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她的二姐沈菱。 虽然同是沈夫人所生,大姐沈宁和二姐沈菱的性格却截然不同,沈宁看上去端庄温婉,很有长姐的风范,沈菱则要傲气蛮横许多,明显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说话向来毫无顾忌。几个孩子里,也就她最看不起沈芸往日里畏畏缩缩的样子。 “菱儿不得胡说!”沈夫人沉声道,“你三妹妹如今大好了,你也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怎能如此胡乱猜忌,日后再这般口无遮拦,看我怎么罚你!” “菱儿就是这么心直口快,三妹妹不要往心里去。”见沈夫人当真要动气的样子,沈宁忙出来调和,一面冲沈菱眨了眨眼,示意她收敛,一面拉着沈芸的手道。 沈菱见母亲和大姐都替沈芸说话,很是不服气,可得了警告,也不敢再开口,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理会众人。 沈芸看了看沈夫人,又看了看沈宁,抿嘴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默默走回了属于她的座椅上,给人一种受伤了的感觉。 气的沈菱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莫说是沈菱,即便是沈夫人,看见沈芸这番情形,心里也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似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芸这副受了欺负又不敢言的做派,真是让她觉得往事重演一般,那个抢了她的命运的贱人,当初可不也是这般可怜兮兮的,以致让她和母亲都放松了警惕。 可不管她再怎么不满,作为主母,孩子们又都在,也不好发作。只是心神不宁地嘱咐了了几句日后要手足和睦的话,便让她们都散了。 出了沈夫人的屋,其他人就都各自回去用餐、准备上学去了。唯独沈芸因为大病初愈,今日暂不用去,只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日再去给先生行礼。 所以出了门,沈芸也不急着回住处,在屋里呆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了,她对沈府还是有些好奇的,更重要的是,如今她住在夏姨娘眼皮底下,事事都瞒不过她,她想找一个僻静处,可以让她不受干扰地做一些事情。 以前的她是不敢这么四处乱走的,不过她也并没有打算太过出格。她的目标是院子西边的花园。 沈府的西面,有一个与院子等长的花园,大门和二门上都有门与之相通,方便进出。平日里只要没有外客到访,内眷也可以随意到院子里去散心。 如今沈父不在家,自然没有什么外客,二门上的门应该是开着的,沈芸想进去看看。 往前跨过沈夫人的院门,便是二门,南北向是整齐的两排房舍,房前都有抄手游廊相通,南房主要供丫环、妈妈居住,北面右手边是沈芸她们上学的地方,左手边的尽头则是通往花园的两扇门。 不出沈芸所料,此时门果然是开着的。 这时下人们都各忙各的去了,并没有见到什么人,沈芸抬腿便要往花园里去。 没走几步,却被身后跟着的雁鸣拉住了,“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还没有用早饭呢。再说了,等二公子和四小姐回去后,夏姨娘见咱们没回,又要在夫人面前说你的不是了。” “她想说,总能找到理由,不用那么在意。”沈芸不以为意,她不是原来的沈芸,也不想过那样憋屈的生活,前世的经验告诉她,麻烦不是你害怕它就不会出现的,反而你真的豁出去了,多半也就解决了。 “可是小姐……”雁鸣还是不撒手。 “没事,我就随便看看,要是夫人知道了,我就说是想散散心就是了,又没有规定说不能到园子里去。”沈芸安慰她道,“要不然你在这里看着,若是有人来,你进来喊我,你看怎么样?” 见她执意要进去,犹豫再三,雁鸣只得同意在门外守着,并一再嘱咐她快些出来。 园子是傍着宅院建的,几乎和整座院子差不多大,里面亭台楼阁、山石花草、小桥流水、茂林幽竹,布局精妙,景致十分不错。 沈芸看着看着,就把答应雁鸣的话给忘了。 过了两座石桥,忽见西侧的绿枝连理间,隐隐露出一段粉墙黛瓦,像是一处院落。沈芸好奇心起,就沿着花石铺就的甬道走了上去。 甬道上方被两侧的树木遮的严严实实,宛如一个林木搭救的游廊,一个人走在里面,四下寂静无声,偶尔响起几声鸟叫,或近或远,置身其间,仿佛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甬道尽头,果然有一个院子,粉墙里面是飞檐斗拱的两层小楼,由于树木茂密,不是外墙比较显眼的话,还真不容易发现。 院子的前面是一道窄窄的流水,上边有青石板搭起的小桥,让整个院子显得更加清幽。 沈芸在青石桥前站了一会,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院门开着却不见一个人,不敢冒然进去。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琴声。 莫非沈府还专门养着艺人?想来知州府这么大,应该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官,不知道有没有舞女歌姬?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她又左右看了看,发现确实没有人,便抬脚悄声往院子里走去。 一只脚刚放进院门,还来不及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布置,她的目光就被一个少年给吸引住了。 琴声就是来自这个少。