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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石台上那人的呼唤,如恒的嘴唇登时有些发颤。  如故在一旁扶着她的手臂,只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只是,如恒仍旧说不出话来,只是推开了如故的手,踉跄着走上前去,来到了湖边,她便要飞身到那石台上去。  就在这时,广厦一手重重扶住了自己的灵台,一面疾声道:“别过来!”而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原地,不堪重负地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如恒对这一切置若罔闻,转眼间已脚步轻灵地落在了广厦身旁,而后,半蹲下身子,将他拥抱入了怀中。  她喃喃低念着,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会回来的……都没事了,没关系,都没事了……”  洞中的灵力翻搅起来,转瞬之间,那股刚正之气仿佛已被尽数吞没了。  如故心觉不对,出声喊道:“二姐,回来,二姐!”  如恒却仿佛听不到她,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痛苦嘶吼着的广厦。  如故心急地追到了湖边,脚下踩到一处坑洼,溅起的水花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下意识伸手去擦时,只觉那水滴的质感异常粘稠。  抬手一看,手背上的哪里是水,却是暗红色的血。  如故的心猛地一跳,定睛向脚下的湖泊里看去时,终于明白了洞中充斥着的血腥味究竟从何处而来。  如故登时有了些货真价实的慌乱,她高声叫道:“二姐,二姐,有危险,你快回来!”  如恒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如故银牙一咬,飞身离岸也要往那石台上去。  只不过,她堪堪起身,石台上的广厦便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吼,巨大的灵力流在他身边纷涌搅动,他站起身,一掌推开了如恒,如恒不妨,整个人便飞了出去,踉跄地跌落在了岸边一侧。  石台上的广厦已然发狂,他双目通红地嘶吼着,犹如困兽般喘着粗气在石台上踱走。  如恒还要再过去,如故忙飞身到她身旁拉住她,道:“二姐,你不能过去!姐夫他已经失控了!”  如恒紧紧地、用力地攥住了如故的手臂,眼中并无一分一毫的惧怕,有的只是期望。  她道:“小妹,我要帮他,他现在很痛苦,他不想这样!我要帮他,小妹,我们得帮他!”    如故从不知道,自己二姐的身法居然可以快到这样的地步,快到连自己也拦不住,甚至连做出无忧壁给她加持的时间都没有。  于是下一秒,如故再看去时,如恒已又飞身而起,那石台上的魇傀受到了新鲜血肉的吸引,也是一跃而起,在空中攫住了如恒。  如恒便趁势,把画好了的净心古咒贴在了那魇傀的心口。  净心古咒白光忽闪,那魇傀也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低吼声。  如故见状,便也忙忙奏起平沙凤骨萧,强化符咒的效力。  一时,魇傀渐渐闭了眼睛,似乎稍稍平静了下来,如故便飞身到了半空中,一把拉住如恒,道:“姐,这里太危险了,你先跟我——”  然而,她甫一靠近,那魇傀却又睁开了血红双眸,放开了如恒,直直向她扑来。  如故忙闪身避开,那魇傀却也灵巧的紧,亦步亦趋地跟着。  如故见状,便将计就计,引着那魇傀远离如恒,往洞外去。    岐山上空,天幕一片灰蒙。  在魇魔灵力的搅动下,一阵阵狂风平地呼啸,满山桃李,花飞纷纷。  那魇傀紧追着如故,满山涌动的灵力流都是他的利刃,不住地向着如故刺去,招招致命。  如故却心有所牵,只是格挡,不敢全力攻击,因此不一会儿,身上便挂了彩。  如故紧咬着牙关,只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之地。  如今的态势,要想找到空隙将魇傀关进结界里已是不可能了。  若是祭出彼岸环拼力一搏,她不一定会输,但必定会重伤广厦。  但若一直这般僵持着,待她力气耗尽之后,那魇傀必定又会去伤害如恒。  这该如何是好?  如恒此刻已经追来,余光瞥到她又要飞身上来,如故急着拖住她,忙高声道:“姐,别过来!