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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佛门清净地?就是红尘中再怎么闹腾,都别把和尚牵扯进去,俗世纷扰是俗人自己的事,和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思帝驾崩的消息还未传出时,寿王宁啸琛就打着出其不意的主意,来了个全城大搜捕,包括客栈私宅庄园府邸乃至寺庙。    慧芜方丈硬气,直接叫人堵了山门,佛家弟子和禁军发生冲突,闹着闹着,竟然把宁啸琛企图篡位的意思探了出来。这下可热闹了,老百姓们过日子,大都应了一个“混”字,能忍则忍得过且过,皇帝谁做都可以,就是别让他们的日子过不下去,别把他们的精神支柱卸了。  和尚寺庙虽然寻常,可他们是佛祖的代言人,百姓诉求的传达者!    宁啸琛这么一闹,等于是犯了众怒,杀一儆百容易,以寡胜多艰难,禁军在百姓的围堵下,不得不灰溜溜地撤回,清凉寺内重新归于平静。只是,思帝驾崩的消息捂不住了,太子瑄被害的事情也被捅了出来,远在封地的亲王们急急忙忙地往京城赶,原本在京城的睿王却得到消息,提前藏起来了。  宁啸琛四面楚歌,不得不分散兵力,埋伏在关隘路口。清凉寺的嫌疑不小,哪怕不能硬闯,也要守株待兔,逼得他们自投罗网。    蕴霞山下的各个出口,都被寿王派来的禁军封锁了。  如此关键的时候,难保他们不会乔装改扮,趁夜摸上山来。    四喜瞧了一眼宁誉,只见他坐得端端正正,比方才更沉稳更有气势了,说到底,他也不过才十七而已。四年间,她每次回家,都能得到他的护送,就算是有人通风报信,也得他本人有心才是;家中父母每回来探望,都是他派车派人,以他的身份,经年如一日的善待几位平头老百姓,要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四喜无法为他做什么,只能打发临砚,抄小路将他带上山来,在这里他起码是安全的,还能吃些暖心暖肚肠的东西,权当是报答吧。    众人默默无声,都瞅着林子外面,修一还没把烤串咽下去,只得嘶嘶的吸着气,忍着烫把东西吞进肚子里。传来声音的方向,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圆圆胖胖的,甩着两条大袖子,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修一?吉祥?你们是不是在里面?”    翠儿舒了口气,扬声应道:“智圆大师,我家姑娘和修一少爷都在这儿呢。”  大和尚循着声音走了过来:“又在偷吃!荤的还是素的?”  众人还未回答,大和尚眼眸一闪,自己先看到了宁誉,身子往后一退,竟是要逃跑一般,还好他及时醒悟,觉得有些丢人,连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不知世子在此,失礼了,失礼了。”  若是在白天,光线充足,肯定能看到他那张倭瓜脸,已经变成了大红柿子。好好的一位出家人,居然跟自己的徒弟讨吃的,还口无遮拦,一张口就问什么荤的素的,若是传出去了,他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宁誉像没听到似的,坦然还礼道:“在下打扰大师清修,才是失礼。”  这句话说完,算是和智圆达成了共识,大家都有短处,谁也别说谁,吃完这顿各自走开,闭紧嘴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既然是为老不尊的师傅来了,修一也就不紧张了,他烧烤的手艺虽然不及四喜,吞咽的速度却是全场最佳,眼看剩菜都没有自己的份儿了,临砚那边又打起了响嗝,一边哎呦一边说:“修一小爷,您也可怜可怜我和翠儿,帮着忙活了大半天,这么多东西,全都进了您的肚子,好歹剩下些,也比让咱们干瞧着强。”  宁誉将手里的烤白菜递了过去:“吃这个吧。”  四喜也给了翠儿一串。  两人感激涕零,草草行了个礼,接过烤串狼吞虎咽。    大和尚低眉敛目,偷偷咽了口口水,笑成了一朵花:“都是些蔬菜啊……“  “这些东西,我们吃得,师傅却吃不得,”四喜表情认真,一板一眼地回答,“这油里面兑了牛油,您若是想吃,不妨多等一会儿,等我们吃完了这些,还有别的。”  