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奕浑身一震。他今日听了凤后的那些话,一直自怜自艾,心痛神伤。怎么偏偏忘了?圣上命他出使青麒,是要在英王军中暂驻的。也许┄┄他还能再见她一面┄┄事隔多年之后,能再见上一面!眸眸┄┄ 从贵金见儿子脸色红白不定,大是皱眉:“奕儿,你不必害怕!紫云瞳知道恭王已奏请娶你,她不敢肆意妄为的。” 从奕并未听见这一句。电光火石之间,他满脑子想得都是去青麒,去见眸眸,去和她说个清楚! “恭王到底也是她姐姐!”从贵金自顾自说道:“脸面总还是要顾的。你只管去,紫云瞳有甚无礼之处,恭王和娘自会为你做主。” 恭王?从奕回过神来,想起日间见到紫云昂,那灼灼迫人的审视,有意无意的撩拨,故作暧昧的低语,不觉身躯轻颤,赶紧对母亲言道:“娘!您┄┄别应恭王!” “啊?”从贵金奇道:“娘看恭王甚好!温文尔雅,谦恭守礼,又饱读诗书,能写辞赋,日后和你词曲唱和,岂非闺中乐事!” “娘!”从奕听得心慌意乱,狭长美丽的眸子中闪动着焦灼的微光:“求您别应┄┄求您┄┄” “奕儿?”从家主夫见一向淡然从容的儿子连连求恳,声音竟已带上了哽咽,一边上来搂住了摩挲,一边疑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娘!”从奕微微垂眸,想了又想,万千心事终究说不出口。只得临时换了一句:“儿子要应侍子之选,不撂牌子,不能自行婚配。您将我私自许人,有违条律,圣上知道了是要降罪的。何况,恭王要娶甚人,侧君以上,也当奏请旨意,不能私相聘定。娘!求您别再惹事了┄┄” “是啊!侯主┄┄”从家主夫也从旁劝道:“这事急不得的。再等一等吧!” “唉!”从贵金又想骂人,张了半天嘴,换成长叹一声。 从奕心头堵得厉害,一时又想:万一圣上同意了,我该怎么办?难道真去给恭王当填房么?眸眸若知道我三心二意,怕更要看我不起。只盼在这之前,能先和她说明心意!这一想简直急不可耐,恨不得连夜动身,插翅就能飞到青麒。 “对了!”从贵金忽然一拍大腿,吓了那父子一跳:“此事不能坐等!我找祁相聊聊去。” “娘!娘┄┄”从奕想拉住母亲,没来得及,见从贵金已闪出房门,一叠声命人备轿。 “爹┄┄” 眼见儿子急得落泪,从家主夫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我的儿,别哭,别哭啊!你娘都是为了你好┄┄” “可是┄┄”从奕扑进父亲怀中,再也忍耐不住:“我不想嫁恭王,一点都不想!” “你┄┄”从家主夫早觉儿子今日反常,此时方模模糊糊有些明白,急忙问道:“莫非┄┄你有了中意的人了┄┄” 从奕身子一僵,没有说话。 从家主夫没想到自己猜中,惊得不知所以,有些颤抖的问道:“那┄┄是谁啊?” 从奕不吭气。 “是┄┄圣上?”从家主夫极为艰难的吐出那两个字,却见儿子在怀中使劲儿摇了摇头,这方松下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万幸不是!要不然可有你这傻小子罪受了。忽而间,一个细小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溜在耳中: “是┄┄英王┄┄” 从奕低声说完,猛地把头埋进父亲的胸膛,羞不自胜! “什么?”从家主夫吓得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气来,面上红白青黑,四色轮换。“怎么是英王┄┄这┄┄这这┄┄” 我的心肝宝贝儿喂?你娘费尽心机,要给你寻个好归宿。拼着身家性命不要,坚拒了皇家的亲事!你可倒好,恋谁不行,偏偏芳心暗许英王!你娘若是知道,若是知道┄┄从家主夫急得团团乱转:这孩子是撞了什么邪呦!莫非是贺兰清澄给他施了祟咒┄┄ 一想到此,从家主夫登时惊慌起来,急忙命人去大佛寺请得道的高僧来府作法。也不顾天色黯沉,冷风呼啸,扶着小厮的手就大步出了房门,赶去家庙里跪拜祖宗。 从奕尚在羞怯,就见仆从几人围了上来:“五少爷,郎主吩咐下来,请您沐浴更衣,即刻去小佛堂诵读《驱魔祷文》” ┄┄ 从贵金坐到祁相左玉的书房里,长篇大套的发起牢骚来:先怨恼皇帝不怀好意,威逼利诱,巧取豪夺,把她整得如“猪八戒照镜子般”里外不是人。又骂凤后挟私报复,锱铢必较,故意落她从家的脸面。继而数落英王出身不祥,邪魔外道,对自己的宝贝儿子意图不轨。越说越是生气,顺手拿起案上的折子,当成大蒲扇“呼呼”摇着。 祁左玉听了半晌,微微一笑:“圣上若是想令郎进宫,便不会派他去到英王军前。老金,你是多虑了。” “哼!”从贵金烦闷至极:“她那些个弯弯绕,谁搞得懂!” “圣上后宫不过十一二人,都是在潜邸时伺候她的君侍,却无一个出身豪门世族。圣上的态度已很明了,她不会纳贵族男子入宫,让凤后难堪,令外戚分权。”祁左玉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就是想把儿子送进去,她也不会接纳!” “那可太好了!”从贵金依旧扇着折子,不屑的撇撇嘴。 “至于凤后┄┄”祁左玉又是一笑:“当年你妻夫两个在铁后面前一番举荐,害得他与圣上分离多年。如今被他说上几句,可不是人之常情?你耐下性子听着就是了。他又没真把你怎么样!” 