快施咒!像刚才那样!”  如恒忙依言施咒,奈何那魇傀的灵力已经尽数苏醒,以如恒的法力,对他的影响已是微乎其微。  只听那魇傀大笑了两声,满是血污的手扯下了心口那张黯淡闪光的净心咒符,捏碎在了风里。  法力反噬回来,地上的如恒登时吐出了一口血。  如故心系如恒,一个不察,那魇傀便身形如鬼魅般闪到了如故身后。  与此同时,他凭空化出了两柄幽红泛黑的利刃,一个反手,狠狠刺入了如故的后背。  地上的如恒发出了厉声惨叫,道:“小妹——!”  不知是否因为这声音太过惨痛的缘故,那魇傀竟愣了一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如恒已飞身上来,伸出双手攥住了魇傀来不及落下的另一支手。  带着被阻挠的恼怒,那魇傀遂一手推开了如故,一面发狂地叫着,利刃直直向如恒刺去。    眼见魇傀要伤害如恒,如故顾不得剧痛的伤口,伸手祭出了滴血满月般的彼岸红环,一面足尖在一棵桃树枝上一点,返身向那魇傀攻去。  狂风吹散了她头上的发带,满头青丝便和她水胭色的衣衫一起,在狂风中猎猎起舞。  如故双目通红,再无半分保留和犹疑,凌厉肃杀的招式,直逼那魇傀的命门。  五丈。  三丈。  如故如闪电般逼近。  然而,却在最后一刻,一柄墨青色的方天戟凭空而来,拨开了她的锋刃,青色的戟锋代替了彼岸环,带着呼啸阴骘的杀意,贯穿了那魇傀的左胸。  然而,已经太晚了。  魇傀的利刃也已在此时刺进了如恒的胸口,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  鲜血顺着刀刃,一滴滴落在地上,将白色的李华也染成了红桃般妖娆。  如恒的血溅上了魇傀的脸,那魇傀便疯疯癫癫,又开始了如困兽般的狂叫。  如恒仰头望着满面血污的那人,眼中水光闪烁。  她伸出纤瘦的手去,想要为他拭去掉脸上的污痕,一面不住地念着:“广厦,广厦……”    那方天戟的主人撤回了武器,魇傀便又是一声苦痛的惨叫,手中幽红的利刃也瞬间消失了,而后,他便同如恒一起,跌了下去。  全力一击被生生打断,如故整个人仿若一只断翅的枯蝶般被反弹了出去。  她的眼神有些空渺,伤口中鲜血细密渗出,赤中带银,染透了整个后背。  而后,一双有力的手拦腰抱住了她,带着她稳稳落了地。  如故却仿若发了狂一般推开了那人,狂奔到了如恒身边。  只见如恒紧紧地把广厦抱在怀里,浑身血污,脸色苍白,一面仍旧喃喃着:“广厦,广厦……”  如故跪倒在如恒身旁,看见她胸前的伤口,登时惊惧的开始发抖。  她紧紧抓住了如恒的胳膊,疾声道:“二姐,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治伤,二姐!”  如恒的声音轻轻的,她道:“我不走,哪里也不去,他在这里,我便也在这里。”  如恒怀中的广厦,紧闭着双眼,如故伸手探去时,他的呼吸心跳都已消失了。  如故心头一颤,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眼看如恒的嘴唇都已因失血而变的无色,忍不住一下便哭了出来,道:“二姐,不要这样,二姐……”  不知是否因为她的哭声实在太过悲痛,如恒竟然回过神,目光聚焦在了如故脸上。  她看着如故,缓缓道:“自你四千年前从人界回来之后,整个人就都不一样了……总是笑着,不难过,不生气,什么事也不在意了……你从不肯说,到底在人界经历了什么、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但是小妹,我真的,一直都,很担心你……”  如故跪在她身旁,泣不成声,一个字也说不出。  如恒低了头去看怀里双目紧闭的广厦,声调柔和极了,又道:“你知道吗,小妹?我最近,老是做同一个梦……我梦见他就站在这里,云水洞天外的桃李林中,就像我们第一次遇见那样,站在那里,对着我笑……我想走近他,他却说不行……他说对不起,因为太想回到我身边,所以他拼命同魇魔博弈挣扎,但最后,反而加速了自己灵魂的失控速度……他说他失败了,所以再也没法回来了,他说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可是,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呢?即便找了这一万年,也都是我甘心情愿……所以我跟他说,都没关系,你只要活下去,就好,剩下的交给我,我会保护你,照顾你,带你回来……”  如恒说着,双目已然涣散,而后身形一晃,抱着怀中广厦,双双倒在了地上。  