他坐在一丛海棠前,一身象牙白的衣衫,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眼神微敛,十指修长,如朗月清风,透着一股清贵气,看身形,估计十五六岁。 沈芸的第一印象是,长得真好看,还是只可远观的那种,嗯,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好招惹。 就在她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从房里出来一个小厮,像是被沈芸吓了一跳,刚想说话,看了海棠树下弹琴的少年一眼,立即噤了声,急得直冲沈芸摆手,意思是要她出去。 沈芸见了他,也是一阵心虚,毕竟自己是擅自闯进来的,连忙转身要出去。一着急,转身转的猛了,胳膊撞在门柱上,疼的她直吸气。 小厮见状赶紧跑了过来,这边的动静自然惊扰了少年,他停了手上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小厮询问沈芸的伤情、来由,面容始终沉静如水。 见对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沈芸越发尴尬,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打扰了,对不起”,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一路上忍不住纳闷,那个少年是谁?单看那少年的气度,以及小厮对自己的态度,就知道肯定不是养的乐师之类的了,可什么人会这么安然地住在沈府的花园里呢?也许是沈府的亲戚吧,一时没有头绪的她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但愿对方不会生气,到沈夫人那里去告她一状。 不过那个小厮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她,上来询问时还只当她是府里的小丫环。只要以后注意少到这边走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一路小跑,不一会便出了园子。见雁鸣正在门口焦急地向内张望,忙拉着她往住处走去。 哪知刚走几步,突然又迎面碰到一个人,那人正从里面的院子出来,走的很急,差点撞着沈芸。 一会儿连被人撞见两次,郁闷得沈芸心里直嘀咕,难道以后她出个门,还要看看是不是黄道吉日吗? 雁鸣见来人是大公子沈煜,连忙垂首行礼,沈芸也跟着问了声好,并自觉站在一旁,让他先走。 沈煜也不客气,嘴里嗯了一声,抬腿就走。 只是没走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又折了回来,挡在沈芸的面前,上下打量着她。 沈煜虽然才十四岁,身形却颇高大健壮,也没有读书人的斯文沉稳,剑眉虎目,倒更像个武夫,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还是让她觉得挺有压迫感的。 “娘说你性情大转,我原还不相信,这么看来是真的了,竟然敢一个人往园子里跑,往日喊你你都不乐意去。”看了一会,沈煜大大咧咧地说道。 “嗯……”沈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大哥相处。 “做什么不说话,我又不会骂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沈煜不满。 “大哥是去上学吧?我不是不想说话,是怕大哥误了时辰。”沈芸立马乖巧了不少,抬头看着他说道。 “哦,这倒是,那你先回去吧。”他看了看天色,摆了摆手,话音还没落,人就走远了。 见他走了,沈芸也不多理会,匆匆跨过沈夫人的院子,从角门进了后院,谁知就是这么赶巧,迎面又碰到了也赶去上学的二哥沈越。 沈煜和沈越不同于沈家的女孩,他们要去州里的学馆读书,走的要比她们早。 都快面对面了,再躲避就显得刻意了,双方都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沈越和沈煜不同,这个才十三岁的沈府二公子,看上去倒更像个读书人,身材挺拔,面容白净,神情刚毅,沉稳寡言。 两人互相问好后,鉴于刚才沈煜的不满,沈芸主动多加了一句:“二哥快去吧,我刚才看见大哥已经出门了。” “嗯。”沈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沈芸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这个二哥不是很好沟通啊。 “快回去吧,病刚好,别着凉。”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有些过于冷漠了,沈越不自在地加了一句,声音有些低沉,听上去倒有些像是告诫。 “哦。”沈芸仿佛也被他感染了,一脸严肃地回应道。 “去吧。”瞧着她板起来的小脸,以为沈芸有些怕他,沈越不由换了副温和些的口吻,犹豫了一下,许诺道:“好好歇着,我下学回来给你带枣糕好不好?” 沈芸闻言眼神闪了闪,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只是心里有些郁闷,枣糕?为什么是枣糕?八成是听过她垂死从床上爬起来,就着汤药吃枣糕的事迹吧,沈芸不由猜测到。虽然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甜得发腻的糕点,到底是人家的一片好心,她还是很感激,甚至有些感动的。 毕竟她和夏姨娘相处的可是十分的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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