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里坐着的,正是那个被她打断琴声的国公府公子。 不是说他白日都不在院子里吗?沈芸心里疑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打个招呼。 见她默然呆在原地,国公府的公子竟然见怪不怪,继续低头看书去了。他也是不得已,他出来读书时,因桐山书院在明州地界内,他姨母就托他带了书信给沈夫人,要她多加关照,赶巧书院失火烧了房舍,抵不过沈夫人的盛情,就暂时借住在沈府上。 他素来不喜言辞,自打上次有人闯进住处后,才知道为了不打扰他的清净,沈夫人不准人随意到院子里走动,为了减少自己带来的不便,他便以白日外出寻山访水为由,尽量不在院子里呆着。 每日出门劳身乏神,也不是长久之计,前几日身边小厮寻到这个清幽隐蔽之处,他无事便在这石洞里看书,也算得上是两厢方便。 方才他便从洞口看见一群人经过,所幸经过水榭时,并没有人往假山这边走,这才没有被发现。谁知他刚放下心来,沈芸就走了进来。 这时出去,可能会碰到更多的人,况且都是女眷,总是不妥当。因此他便安然坐下,希望沈芸这个后进来的能主动退出去。 再次扰了他的清净,又被他视若无睹,沈芸自然也是打算走为上策。 只是还没等她转身,沈菱和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已经听得很清楚了,看来她们也进了这假山了。沈芸下意识又往洞里走了两步,寻了一个角落藏起身子。 国公府的公子自然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挺直的背略微僵了僵,扭头看了看蹲身藏起来的沈芸。沈芸见他一脸茫然,猜想他应该也不想让人发现,于是好心地冲他指了指另一边能藏身的地方,示意他也躲起来。 他倒不傻,顺着沈芸指的方向,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轻轻皱起眉头,在洞口和那块可以藏身的石块间看了几个来回,直到已经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了,才不自在地起身,走到了石块的后面。 沈芸这时也顾不上管他了,双眼紧紧地盯着洞口,只希望沈菱她们不要再往前走了,这个石洞虽然大,但并没有足够隐蔽的地方,只要走进来环顾一圈,就一览无余了。 “我们家的花园虽不如王府的大,但有几个去处却是有趣的很,就是王府中也难寻的。”沈菱的声音在洞口处响起,“前面的紫藤萝花架是一处,这个假山也算得一处,从外面看与别处的没有什么分别,可里面却是别有天地,正好方便咱们说话。” “你说的是这个石洞?”另一个声音问道,“咱们还是别进去了,我不喜欢这么冷冰冰的地方,又见不着太阳,那石凳子还不坐坏人?依我看,就在这高处的石块上歇歇,还能看看风景。” “那好吧,随你。”听她这么一说,沈菱也不坚持。 两人并没有走远,就在石洞外面的假山上聊起天来。沈芸无奈,只能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来放松一下,继续在原地站着。 两人在外面聊了一会最近的日常,从话里可以听出,与沈菱同来的就是越王妃的女儿,李翊口中那个和沈芸一样,总喜欢外面跑的李静姝。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沈芸的身上来了。没有办法,谁让她现在是沈菱的眼中钉呢。 “她现在可是横的狠,连我娘都不放在眼里,仗着会编个小物件,哄得我大哥把好东西都给了她,大姐也向着她说话。”沈菱连珠炮一般,将沈芸的所作所为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这会连你娘也上了她的当了,你知道王妃是怎么知道她的吗?” “如此说来,她实在够有心计的!不只哄骗了你大哥,连我大哥也一个劲地夸她好呢,不是我大哥在我娘跟前提起,我娘哪里会知道她?”李静姝气愤道,“我原先看我大哥那个香囊,还以为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好人,没想到这么心术不正。” “这么说,是世子替她说了好话,只是她又如何识得世子的呢,还送了什么香囊给他?”沈菱诧异道。 “我大哥与你大哥亲如兄弟,自然是从你大哥那里认识她的,怎么,你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吗?” “哼,我就知道是她捣的鬼,我娘问她时,她还敢说不知道,看我不告诉我娘去!”沈菱提高了声音道,“还有大哥,为了她,连我们都瞒的紧紧的,这下看他怎么和我娘交待!” “好了,她一个姨娘生的,要打要骂她还敢还手不成,何必这般动气?”李静姝安慰她道。 “打骂她?你是不知道,她如今像是成了精一般,刁钻的紧,在我娘面前张牙舞爪的,一到了我爹和大哥面前,就夹起尾巴装可怜,哄得他们一愣一愣,格外偏袒她,那架势,比我们更像是嫡出的,我们哪里敢随便去招惹她?” “这就难办了,能设个计让府里人都看清她的真面目就好了。我最是讨厌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我娘素来心善,可我偏不依,王府中若是有人敢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非让她吃吃苦头不可!”李静姝义愤填膺。 “我何尝不是这般想,只是抓不住她的把柄,想不出什么法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会有她露出马脚的一天的。嗯,让我想想,我娘不是让她随你们去王府玩吗?不若到时我先捉弄捉弄她,替你出口恶气,你看怎么样?” “真的?”沈菱喜出望外,复又迟疑道:“恐怕不妥吧,若是连累了你怎么办?” “你放心,别说是她,就连我们王府里庶出的那些个,也不敢在我面前无礼,她若果真聪明,就该打掉牙往肚里咽。我想到一个法子,定整得她灰头土脸的,还让她只能自认倒霉。” “赶紧说来我听听!”