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在水下的手微微紧张地握起了拳头：“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这么轻易的放弃。哪怕你只有一点点喜欢我，就算冒着生命危险，这道圣旨，我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 他依旧沉默，但我似乎看到他眼里有丝丝动容，像是感动还是什么，我说不清。 可良久后，他微微眯起了双眼，没有笑，却只是很平静地说：“我以为我之前的拒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真是奇怪，越是受喜欢的人的打击，越是要强撑着微笑。 因为不想丢脸。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侧击他：“那好，你再拒绝我一次，我想再亲口听你拒绝我，然后我就死了这条心，不再喜欢你，绝对绝对不再喜欢你。” 他应该会不忍的，我想，他应该会不忍的。 隔着朦胧的雾气，我恍若觉得他眸中有星辰。然后，他忽然翻身将我环在池壁上，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到此刻才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是极快的。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脸，挑起我的下巴，嗓音低沉地道：“把眼睛闭上。” 我依旧睁眼，紧张地问：“你要吻我？” 他笑：“你猜对了。” 我依旧睁眼，他似乎也是无所谓，将唇缓缓凑近，我这时才紧张地下意识闭眼，却久久等不到吻落下来。 我睁眼，见他略微叹息地笑，唇边的笑意扩散开来：“我吻不下去。这次拒绝你的方式，你满意吗？” 此刻泡在水里，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落汤鸡。 幸好心已经麻木过一次，这次的打击，只是疼了一瞬，就又麻木了。 我从水里爬了起来，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那么七皇子，我落水你也有责任，你差人送一套干净的衣裳给我换上吧，我好回贺兰府。我贺兰僖会说到做到，从此以后，不再喜欢你。” 静默片刻，他微微笑着，神色竟很温润，缓缓道：“好。” 我觉得很是扎心，换好衣服后，他亲自送我出府。 刚到门口，就看见小鱼被一个陌生男子压制着，虽然用力挣扎，但依旧动弹不得。 卿諝开了开口：“成蹊，放了她。” 成蹊松手，脸色依旧淡漠，小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跑到我身边关心我有没有事。我摇摇头，轻松地笑：“我好得很。” 说得还很大声，仿佛是给卿諝听的一样。 他只是朝我微笑：“要不要给你备一辆马车？” 如果不是因为方才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一次，他这番口吻，真让我有种被关切的味道。 我怅然又坚定地道：“所谓断舍离，就是要断，要舍，要离。如果非要断舍离，就应该果断干脆一点。所以七皇子，不必了，我自己走回去。” “那么，贺兰小姐，”他扬唇，“不送。” 因为心情麻木，路也觉得漫长了，幸好小鱼一路不停地说话，才让我觉得自己还有点感觉。 “下次若见到那个成蹊，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小鱼再一次控诉那个武功比她高的成蹊，然后又问我，“小姐，七皇子还亲自送你出来了，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看来是我身上这套干净的衣裳给了小鱼我表白成功的错觉。其实，他表面上是送我，实则却是在赶我，只不过客气一点而已。 我耸耸肩，坦然地说：“没谈成，所以我决定了，要嫁给太子。” 小鱼干巴巴地望着我：“小姐，要不，你再和七皇子争取一次？” “为什么？” “因为小姐喜欢他。” “我不要，我不要连续丢三次脸。”我顿了顿，说，“况且我已经承诺他了，不再喜欢他。” “小姐，你做得到吗？” 我发自内心地说：“我不知道。” 但是……我会试着去做的。 我相信我自己，我娘却很显然是不相信我的。她怕我抗旨逃婚，半夜里竟然起来查房，见我不见了，差点要急得跳起来，见我又回来后又喜又泣，凶道：“你干嘛去了？是不是想逃走？” 