从贵金一僵,有点不自然的咕哝道:“当年我是好心┄┄谁知道┄┄” 祁左玉看了她一眼:“再说,英王远在青麒,又惹着你什么了?对令郎意图不轨?呵呵,这纯属你臆想。” “我┄┄”从贵金放下折子,坐直身躯:“算了,算了!我大人大量,不和她们一家子计较了。如今只求你帮个忙,劝劝圣上,早日批了恭王求亲的奏章,小奕终身有靠,我卸下重任,也就放心了。” “老金!”祁左玉沉声说道:“看在咱俩是一个私塾里混出来的老姐妹,我劝你一句!今年侍子大选,若圣上开恩,撂了令郎的牌子,你就赶紧给他寻一个白衣儒士,成亲过活。万勿与王亲贵胄攀上亲事。” “这是何故?”从贵金一皱眉:“难道我家锦衣郎配不上做恭王正君么?” 祁左玉见她不识趣,只得又道:“你可想过,恭王为何要求娶你的儿子?” “小奕才貌双全,名满大胤,哪个女人见了,不想把他娶回家!”从贵金想起儿子那飘逸如仙的风姿,不禁洋洋得意。 “哼!”祁左玉摇头冷笑:“恭王那是想收你们这帮世族贵戚的心!你还真以为她看中令郎才貌,神魂颠倒了?” 从贵金一愣,听祁左玉又道:“如今,圣上裁抑门阀世家的决心已下,岂容尔等在前螳臂当车?又岂容恭王借机邀买人心?” “你是说,这亲事有可能成不了?”从贵金有些着急。 “明摆着成不了!”祁左玉瞪了她一眼:“要是我猜的不错,圣上是要英王替她缓上一步。等侍子大选开始,她会重提当年皇贵君的遗命!” “啊?”从贵金大惊失色。 “圣上把令郎派去青麒,无非是两层含义。第一,不使他与恭王搅到一处,避免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第二,探一探英王的口风。毕竟,当年你抗旨拒婚,伤得是英王的脸面。如今她肯不肯再要你那宝贝儿子,还在两说之中。” 从贵金大瞪着双眼,半天没说出话来。 祁左玉拍拍她肩膀:“老金!圣上推行新政,大得民间仕女之心。你纵不赞同,也不可出头阻碍!否则,后果难料。铁家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行事不可不慎啊!” 从贵金极是不忿,“嗐”了一声:“当初胤王叛碧落而出,曾与勋戚们约定:苟富贵,不相忘!二百余年来,世家贵族与紫氏休戚与共,建立无数功劳。就说我从家┄┄昭襄王时立下盖世奇功,受世人敬仰;孝成王时为国主器重,爵显名扬。及至太.祖,太宗,对我祖上无不恩宠有加!先帝虽非太后亲生,可自小养在从家,与我姐妹相称。她后来虽冒出些邪门心思,到底最后归于正途。唯有这个紫云图,自登基以来,不敬天法祖,不谦虚守业,闹什么新政!” 从贵金气得又开始扇起了折子:“国家没有这些勋戚舍生忘死,她们紫氏能坐稳大胤的江山么?紫云图姐妹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裁抑门阀世家,抬举寒族小姓,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真她奶奶的叫人寒心!” 祁左玉心思一沉,眸光锐闪,对着她冷笑了一声:“从家确乎爵显名扬,我倒是想问一问,哪一件泼天功劳是你从贵金立下的?” “我┄┄”从贵金当即语塞。 “你自从继承了寿宁侯的爵位,可曾为国家打下一寸土地?可曾为圣上谋划过一个良策?可曾为大胤子民做过一件益事?” “我┄┄”从贵金嗫喏半晌:“我哪有这些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 “那你为何还立于朝堂,坐享禄位?”祁左玉声色一厉,指着从贵金骂道:“你有何德能,让圣上对你言听计从,恩宠信用?” “我┄┄” “圣上要裁撤的就是你们这帮自以为是,无真才实学,只会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睡大觉,动辄圣恩祖德,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却狗屁不通的所谓“勋戚”!”祁左玉厌恶的一嗤! 从贵金张了张嘴,没敢言声。 “敬天法祖是一回事,因循守旧是另一回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天下形势难道可与当年胤王拥兵自立时相提并论?”祁左玉继续训斥道:“若太.祖皇帝与尔等相同,焉能于六国之中首尊帝号?若太宗皇帝不为寒族开禁,允其出仕,焉能会盟中原,称霸五国?你说先帝动过邪门心思,却最终归于正道┄┄任用贤能,不问出身,这是邪门?固步自封,抱残守缺,此为正道?” 从贵金垂下头,想不出拿什么话来反驳,暗自腹诽道:你不也是世族出身么?先前一直观望骑墙,现在看圣上厉害,投靠了过去,就来数落教训我,装什么大尾巴狼!我看等裁抑到你祁家时,你怎么办? “圣上推行新政,国风为之一变,六国人才齐聚上京,如众星拱月!”祁左玉叹道:“自太.祖皇帝始,扫平五国,收服天下便是紫胤的宏图伟愿,列圣为此均克勤不殆。今历三世,功成在即。老金,你我何其有幸,能亲睹碧落王朝二百余年之后再归一统。” “可是┄┄”从贵金咬牙说道:“这哪里能急得?寒族崛起,世家寒心,这┄┄要出大乱子的!你难道忘了合江兵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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