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啸琛一梗脖子:“不!” 出尔反尔、说放就放,你当朕不要面子的? 睿王爷的脸更黑了,原本握在剑柄上的手越发用力起来。 宁啸琛心里发慌,脸上却是傲娇和不驯,自己动手除去紫金冠往睿王手里一塞,大刺刺地脱着外裳,嘴里还嚷着说:“要放你放,本王不放!拉出去的屎还能再缩回去不成?这皇帝我也不想当了,看起来威风而已,红色也不能穿,紫色也不能穿,整天黑漆漆的真是难看,本王还是回露华殿去,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临走之前,他又踹了安德海一脚,“这个笨得像猪一样的奴才,交给你们了。” 内侍监总管欲哭无泪,瘫在地上抖了一会儿,忽然爬起来,动作格外敏捷,一头扑过去抱住了睿王的大腿:“陛下,求陛下看在先皇的面子上,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吧……” 一会会功夫,他口里的陛下已经换了好几个人,原本被宁啸琛粗俗的语言震慑到了的睿王爷,嫌弃地拔了拔腿,咦?还挺有劲儿? “来人啊,把这个奴才给本王拖出去,不忠不义信口雌黄的东西,先打三十板子,若他还活着,便去给先皇送灵吧,然后就待在皇陵守着,不死不得回京。” 宁啸琛被几位“叫花子”拦在殿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听到自己那颗受惊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完:二哥这套雷厉风行的手段,倒是很适合做皇帝……安德海被几个人拖出来的时候,还在杀猪般的哭叫求饶,不过没一会儿,他便被按在了黄花梨的条凳上,四肢都被绑住了,嘴里也塞了条破汗巾子,板子打在屁股上,那可是实打实的疼啊,宁啸琛每听到一声呜咽,便是一阵哆嗦,二哥这手杀鸡儆猴来的可真够狠的,难怪他既怕他,又爱他,矛盾的不得了。 事实证明,二哥比毒-药还毒,可见他的风采,又叫人倾慕不已,时至今日,除非他把这药戒了,或者这药从此没了,可现在看来,要二哥死是不可能了,这人不但死不了,还会越活越好,所以他只能对自己狠一点,把这药给戒了吧。 宁啸琨带着儿子从殿内走了出来,路过宁啸琛的时候,他的眉梢微微一挑,忽然跪了下来:“臣睿王宁啸琨、因思念父皇,未奉诏而入宫,望乞赎罪。” 世子宁誉也跟着跪在了一旁,呼啦啦的,那些乞丐们,瞬间跪了一地。 宁啸琛不由得退后了好几步,眼皮子也眨了好几十下,心中暗道:几个意思?让他继续当皇帝?这烫手山芋还甩不掉了咋滴? 又听到宁啸琨压低嗓音,极为腹黑地说了一句:“四弟既然已经做了这皇帝,便继续做下去吧。” 宁啸琛心里咯噔一声,再看看世子宁誉,也是一副隐含讥诮的模样,当时便是一凛:这父子两人商量好了,要把他架在火上烤?有其父必与其子,这俩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不……”他刚刚说出俩字,便被睿王堵了回去。 “不舒服对吗?来人啊,送圣上回寝殿休息!” 睿王宁啸琨一站起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听他“阴险”地说了一句:“至少要等到三弟和五弟来了,商量过怎么办了,再行定夺?” 宁啸琛一愣,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哗地浇了下来,随后便有几个小太监,名为护送实为挟持地将他架进了寝殿。 睿王和儿子刚刚走下台阶,便听到宁啸琛尖利抓狂的声音,隔着紧闭的大门挤了出来:“本王不想当这个皇帝!宁啸琨你给我回来!朕命令你,马上放我出去!” 一会儿我一会朕的,可见是很混乱了。 宁誉不由地挑起了唇角:“四叔这次可真是急了。” 睿王爷不动声色,望了望散去阴霾的天空,淡定说道:“他也胡闹的够了,老大不小的,都能当爷爷的人了,也该吃点苦头长长教训,免得总是惹事生非,到时候本王为他娶几房姬妾,杀杀他的性子。” 宁誉笑道:“四叔不喜欢女人。” 睿王一甩袖子,冷哼道:‘所以我才说杀杀他的性子。” 他越不喜欢什么,他就越喜欢给他什么,便是其他人看见,也只会说他贤明敦厚,宁啸琨唇角微勾,笑容一闪而过。 世子宁誉默然,随着父亲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他真没想到,嚣张任性的四叔,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他心里很明白,四叔最想看到的就是他们父子俩穷困潦倒,巴不得有朝一日,他们能求到他头上,可是结果呢?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更没有想到,受到打击之后,四叔就在怼人不倦的小路上狂奔而去,再也不可收拾了。 次日,安王和成王入宫——宁啸琛隔着寝殿的门,喊了一天的“不愿意”; 而后,睿王终于劝服了两位弟弟——内侍监传来消息,宁啸琛在寝殿的地上滚了好几圈,绝食抗议; 又一日,群臣激愤声讨熹帝,睿王为亲弟辩解,险些和众臣翻脸——内侍监来报,宁啸琛留下罪己诏,上吊自杀了; 睿王只得同意,先送先帝遗体入皇陵,再登基为帝,之后,封安王为江南王,成王为西北王,大难不死自请为民的废帝宁啸琛为逍遥王……无论功过,均有赏罚,曾经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丐帮,被封为天下第一大帮。 