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麻烦夏姨娘，我住这里挺好的。” 一听沈夫人不顾两人刚吵完，让她立即搬到夏姨娘的住处去，沈芸摆出一副置气的模样，扭着头说道。 “夫人您看，她对您都这么不恭敬，更何况是我了！”夏姨娘见缝插针道，“日后即便我把心都掏给她，恐怕也得不着她一句好。” “夏姨娘那里都是像碧烟姐姐那么知恩图报、善解人意的，我自然是比不了的。”沈芸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口回道。 “你……”没想到沈芸敢当着沈夫人的面嘲讽她，夏姨娘气的手捂着胸口，那眼神，恨不得把沈芸给大卸八块了。 “娘快看，夏姨娘想吃了我！”沈芸无视她，突然倾身拉住沈夫人的衣袖，半是害怕半是撒娇地说道。 “噗……咳咳……”见前一刻还伶牙俐齿的沈芸一下子胆小娇憨起来，再看夏姨娘被气的扭曲的脸，沈夫人竟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忙假装咳嗽掩饰掉笑意。 沈夫人轻轻拍了拍沈芸拉着她衣袖的手，口吻里带了些亲近的意味：“你这个丫头，我往日里怎么没有觉察到，你竟这般口齿伶俐，看来夏姨娘说的不错，我们都让你给骗住了。” “我才没有！”沈芸继续装傻，“以前姨娘在的时候，她总是说我傻，不会说话，所以我不敢说话，总怕惹人家不高兴，现在姨娘没了，我又不会说话，以后肯定没有人愿意理我了。” “你才多大，俗话说‘童言无忌’，不要胡思乱想，日后好生跟着姐妹们去上学，多学些规矩就好了。”沈夫人瞧着她的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也是我一直顾虑的，咱们虽不是什么勋贵世家，你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日后切不可没有规矩。死者为大，这话我原不该对你说，你看看你二哥和四妹妹，同样是跟在自己的姨娘身边的，他们哪个不是举止得体的。倒是你，越发像个乡野丫头了。 我把你托付给夏姨娘，正是相信她的为人，你每日在她那里耳濡目染，日后定是温婉贤淑的，这才是个小姐该有的样子。你若不依，不但辜负了我和夏姨娘的一片好意，怕是你姨娘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的。” 沈芸呆呆地望着她，像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折腾了半天，还是功亏一篑，内心却有些抓狂，沈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她再坚持，怕是一顶不知好歹、忤逆不孝的帽子就扣下来了，经过这几日的接触，沈夫人的城府不知道要比夏姨娘深多少，她一个小丫头，还是见好就收，不要都得罪的好，只能先把心思放在夏姨娘身上了。 “我是怕夏姨娘嫌弃我，娘这么为我着想，我自然都听娘的安排。”下定决心之后，沈芸眨了眨眼，乖巧地回应道。 “夏姨娘一个长辈，怎么会和你一般见识。”沈夫人看了夏姨娘一眼。 “夫人说的是，我不过是和芸丫头闹着玩儿罢了，哪能真往心里去。”夏姨娘万分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我也是担心芸丫头太过思念程姨娘，越发孤僻地不愿理人，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反倒连着夫人一块操心，是我莽撞了。” “嗯，既是这样，我便放心了。”沈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原想着三丫头大病不宜搬动，今日看着这里终究冷清了些，不利养病，还是搬到夏姨娘院里去吧，人多热闹，借借人气，说不定就好了。” 沈芸和夏姨娘互相嫌弃地对视了一眼，却又都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原本一场撕破脸的好戏，就被沈夫人这么轻易地化解了。 沈父作为知州，住宅和府衙是连在一起的。前面是办公的府衙，后面连着一个三进的宅院。前面是沈父的书房以及会客等场所，进了二门，是沈氏夫妇并沈夫人子女的住处，最后面是沈芸和夏姨娘及其子女的住处。 每进庭院都是一样的布置，除了正房庭院以外，两侧各有一个跨院，通过垂花门与正院相通，院中房舍游廊、亭台花榭皆备，极为宽敞。 沈芸和夏姨娘同在一进院子里相对而居，中间隔着原本沈老夫人居住的正房庭院，只是往来走动麻烦些，相隔并不算远，如今要搬到夏姨娘的住处去，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 沈芸心里觉得十分别扭，可这由不得她。 沈夫人发了话，当日沈芸便连人带东西搬了过去。原本是要和夏姨娘的女儿沈兰一处住的，因为沈芸大病未愈，怕病气过给沈兰，便先安排在夏姨娘卧房一侧的耳房里，明面上说是方便照看。 从宽敞的正房搬到窄小许多的耳房，不但是沈芸，连一向木讷的雁鸣都觉得不自在了，可沈夫人不说什么，旁人是不敢乱说话的。 