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华虽匆匆而至,温雅静气却一如往常。云瞳一看见他,没来由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先生,有劳了!” “好说┄┄”何景华看过红疹,先让从奕服下黛珂子:“此物能缓斑疹,只是味苦┄┄” 药再苦,哪有心苦┄┄从奕方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余悸未消,晕迷之中紧拽云瞳不放,苏醒过来却哀伤的丢开了她的手。 “凌少爷是药圣高徒,一语中的!”何景华细心诊过脉象,又听了小唐所述病史,点头赞同:“侧君身上一定还有破损之处,容请一观。” “┄┄”从奕神色黯然,半晌方低声言道:“请英王回避┄┄” “回避?”云瞳一愣:不亲眼瞧瞧你的伤势疹患,我岂能安心? “小奕,我是你妻主!” 看来那伤口是在隐秘之处┄┄叶秋暗道:侧君与王主尚未圆房,不想使她瞧见,也是人之常情。他命小仆摆过来两扇屏风,请云瞳暂置其外:“王主,就依侧君吧!” “┄┄”云瞳无奈,只得抽身坐去桌前,却又反复叮咛:“先生,务必请您费心┄┄” 何景华掀开纱被,由小唐帮忙,褪下从奕衣裤,才看了一眼,两人都惊呼出声:“呀┄┄” “少爷┄┄”小唐直接哭了起来。 云瞳本就忧心忡忡,听他们如此反应,推桌急起,竟直接踢翻了屏风:“小奕┄┄” 从奕猛的又裹紧纱被,任她百般忧急,就是不许看上一眼。 “┄┄侧君┄┄唉┄┄”何景华心中满满心疼,低叹一声,回头伸手:“王主,先把钥匙给我。” “钥匙?”云瞳一愣:“什么钥匙?” “┄┄”从奕闻言浑身一震。 “王主!”小唐吃惊不小:“您不会把钥匙丢了吧?” “那个┄┄”云瞳见从奕痴痴呆呆的看了过来,满眼都是不愿相信的企盼之色,似是在求自己能说上一句让他安心的话,可是┄┄她真的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该怎么说才能慰藉他:“┄┄说的┄┄是哪把钥匙?” “┄┄”从奕眼眶中一下子就蓄满了泪,他伸手挡住,转头向内,一颗心疼的无以复加。 “┄┄”云瞳越发无措,求救似的看向叶秋。 “是不是┄┄侧君佩了贞锁?”叶秋才说一句,就见何景华朝自己微微点头,当即了悟,过来低声提醒:“王主想想大婚之夜┄┄” “啊┄┄”云瞳这方恍然:小白鸽是给过我一把细长小齿金匙,尾端拴着艳丽红绦,还道是为开他的嫁妆匣子,不想竟是贞锁┄┄戴那个劳什子作甚?三天两夜,再把人憋坏了┄┄这一明白过来,连忙探手入怀,却哪里还找的着那个要命的东西┄┄ “王主,请您赐钥!”小唐见她容色古怪,摸了半天还是两手空空,心就凉了半截。 “┄┄”云瞳朝门边侍立的冯晚艰难问道:“晚晚,这两日换衣,你可曾看见┄┄” 冯晚都替她心虚,偷偷瞧了床上一眼,极轻极快的摇了摇头。 小唐皱眉咬牙,怨恨丛生:英王你若疑心我家少爷的贞洁,可以拒锁不受;既然已纳,如何又能遗失,让他生生受那份煎熬,不是故意作践么! 云瞳极力回想洞房之夜,她离了画眉阆,去了缘圆居,一宿孟浪,翻云覆雨,晨起是在彼处更妆┄┄ “晚晚,你去趟┄┄”云瞳尴尬万端,背过身极力压低声音嘱咐冯晚:“问一问凌霄宫主┄┄” “┄┄”从奕已然料到,珠泪再忍不住,直是夺眶而出:果然把钥匙扔在了那边!果然,她心里没有我的位置┄┄ 小唐等一干寿宁侯府陪嫁奴侍皆作此想:英王已娶过一位侧君,难道还会不谙婚俗?居然大喇喇装作不识贞钥,谎话编的也太过拙劣!那她洞房夜和青麒皇子又是怎么过的,难不成是将贞锁徒手掰开?对人家尽皆呵护有加,唯独对我们少爷不闻不问!怪不得侯主与主君日日担心,怕英王不忘宿怨,面上深情款款,实则只为娶回少爷,羞臊虐待,以解她旧日之恨。 他们哪里知道:聂赢和李慕成亲时都未戴贞锁。云瞳又是在冷宫长大,不明规矩且厌烦去听,纵然看过两眼礼部送交的大婚流程,这一项上也只写着“呈礼”二字,并不清楚那礼物会是什么。 云瞳自度其事,深悔自己疏忽,默默走到床边,拉起从奕的手:“小白鸽,你听我说┄┄” “不必再说┄┄”从奕又一次抽手而出。 “┄┄”云瞳一窒,心中着急,偏又难于做声。 叶秋眼见他两人闹了误会,心中暗叹,正想帮着云瞳转圜两句,忽见冯晚挑帘入屋,手中端着一个瓷盘,内里盛着两物:一把小巧金钥,一条相思珠串。 “昨日,缘圆居就将大婚之物缴到了库上┄┄”冯晚垂头低禀:“宫主说若东西不对,他再命人寻找┄┄” “┄┄”云瞳瞧着那两抹殷红,一阵汗颜,下意识想要遮挡从奕的视线,谁知已被他看见,咬着唇别开头,脸色难看的不成样子。 “我┄┄帮你┄┄” “不敢劳动英王大驾┄┄”从奕抖着手伸到她面前,声音极度冰冷:“请开恩赐钥!” “小奕┄┄” 从奕勾住红绦,将钥匙抢回了手里,又朝叶秋言道:“叶总管,我罹疹症,高热心悸,恐有碍英王玉体,请允依照府规,闭门修养!” “┄┄” 有些时症,恐流布于府,难于控制,伤及主上,便得闭门关户,待痊愈之后再安排侍寝等相关事宜。