她的神思都已混乱,只是嘴里仍无意识地念叨着。  一时说着她与广厦的往事。  一时说着如故幼时的古灵精怪。  一时又说着该如何找回广厦。  忽然的,她揪住了如故的衣袖,恳切道:“小妹,你会帮我找到他,你会帮我救他的是吗?”  如故说不出话来。  如恒便固执地又问了一遍,道:“你会救他的,是吗?救救他,好吗?”  如故望着如恒失了焦的眼睛,徒然张着口,泪如雨下。  对不起,二姐。  对不起,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轻轻气喘了两声,如恒松开了揪着如故的手,把头倚在了广厦肩头。  魇魔的灵力渐渐消散,岐山的狂风也渐止歇,满山桃李花瓣便纷纷扬扬落回大地。  漫天落花在如恒眼中已都是迷离的虚影,她紧握着广厦冰冷宽大的手,轻声道:“广厦,你看那桃花和李花,多好看……”  而后,便阖上了眼睛。  如故似是愣了一瞬,而后紧紧攫住了如恒的手臂,哭叫着:“二姐,二姐,不要,二姐!求你,二姐,不要死,二姐,二姐——!!”说着她伸出手去,试图将如恒拉起来,一面哭道:“二姐,没事的,我带你去看大夫,我带你去找堇理!我这就带你去找堇理——”  只是,她自己亦受了魇傀的重伤,此刻一运功用力,便觉伤口剧痛,眼前一黑,便又跪倒在了地上。  如故不死心,咬着牙仍试图带着如恒一起站起来,再度扑倒之际,一双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那人身上的青木香一瞬间盈满了她的鼻息,如故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道:“她已经死了,别白费力气了。”  如故闻言,登时怒火中烧,挥起手中彼岸环就向前攻去。  那人并不接她的招,只是避让。  不出十招后,如故便双脚一软,又倒在了地上。  如故跌坐在那里,喘着粗气,眼前时明时暗。  那人竟也走过来,半蹲在了她面前,仍旧扶住了她的肩。  如故挣扎着抬头,荒芜绝望的眼睛对上了那人清冷莫测的眼眸。  她看着他,似乎认出了来人,又似乎没有。  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泪水却仍旧不断地掉下来,落在他扶着她的手上,却又似乎一路灼烧到了他的心底。  他皱着眉,想说“不要哭”,却开不了口。  正在这时,如故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永夜城。东昊筑。  如故醒来,已有两天。  但即便醒来了,也似是没有醒来一般。  她固执地蜷缩在床榻最里面的一角,不说话,不喝水,不吃药,也不吃饭。  有人试图靠近她时,她就伸手划出一个透明的灵力壁来,将所有人挡在外面。  第二天傍晚,滴水未进加上病体孱弱,她终于撑不住,又昏了过去。  如此,她划下的灵力壁也随之消散,荣桓便令人强行灌水和药给她。  如此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后,白胡子一把的药官长房七星官立在荣桓面前,垂手道:“尊上,这呃、这姑娘不久前才受了尊上方天裂风一刺,现在又受了魇傀这沉重一伤,偏她自己又不甚爱惜自己——依下官看,横竖她是南荒——呃、南荒的人,又与尊上有仇,既如此,不治也罢了。她本就负伤,就算死了也算不得是咱们的不是。”  荣桓闻言,眼皮登时霍地一抬。  偏偏一旁祝黎也还附和,道:“就是!救她做什么!上次北嚣山那次算是便宜她了,咱们凭什么现在又要累死累活的救她?你看她这两天的样子,拉着脸还不理人,活像我们还欠了她怎么的!”  这两人越说越不象话,延维忙上来斥道:“尊上自然有救人的道理,你们这都胡说什么?!”  荣桓沉着脸色缓缓站起了身,他走到房七星官面前,一把便揪住了对方最为宝贝的白胡子。  房七星官登时疼的哎哟起来,叫道:“尊尊尊、尊上!尊上饶命!饶命啊!”  荣桓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松手放开了房七星官,顺道揪下了他两根胡须,而后道:“若是救不回来,掉的就不只是两根胡子了。”  屋中几人都看向荣桓,祝黎和房七星君更是心头一紧,登时便跪下了,齐道:“属下失言,请尊上恕罪!”  荣桓却也不理,转身就走了。    翌日。  入夜后,荣桓终于得空来到了东昊筑。  他近来痛症隐疾愈演愈烈,走路带起的风声里都尽是心烦气躁的不耐。  一个名为旸谷的小药官正守在这里,见到荣桓,忙忙下礼。  荣桓道:“今日如何?”  