沈夫人体谅夏姨娘这里人手紧张，又送了两个小丫头过来，但都是刚进府不久的，并没有派她身边的人过来。 人都被夏姨娘占了去，一个给了儿子沈越，一个跟在她身边，服侍她和女儿沈兰。沈芸这里依旧是李妈妈和雁鸣两个人，不时有碧烟过来探望，不过是彼此看不过，互相较劲罢了。 好在之前领教了沈芸的厉害，夏姨娘一时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刁难她，再加上沈芸安心养病，每日并不怎么出门，暂时倒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沈芸没了心病，自己又细心调理，没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虽然还是单薄的像纸一样，下巴尖尖的，但眼神越来越灵活，显得人精神讨喜了不少。 礼不可废，好的差不多了，请安就不能免了。 根据以往的记忆，请安并不是所有人都约在一起，通常都是各个院子里的自行去，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多半是问个好就出来了。赶上沈父或者沈夫人空闲，有心情多问上两句，也主要是对着两个儿子和嫡女，沈芸基本上就是个陪客。 即便是这样，一往沈芸也总是畏惧的，每次请安都是一种煎熬。为自己不会表现感到自卑，为被冷落感到难过。虽然她从来不说，可心里还是一直渴望能够像其他姐妹那样，受到关怀的。 沈芸虽然不怕，可还是重视的。 天才微亮，听见夏姨娘屋里有了动静，便也起床了。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沈芸才觉得，沈夫人对夏姨娘的两个孩子的评价是没有夸大的。 她因为生着病，虽不曾和他们亲密接触过，但每日早上她还没起床，就能听见两人过来给夏姨娘问安，接着能听到诵读诗书的声音，直到天大亮了，才停下来去给沈夫人请安。回来用过早饭再各自上学去。整日里都听不见半大孩子该有的吵闹声，着实挺让她好奇和敬佩的。 所以她自然也不能太过大意，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她也不想被打上粗俗的标签。 不但是她，连李妈妈和雁鸣也格外的上心。一向懈怠的李妈妈今日一反常态，雁鸣替她梳洗时，李妈妈就在一旁念叨，说她以往多么上不得台面，要如何如何才能不给她这个老妈妈丢脸。 烦的雁鸣直瞪她，她只当看不见。 顾忌着隔墙有耳，夏姨娘再做什么文章，沈芸也只好先由她去了。 收拾妥帖后，沈芸就静静坐在房里，等听见夏姨娘的房门开了，知道她的二哥和四妹妹要去给沈夫人请安了，便让雁鸣开了门，也走了出来。 不顾她们一脸的惊讶，沈芸稳稳地走了过去，先给夏姨娘行了个礼，问了声好，这才说明来意。 夏姨娘不悦地抿了一下嘴角，还是夸了她一句有心，又和自己的两个孩子交代了几句多照顾沈芸之类的话，便目送她们出了院子。 以往沈芸极为孤僻，和其他兄长姐妹的交流并不多，可以说是陌生人一般。此时的沈芸对他们更是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一路上三个孩子一言不发，只顾往前走。 到了沈夫人那里，沈芸的大哥沈煜、大姐沈宁、二姐沈菱已经在屋里和沈夫人说话了。 看见沈芸，大家都住了嘴，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多日不见的三妹妹。 见众人都看她，沈芸也不局促，很自然地冲着她们笑了笑，惹得众人一脸怪异。 “自古道‘福祸相依’，今日见了三丫头，才觉得这话不假。”沈夫人观察了一番几个孩子的反应，拉过沈芸，表现的十分亲厚，“三丫头虽然经过了这一番磨难，性情却长进了不少，不再像以往那样，见了人只知道躲了。” “妹妹身上可大安了？近日怕惹妹妹不安，不曾过去看望，还望妹妹不要介意，以后咱们又可以一处上学了。”沈夫人说完之后，屋里一片沉静，大姐沈宁从座位上走了过来，尝试性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见她并不抗拒躲闪，这才端详着她的脸，满是笑意地说道。 “多谢大姐费心了，以往是妹妹不懂事，还望姐姐们以后多多关照。”见她示好，沈芸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大大方方地道。 “哼！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妹妹突然如此懂礼数，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我就说她往日里怪怪的，怕不是别有用心吧？娘别被她骗了，还在这里高兴呢。”沈芸刚说完，一个虽然稚嫩，却十分尖刻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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