侧君因误食而出疹发烧,静养两日即可,何用如此?他这是不愿再见王主之意┄┄叶秋为难的看向云瞳:“这个┄┄” “小奕!”云瞳岂能准允:“我得守着你才能放心┄┄” 从奕嗤了一声,想起父亲所言:英王是个多情种子,自来惜香悯玉,不好刚强硬气的,就爱会撒娇扮弱的┄┄我如何的苦熬硬挺,她全然不见,我再撑不住了,她才来守护┄┄这样子“用心”,我不稀罕┄┄ “若画眉阆也住不得,不拘家庙庄园,哪里都好,我就搬过去!” “小奕┄┄”云瞳听他说的如此决绝,心里阵阵发疼。 “王主!”叶秋连忙将她拉到一旁,委婉相劝:“侧君病沉心重,难免┄┄您体谅则个,不要生气。” 不是生气,我是┄┄云瞳此时恨不得将心剖开给从奕看。 “王主,病患都爱说气话,您不必在意!”何景华也是过来人,一见即明,知道两小口在闹别扭:“疹毒入血,拖延将酿大症!您有什么话晚一点再来安慰侧君,先容何某为他诊疗。” “┄┄”云瞳被他们生请硬送,无奈慢慢走到门口,又不甘心的回身轻叫:“小奕,你先将养,回头我再来看你┄┄”却见从奕紧合双眼,不肯应声,不由心中大是难过。 “小南,你跟王主出去!”何景华朝外努努嘴儿:“寻一株曼陀来,预备当个药引!” “哦!”小南不情不愿的关门出来:谁去找那东西不行,非要派我┄┄爹┄┄你不知道我想同你多待一会儿嘛! 云瞳背手立在院中,愣愣看着青瓦红檐,仔细去听屋中动静,小半时辰过去,始终不闻从奕声息,只听见小唐高高低低的哭泣,间或夹着何景华的短叹长吁。一时门开,仆从们进进出出,端了多盆清水进去,再等出来都变得红浑一片。 冯晚见云瞳脸色越来越白,知她担忧已极,见小南寻了曼陀,赶紧接手送了进去,借机看上几眼。却见从奕早已痛晕了过去,身下红肿不堪,连带着许多才被清净的脓包。 “何先生,您看侧君┄┄”叶秋抹了一把额上冷汗:“不妨事吧?” “唉┄┄这孩子也太能忍了!”何景华一边清理,一边叹息:“再晚一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吃山楂,怎么还能发疹?”叶秋上次在寿宁侯府就生出疑惑来,此番亲眼见到,更觉讶然。 “嗯┄┄山楂致疹确实罕见!”何景华想了一想:“应该┄┄是他体质特殊┄┄” “会否┄┄”叶秋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颤声问道:“遗传?” “┄┄”何景华瞧了他一眼,只道是担心英王子女日后仍患此症,便温言答道:“也不一定!我见过不少爹娘有疾,儿女无恙的例子。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症候,只要不食山楂即可。” “噢!”叶秋闪目看向晕迷的从奕,脑中一阵恍惚:像么?又不太像┄┄ 冯晚等何景华洗手开方,才悄悄出屋回禀:“王主,何先生说侧君没事了,您请宽心!” “他伤势怎么样?”云瞳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就是┄┄”冯晚想起方才所见,不敢对她实言:“就是贞锁把股间肌肤磨破了,致使疹毒入血,何先生帮忙洗净敷干,高热即会退下。” “┄┄”云瞳蹙眉不语,忽然一拳锤在旁边树干之上,流出一行鲜血。 “王主!”冯晚赶紧掏出一条绢帕,给她把伤处包裹起来:“您千万爱惜自己,否则侧君醒来见着,岂不着急担心?” “晚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云瞳软靠在树,只觉心力交瘁,神魂不守:“以前,我怨恨那个女人,辜负爹爹一片深情,不爱惜他,不保护他,总是让他伤心流泪┄┄我不想变成她那个样子,就发誓等自己有了男人,一定爱惜他,保护他,不让他伤心流泪┄┄可怎么现在,他们都觉得我就是那个女人的样子,一样没有爱惜他们,一样没有保护他们,我自以为竭心尽力,可他们却心伤的更重,泪流的更多┄┄我明明┄┄不想这样的┄┄” “王主┄┄”冯晚一呆,眼圈不知不觉中红了! “我出生时,碧落大祭司占卜不吉,说我后日会祸累爹娘,妨障夫婿,无后嗣下捎┄┄我一直不信┄┄可我┄┄其实很怕,谶语成真┄┄” “王主!”冯晚一阵心慌,上来就握住了云瞳的手:“不是真的,绝对不会成真,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凌讶昨天来问,为什么当我的男人总会受伤?”云瞳木然半晌:“我明明是想对他们好的,也是真心诚意在对他们好的,可是┄┄一切都只徒劳┄┄我争不过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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