那小药官道:“回禀尊上,这位、呃、姑娘,她伤势虽重,但因为她本身是银羽朱雀的元神,长于防御和修复,所以性命是没妨碍的——只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受了两次重伤,少不得要落下些病根,除此之外,应无大碍。”  荣桓匆匆走到如故床前看了看,又道:“既如此,为何还是没醒?”  旸谷小药官遂又道:“本来昏迷了三天,好容易醒来了,这位、呃、姑娘,又不肯配合,是以情况又有些恶化——”  不待他说完,荣桓便打断了,质问道:“啰啰嗦嗦半天,一会儿说无碍一会儿又恶化了!到底是轻了还是重了?!”  那小药官登时冷汗都出来了,慌忙跪在地上,道:“属下知罪!”  见他如此,荣桓心头更加烦躁,他道:“知罪什么知罪?!到底轻了还是重了?!”  旸谷小药官忙道:“回禀尊上,病情虽然稍有加重,但是大致无碍——”  荣桓声调便又高了八度,道:“加重了还无碍吗?!什么叫大致?大致到什么程度?”    延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清清嗓子,行礼道:“尊上。”  这一声,可谓是解救了被严刑逼供的旸谷小药官于水火之中。  只见荣桓气冲冲地坐到了屋中的云乔木方桌旁,冲那旸谷小药官道了句:“滚,滚!”  旸谷小药官遂忙不迭地爬起来,劫后余生般逃走了。  延维走过来,荣桓遂一拍桌子,怒道:“明日我就要去拆了那房七老儿的药府,把他养的这群酒囊饭袋都赶出永夜城!救人救不醒,花花肠子一堆唯恐天下不乱,讲个话还啰里八嗦的没一句重点!要他们何用?!”  延维垂手立着,心道:人家讲的再清楚,奈何你心烦听不进去,也是白搭。  而后,延维道:“尊上说的是,只不过要拆的话,明日有些太快了——人还没救醒就把他们赶出去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新的可靠的大夫。”  荣桓不知是否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哼了一声,以手抵住了发疼的额角揉着,道:“有什么事?”  延维遂道:“回禀尊上,已近七八日都找不到人,南荒和北极宫那边越闹越大了。”  屋外夜色渐浓,东昊筑中烛光安然。  荣桓看向宽大床榻中躺着的如故,眸色有些深湛。  半晌,他方道:“继续封锁消息。让他们去闹,”而后又道:“传信给泽盼,让她趁此机会加快动作,搞清楚南荒究竟有无伏羲之心。”  荣桓话语清淡,延维闻言,心中似是松了口气,却又像是更不安了。  半晌,他方才答复道:“是,属下明白了。”  而后,他又看了看荣桓,斟酌道:“尊上,既然这个痛症,药石百治无用,属下以为,不如换个方向。”  荣桓道:“怎么说?”  延维道:“尊上可还记得,洛神殿下调的一手好香,尤其对安定心神有绝妙效用。尊上如今的状况,也许洛神殿下能帮的上忙,也未可知。”  宓妃?  荣桓一时有些出神,他已有多久不曾见过她了?  半晌,荣桓点头道:“我记着了,你先下去吧。”  延维领了命,便退下了。    延维走后,居室中一派寂静。  桌上茶盏都已变凉,荣桓起了身,缓步来到了如故榻边。  他一身檀色长衣,黑发微束在脑后,负手身后立在那里。  榻上的如故,长长的眼睫紧闭着,脸色如雪一般苍白,越发显得眼角的海棠花印记鲜红妖娆;两弯秀眉微蹙着,一直攒到了眉心。  她如今,定然不好受,不管是皮肉上,还是心里。  而他如今,竟也是一般模样。  若说皮肉上的痛症尚可忍受的话,难以忍受的,便是这许许多多一拥而上的疑问。  那日在岐山,他于狂风凌乱中伸手接住了她,她便仿若那满山飘落、无枝可依的飞花一般,倚靠在了他怀里。  那一瞬间,便是那一个瞬间,他第一次明白,长久以来,天天年年困扰着他的躁症和痛症,原来,全都是不安。  他不知这不安为何会存在,也不知为何会在拥抱住她的瞬间消除,不知为何如恒会在死前同她讲那般的话,更不知为何他竟这样将她带回了永夜城,给自己惹来这样一个进退维谷的大麻烦。  他望着如故昏睡的侧颜,如恒死前的话语回荡在耳际。  四千年前。  人界。  四千年前。  荣桓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温热的白玉扳指,只觉心跳一时乱了节奏。  如故的右手落在被子外面,荣桓目光有些发直,盯着她的手看了半晌,而后慢慢地伸出了手去。  只不过,尚未碰着之时,榻上的如故便哼咛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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