智圆点头,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在委屈:这不省心的徒弟,又在变着法儿的刺激他了,真真是前世的孽障今生来还……    众人吃罢烤串,按照四喜的吩咐,三脚两脚踩塌了土窑,将火烫的窑土埋在下面,又另外覆了几层厚厚的干土,层层叠叠地堆了老高,觉得热气再也不能发散到表面上来,才三三两两,站定了聊天。  “四妹妹,我在这里,恐怕还能待半个时辰。”  “不如,你把临砚带去吧,我这里事情少,有翠儿和师兄在,也用不到他。”  “不妨事,你留着吧,临砚机灵,传个消息什么的,比旁人得用。”  “你这一去,可是要汇合李大哥?”  宁誉点头,用一种极为含蓄的眼神,专注地望着四喜……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高,有时能听到一句半句,有时又完全听不到,翠儿和临砚站在后面,互相望了一眼,开始交流意见。    “你说我家世子爷,会不会喜欢四喜姑娘?以前从没见过他和别的小姐聊天。”   “依我看,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姑娘还小,不会想这些事情,只念着做吃做喝。”  “若是这样,爷可真可怜。”临砚砸吧了两下嘴,暗暗嘀咕,世子爷跟谁都不冷不热的,就算是揣着一颗火热的心,不说出来,旁人也不知道啊?    修一在那边,已经闹了起来:“小师妹,这都过去多久了?好了没啊?”  四喜笑着回答:“你若着急,就先挖开来看看,不过下面那层,你可不许给我掀开。”  少年痛快地答应了一声,拿起柴刀,刚刚将地坑刨开,就觉得一股子热浪扑面迎了过来,他连忙向后一闪,才发觉那股子热风并不烫人,只是将他吓了一跳,算算时辰,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众人再次围了起来。    地坑挖得越深,温度就越高,四喜推开修一,找了根小木棍,慢慢地抠扯,忽然触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不由笑道:“好了。”  修一探手下去,摸出一个圆不溜丢的东西,随手往空中一抛,喊道:“师傅,快接着!”    那是一颗焖熟了的土豆,还没剥开外皮,便是一股子浓香,土壤的腥气经过烈焰的洗礼,只剩下了灼烤的味道,智圆烫的手指生疼,却不忍心将土豆扔掉,只得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颠着,好不容易凉快了些,才用手指捏着,一边吹气一边剥土豆皮。    灯笼挂在杏树梢头,暖暖的光线洒下来,土豆皮仿佛薄薄的碎绢一片片飘落,雪白沙软的瓤子,在淡黄柔和的光晕中,如晶莹的雪珠汇聚成球,热气与香气缠绕,始终难解难分;被砂石烫过的地方,焦黄的表皮又酥又脆,一口咬下去,浓烈的热度、香软的包容,酥脆的惊喜,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众人纷纷挖了坑里的东西,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土窑焖熟的番薯,远远比烤白薯更入味,红褐色的糖汁渗出表皮,散发着焦糖特有的香气,有点苦,又甜到极致,剥开番薯的皮,橙黄色的果瓤带着软软的甜度,粘而不腻的口感,如芳醇的米酒,醉了人心。    灼热的沙土块吸走了食材内部的怪味,又裹住了它们本身的香,积聚浓缩之后,一旦解除桎梏,香气便如久缚的骏马冲出了栅栏,奔腾嘶鸣。原本在烹饪过程中,极易失去的水分,也被高热逼退回去,蓄积在内部毫不流失,所以修一手里的蛋黄,不止不干巴巴的噎人,还黄灿灿嫩生生的,诱人馋涎。    智圆顾不得念佛号,只转过身去,不看修一吃蛋,悄没声地又拿起了一颗番薯。    满心的厌倦,愤世的冰冷,从宁誉心中缓缓撤离。即使她不遣人去寻他,他也想来这里看看,吉家人率真坦荡,和他们在一起,呼吸都会畅快许多,尤其是四喜,更令他心神飞扬。出生在皇亲贵戚之家,他见过最多的便是阿谀奉承,你方唱罢我登场,连饮食都透着杀机和诡计,他很少接触简单的人,也不懂得怎么简单的表达自己。精诚可贵,他焉有不知?然就是这两个字,于他来说竟如天上明月,皎皎然可望而不可即。  昔人投桃报李,他该如何,报答这一番暖融融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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