯弯绕绕,高兴时便说的,只图个自家快活。    林冲郁郁道,我看这曾头市强似祝家庄百倍,史师兄文韬武略,世间罕有,两军交战,梁山未必占得便宜,更兼曾头市地势险要,五个大寨首位相连,互相照应,如何轻易取得,想晁大哥在山上时话说的满了,他又是好面子之人,焉能轻易回山,因此他叫我休书讲和,我只得应了,若能两方止戈,最好不过。    穆弘喝了口酒道,我看这史文恭断不会随你上梁山,若他为了名利,以他这身本事,当和教头一样京师显名,若犯了事,也可投得西军,屈居于一个曾头市当了教习,可见这史文恭并不是为了名利之人,若说情谊,教头虽与他是师兄弟,我看也未必有曾头市对他情厚,换我行事,也定不会做这叛主失意之事。    林冲苦笑道,兄弟说的,我如何不晓得,只是尽力而为,晁大哥执意,我只能遂了他心愿。穆弘叹了口气道,哥哥还是这般心地,小弟亦无话可劝。只是此去凶险,小弟这有一副软甲与哥哥拿去穿,哥哥莫要小看此甲,此乃我家传之物,雁翎甲虽天下闻名,却颇为沉重,我这软甲穿于外袍内,并不显眼,外人轻易看不出,但得刀剑凶险时,或能护的兄长周全。    林冲感激道,兄弟这般,愚兄何以报答。穆弘笑道,明日哥哥去那曾头市,我便不去相送了,这一坛酒还有半坛,我且喝个一醉方休,待兄长平安归来,可要带着好酒前去谢我,说完头也不回出了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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