我指着天上的月亮：“我要嫁的人可是太子，想想就激动，一激动就睡不着。趁着月光这么好，我就吹吹风，散散步嘛。” 就算不嫁给太子，在我娘的督促下，为了躲避所谓的灾祸，我迟早也要嫁给别人的。更何况，抗旨，对我爹娘都不利。 而对于太子，他的性格我倒也摸清了一二，我大可以惹他生气，让他将来后悔娶我，然后休妻。 这样，一来，不是我抗旨，二来，我也嫁给了所谓的贵人，一举两得。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娘就没有见我这么乖过，乖乖听话好好打扮，好好学规矩，秉着让她放心的态度，我再一次昧着良心说假话：“太子人不错，心肠不黑，真的。” 真是说太子，太子就到。 我娘听着小厮的禀告，喜上眉梢：“定是来瞧你，与你先打个照面的！快，你再打扮打扮，给太子留下个好印象。” 我心道，那日与卿諝在桃林见面时，我可是用心打扮过的。然而，不喜欢你的人，任你国色天香还是九天玄女，一样都是不屑一顾的，更谈不上什么好印象了。 正思考间，卫晅已经走近来了，我背对着他，顺势戴好上回那张猪头面具。 “贺兰僖，不打算和你未来的夫婿面对面吗？”卫晅似乎很想知道我有多丑一样，语气很是好奇。 我高深莫测地拖长尾音：“我怕吓着太子。” “因为你长得丑？”他满不在乎地说，“本太子可不管你的美丑，”顿了顿，似乎发觉以他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跟我讨价还价一样，他催促道，“快点转过来让本太子瞧瞧。” 我如他所愿转过去，咧嘴笑：“太子满意吗？” 卫晅一根手指指着我，瞬间火气上来：“原来那天那个小丫头是你？” “是啊，太子。”我坐着不动，笑，“都说嫁男人要嫁给一个自己崇拜的，可是我看见太子做的那些亏心事，真是想崇拜也崇拜不起来啊。虽然你是太子，不过我倒是觉得嫁给你，还算我吃亏了呢！” 卫晅脸色又黑了，数落我，骄傲道：“贺兰僖，本太子娶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怪不得成天戴着个面具遮丑，我料你也嫁不出去。” 我轻轻叩了叩桌子，提醒道：“谁说我嫁不出去？太子都没有见过我，便主动要娶我。想必太子对我，那是极为喜欢的。” 卫晅一时语塞，顿时一副我喜欢你个大头鬼的表情冲过来要抢我的面具，我忙起身躲避：“太子，生气归生气，恼怒归恼怒，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他气得说：“你给我闭嘴！”说着又要抢我的面具。 我无处可躲，只得使了个小伎俩，让他脚一软，然后，他就冷不丁地摔在了我面前。 他难以置信，脸颊绯红，毕竟太丢脸了。 我故作惊讶道：“太子是在给我道歉吗？何必行这么大的礼嘛。” “贺兰僖！”他咬牙。 我蹲下来拍拍他的背：“别生气别生气，太子若真要见我长什么模样，掀盖头的那天不就知道了嘛。这么猴急，有失身份，有失身份。” 太子就这样被我气得干瞪眼，满面通红地离开我的房间，然后为了面子又换上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出了府，我娘问我和太子相处得怎么样，我说：“这还用问嘛，太子见到我都脸红得不得了，不打心眼里喜欢我才怪。” 连小鱼都被骗了，跑过来问我不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吧。 我倒是希望我能移情别恋就好了。 至今，我想起卿諝调侃我时说的那句“我吻不下去”我就生气，以至于我好长一段时间都对着铜镜研究自己的唇形是不是很难看，为此，我还特意找嫂嫂要了很多不同颜色的口脂装点装点嘴唇。 我娘为我的开窍惊喜不已，说：“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成亲是一个女人非常重要的时刻，越漂亮越好。” 我很傻地问了一句：“越漂亮，男人越喜欢？” 我娘回答得太肯定了：“当然了！” 我脑中便浮现出一个更傻的问题：难道我没有姝甯公主漂亮吗？ 我把疑问告诉小鱼，小鱼豪言壮志般地说：“小姐你当然比她漂亮了！”然后又伤心地掉了几滴眼泪，“小姐，你真的要嫁给太子吗？” 我点点头：“是啊。” 而且上次卫晅被我气走后，他大概恼怒，和他父皇说了一下，婚期还提前了。 小鱼便一直闷闷不乐，比我还不高兴。因为小鱼觉得，从我十二岁那年开始，她就帮我各种打探卿諝的消息，现在我说嫁别人就嫁别人，她觉得她很受伤，也觉得我一点都不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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