沈菱急切地道。 两人只以为四下无人,说起话话来也不顾及,一言一语,沈芸在石洞里都听得十分真切。 原来王府中有一条名叫吉祥的狗,那狗虽然看着体型庞大、面目凶狠,性情却是极为温顺黏人,特别是一见到陌生人,就撒着欢,拔腿往人身上凑,不知情的往往会被吓得两腿发软。李静姝和李翊常喜欢拿它来逗下人取乐。 两人商量着,等沈芸去王府里的时候,李静姝就命人事先将名为吉祥的狗放出来,趁沈芸不备,好好吓唬吓唬她,让她头一次出门就出尽洋相,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作妖。 她们在外面说得兴高采烈,自以为计策万无一失,连什么时间带沈芸过去都说定了。沈芸在石洞里则听得目瞪口呆,她们一口一个她心计多,哪里敌得过她们这么理直气壮地陷害人的,幸好老天有眼,被她听到了,不然被一条恶犬追逐,还真是要吓一跳,顺了她们的心意。 只是沈菱得知了沈煜帮着她瞒着众人的事,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一会脱了身,还是先去给沈煜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蹲的久了,腿脚有些发麻,沈芸轻手轻脚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想着两人这会说的心满意足了,应该不一会就走了,她也好赶紧出去。 不料两人聊的兴起,算计完沈芸,话题一转,又扯到了国公府的公子身上去。 沈芸刚才听得入神,听着这里才忽然想起,这石洞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而且和她一样不幸,被迫听人在背后说自己。 不过比沈芸幸运的是,两人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聊得多是关于他的一些情况,两人仗着各自的家世,互相较劲般地揭着国公府公子的底。让沈芸也对这个不拘言笑的公子有了不少了解。 他叫宋琰,是安国公府爵位的继承人。 安国公是开国功勋,是极少数世袭罔替的爵位之一,自□□登基,便是皇帝的心腹,掌管着皇宫的禁卫,负责皇帝的安全,对历代皇帝都忠心耿耿,可以说是恩荣至极。 只是在当今皇帝即位之前,安国公府的气运便开始衰败了。当时有刺客潜入皇宫刺杀老皇帝,老国公舍身护驾,以身殉职,老皇帝也被惊吓中风,不久当今皇帝夺位登基,治了老国公一个失职之罪,国公府的爵位虽然还在,但兵权悉数被收回,宋琰的父亲虽然继承了爵位,却也受到牵连,不再被新皇帝信任,被贬出京城,给被夺了位的前太子当护卫。 事已至此,人们都开始替安国公府默哀了,前太子自然是命不久矣的,顺道再治安国公一个失职之罪,就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事实也的确如人们所料,不久前太子就在一次登山游玩时,失足跌落进崖下的深潭丢了性命,当时的安国公绝望至极,戴罪回京听候发落,还没等圣旨下来,就在家中自我了结了。 只是人们没有想到,在接连死了两任国公之后,安国公府竟又迎来了转机。 皇帝听闻新任安国公因失职自尽后,竟然态度大变,体谅两位国公为国殉职,忠心不二,不仅替亡人追加封赠,还对安国公府唯一的后人宋琰恩宠有加。甚至亲口承诺,待他弱冠之后,便亲自替他授勋封爵,并承袭安国公的旧职。 宋琰的父亲去世不久,他的母亲也随着去了,偌大的国公府,只留下年仅五岁的宋琰,好在他的父亲临走之前,就已经将他托付给了他的姨母,因此这些年,他都是由姨母周氏抚养的。 虽然历经劫难,如今的宋琰仍可以算得上是功勋贵胄,除了他本身将要承袭的爵位,他的姨母是当今皇后的弟妹,他的舅舅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大将军,只要他忠于皇后的子嗣,前途自然是无可限量。 因此,家中有女儿的达官贵人对他自然是青睐有加。 “眼下他在你们家住这么久,你们不正好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说着说着,李静姝忽然打趣起沈菱来。 “呸!亏你还是王府里的小姐,竟这么没羞没臊地嚼舌,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沈菱听上去像是恼羞成怒了。 双方一阵打闹,半晌方安静下来。 “我是说真的,你敢说你娘就没有半点那种心思?”李静姝气息有些不稳地道。 “你这么关心,难道是你对他有意不成?”沈菱反问道,“你再说我就真的恼了,我娘有没有那种心思,我哪里会知道,即便有,也在我大姐身上,与我有什么相干?” “人家好歹也是名门之后,还够不上你的眼?若是让你那个有心计的庶妹抢了去,看你气不气。” “哼,人家是什么身份,她连提鞋都不配,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自当心服口服。”沈菱不屑道。 李静姝想想也是,越是高贵门第,越注重身份,讲究门当户对,于是换了个话题道:“你有见过他吗,长相如何,有没有我大哥好看?” “他一个外人,我见他作甚。你又不是男子,怎么只管问人家好不好看,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沈菱没好气地道。 “好好,我轻浮、我肤浅还不成么,整日在府里呆着,都快闷死我了,亏我刚才还替你出主意来着,要你陪我说笑几句都不行,这里有没有旁人,只有你知我知,怕什么?” “这世你也只能忍着了,等来世投成个男子,就由你出去疯了。”沈菱笑着道。 “嗯,那我就先去把你给娶了,也来个金屋藏娇如何?”李静姝一本正经道。 两人说着又要打闹起来,恰好有妈妈找了过来,说王妃问起,让她们赶紧跟过去,两人应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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