齐老大终于换了件干净衣裳,高高兴兴地坐进了吉利酒楼。 四喜今天给大家准备的是鸳鸯火锅:特制的锅子,中间隔了一层铁皮,一面是红油油的麻辣鲜汤,一面是飘着各色蘑菇参苗的三鲜汤,特制的桌子下面有一个支架,放了装有银丝炭的铁皮红泥小火炉,上面有个把儿,穿着木头手柄,方便可以提来提去。 桌面上挖了个洞,刚好露出炭火,锅子架在上面,一会儿便热了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 绿油油的蔬菜,还有很多野菜,包括刺儿芽、车前草……都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小竹篮里,嫩生生的;冬瓜、豆腐、玉米、山药……都斩成小块儿装在盘子里,摆成斗笠似的一圈;鱼片、虾子、各种他们见都没见过的肉类,有全是小刺看起来有些吓人的毛肚,一片一片纯瘦肉似的肝片,和一层脆骨一层肉皮的“层层脆”,还有那些切成薄片提起来透亮的牛羊肉……摆的桌子上满满登登。 烧热了的汤料滚起来,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有些辛辣,却刺激的人直咽口水。吉大利站在大堂中间招呼众人:“尽管吃,放开了吃,今天我吉利酒楼全部打折。这东西不用翻炒,就这么夹了生的,放进锅子里烫熟,便可以吃了,那边有准备好的酱料和碟子,大伙喜欢什么口味,尽管亲自去取,这锅里的汤料都是两样的,不能吃辣的,就吃那菌菇鲜汤,一样美味……” 昨晚上他们全家都已经尝过了,四喜辞了师傅,刚刚从清凉寺回来,便给他们弄了一大桌。这火锅虽然好吃,却是越吃越热,还好今天是阴天,小风吹着,尚有几分凉意,热热闹闹地围着桌子,不觉燥热,反添暖意,便是喝两杯小酒,也是使得的。 齐老大已经烫熟了一片牛肉,搁在酱料碟子里蘸了两下,放进嘴里,登时瞪大了眼睛:好吃!四喜这丫头,鼓捣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般!同桌还有好几名弟子,手忙脚乱的直往锅里放东西,齐老大也顾不得搭理他们,只把个筷子下得密不透风,就听一个清朗舒悦的声音,拨开风雨,忽然闯了进来。 “真巧,各位都在。” * 说起找人这件事,叫花子们敢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京城里有多少新来的人口,有多少行踪诡异的,多少拍花子的,多少混混和多少流民……除了乞丐,没有人知道的那么详细,让他找人,齐老大也是信心满满,可是他没有料到,未卜先知般逃了出来的睿王爷两口子,竟然慌不择路,误入了野人谷,那里虽没有传说中吃人的怪物,却有很多野兽和趁着夜色害人的瘴气。 等大家找到他们的时候,睿王妃已是奄奄一息,李恒带着瑞王府的一些府兵就守在他们身边,至于睿王爷,看起来倒还龙行虎步,可刚到安全地点,他便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整整半个月里,睿王爷昏昏沉沉,众人找来郎中才发现他肩头中箭早已溃烂,所幸藏在身上的虎符并未遗失。 宁誉调来京畿卫,又通过丐帮的弟子,联络上了两位王叔。 二十几名“反臣”被押往菜市口,按理来说,处决朝廷命官当于午门外设断头台,可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熹帝,偏偏觉得菜市口杀人比较亲民:那些个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忘了原本也是苦哈哈出身、好不容易才熬出头的官儿们,也该回忆回忆过去,展望一下未来……他倒不是存心羞辱他们,只是觉得放在那里比较方便,二哥只要带人出现,立马就有人通知他,不过他没有想到,素来重视形象的睿王爷,经过逃难丧妻之后,竟然混在了乞丐堆里。 刽子手们刚刚将架势摆足,便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劫法场”,紧接着,巨大的号炮声震得地面都抖了几抖,埋伏在法场周围的禁卫军和他们自己人打了起来,李恒带领着府兵和京畿卫汇合之后,兵分两路,分别杀向皇城与外城,一大群乞丐混在其中,时不时地讨点小便宜。 熹帝能用的人马半数以上都在守关隘,这会子首尾难顾,别说回兵驰援了,就是跟安王和成王对阵的时候,也根本占不到优势。 皇城外面,睿王父子推了安德海一把,他哭丧着一张脸,刚刚叫开城门,便冲过来一大群“老百姓”,护着睿王父子冲进了皇城,又杀进了皇宫……安德海想不通,他呕心沥血竭尽全力巴结了好几个月的熹帝,就那么把他给送出去了? 阴沉了好几日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绵绵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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