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的是黑川千南,如果死的是西宫留,如果死的是安妮…… 迷蒙的日光透过拉门,花泽昏昏沉沉的微微睁开眼,心情沉重近乎窒息,直至日落,最后一抹光线消失,她都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途安妮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呼唤她,她也只是在意念中紧紧拥抱安妮。事实上完全没看清安妮的小脸。 所有不曾考虑过的假设,在梦中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失去所有的恐慌。 警察已经来确认过尸体,崭新的黑色棺木摆放在正堂,从神社请来的和尚没完没了的诵念经文,吊唁者几乎都是家族内部成员,圭崎夫人换上传统礼服带着一对儿女驻守在里面。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庄严肃穆。 黑川组旗下的新闻记者匆忙拍了些照片就离开了,这一举措想必是黑川千南征求过圭崎夫人同意的,目的在于数日后仓促的庭审。 随手扯了一件黑色羽织披在肩上,戴上墨镜,在回廊转角处安静等所有陌生面孔离开,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手脚冰凉。压抑的繁忙中,没有人会顾及到她这个本该在监狱里的大小姐。 她终于能够走进笼罩在经文与黑色花香的灵堂,并一眼望向祭坛最上层的黑白照片,圭崎一雄抿嘴而笑,就那样定格。 摘掉墨镜,朝走近前的圭崎夫人九十度鞠躬,对方满面哀痛却依然要一丝不苟的坚持接待吊唁者。视线交错,又各自收回,从对方眼里读出安慰……是不可能的。 没有去看圭崎叔的两个孩子,花泽缓缓来到棺木旁,此时圭崎一雄的尸体上已经散落了各式花束,他换上崭新的黑色和服,头发梳理得油光锃亮,安祥的如同只是熟睡,入殓师已经来过了。 “叔,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正在做什么美梦。” 花泽轻声呢喃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两口。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她把这根烟插进香炉中,然后后退两步,抽了抽鼻子,朝棺木深深鞠躬,久久没有起身。 密密麻麻的经文盘旋在耳际,沉痛的心情因这庄重的仪式感多了几分偏执。 原本或站或坐的黑川组高级成员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都知道大小姐格外信赖圭崎一雄,然而在通夜仪式上衣着随意头发凌乱称得上相当失礼。可亲眼见到这一长久不起的拜别,众人深受触动,原本按耐下去的情绪再次涌现,许多人当即红了眼圈。 “她就是传闻中杀了父亲的黑川花泽?”圭崎一雄的女儿神色复杂的打量着花泽,传闻中专横跋扈的大小姐居然比她这个亲生女儿更悲伤。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见掩藏在凌乱的短发下,那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啪嗒”掉落在榻榻米上。 半年前轰动全国的新闻让她仇恨了半年之久,前几日父亲突然回家,巨大的惊喜堪比恐怖片,还没等她适应,父亲又毫无征兆的离世了。冲击太不现实,她反而麻木了,整整一天都像行尸走肉,唯独这一刻,她感受到某种剧烈的冲击! 明明还是个年龄比她还小的少女,为什么拥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为什么能够释放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像其他人一样装装样子然后离开不就好了! “别说这样失礼的话,那只是掩人耳目的传言,而且你根本不了解父亲。”圭崎信司低声训斥妹妹。 “你怎么知道父亲不是因她而死!” 女孩高亢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环顾周围,黑川组那些长者都只是微微皱眉,和尚们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全身心投入的诵经。再看哥哥和母亲,两人都露出失望的目光。她嫉妒了,嫉妒父亲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黑川一家身上。 花泽终于直起身,把快要掉下去的羽织扯回肩上,像是没留意刚才发生的一切,转身走到偏僻一角,旁若无人的席地而坐,静静地望着黑色棺材。 人们陆续离开,通夜仪式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参加,等到后半夜,就连和尚们都悄然退场了。寂静的长夜,圭崎信司数次想要劝花泽去休息,都被花泽摆手拒绝。每当香炉里的香烟燃尽,她都要起身去换一根,圭崎可是个离开烟就活不下去的人。 天微亮,花泽捏扁空烟盒,把最后一支烟放进嘴里点燃,自顾自起身走出灵堂,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迎着天边那一抹白缓缓迈步。 “在你眼里,我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身后突然传来独特的声线,是圭崎叔的女儿。 花泽脚步节奏不变,眯缝起眼睛随口答道:“绅士。” “哈?这算什么回答?” 硬要解释的话,圭崎一雄是介于绅士与流氓之间的那种。 花泽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圭崎一雄的场面,想笑却笑不出来。那段生命里最难熬的时光,深深印刻着外人无法体会的疼痛,肆无忌惮的朝着目标靠拢,唯有奢靡狂乱的夜里能够忽略时间,很多情操都在蹉跎里被粉碎,于是成就了昙花般的幸福,遗留下浮华般的璀璨。 她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睁开眼,眼底里笼罩着深不见底的沉静。 这一夜过后,有什么从未触及到的东西,彻底冲破牢笼。 稍作休息,整理好行李,把安妮最新的照片寄出。菊野光和曾经做过她贴身保镖的渡边心华分别推着婴儿车里的结罗、抱着安妮,跟随花泽登上提前安排好的私人飞机,启程洛杉矶。 直到飞机起飞前,花泽才发邮件通知美智。 得知她毫无征兆的把结罗带去美国,美智大概会即刻暴走。 花泽躺在沙发里闭目假寐,耳边传来安妮和女保镖充满童趣的对话,结罗第一次出远门有点胆怯,一上飞机就安置到卧室休息了。菊野光是被圭崎一雄带到东京的,意外发生后他手足无措想帮忙却无处下手,周围都是充满纪律性的正规极道成员。 花泽突然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过道对面托腮望着窗外、满面哀愁的年轻人,“菊野。” “诶?”菊野下意识的回头。 “回东京后你一直跟在圭崎叔身边,出事前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比如他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花泽皱眉沉吟着看了他一眼,缓缓从长沙发里坐起身,端起水杯喝了个干净。 其实她并不抱什么希望,该问的东西西宫应该早就问过了。现在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圭崎一雄人生最后一天的活动轨迹。 “只是去银座喝酒,我一直在车里等着,不知道跟哪些人喝酒。”菊野颓丧着脸,低声说,“圭崎桑特地嘱咐我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可是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个人知道了。” “有香水味吗?” “没有。”菊野干脆破罐子破摔,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居然不是去找女人,究竟见了谁呢……”花泽百思不得其解,又倒了一杯水,随意问了句:“除我之外还有谁问过你?” “西宫桑,圭崎夫人,还有那位古贺桑……”话音戛然而止,菊野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一样,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所说的名字,再看一眼面前看上去很随和的黑川小姐,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古贺……桑?”花泽先是毫无反应的咀嚼了一下这个姓氏,然后神色复杂的轻声吐出一个名字:“古贺崇,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昨天早上和下午,早上做了详细询问,下午古贺桑独自去见了组长。”菊野小心翼翼的说完,偷偷瞄了一眼正往这边探头探脑的小安妮。 他可是见过安妮的亲生父亲,可是黑川小姐在东京明明还有个合法丈夫,菊野不敢往深了思索,生怕这位极道大小姐会不会一个不高兴把他从一万米高空丢下去陪圭崎桑。 花泽这边却陷入沉思,阿崇分明说过要离开。 事实却是,他好像深受千南女士信赖。 对家族事务漠不关心的她根本不清楚阿崇如今在黑川组的地位与实力,究竟被他偷偷渗透到何种程度了。真是个令人厌烦的男人,周而复始反复无常。 这时,花泽瞥见安妮水灵灵的大眼睛,突然来了精神,认真的问她:“昨天见过Daddy吗?不能说谎。” 安妮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在挣扎要不要说实话,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可是安妮和Daddy约定了要保密!” “那就保密吧,约定的事不能违背。”花泽宠溺的摸了摸安妮的小脑袋。 安妮双眼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开心的重重点头,“嗯!” 不论心情多么糟糕,只要看到安妮这张与泰相似的脸,一股暖意就会没由来的淌过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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