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营 武德帝仔细听了派去谢、孙二旗的传令官回报,未予置评,又问:“张耀奇与董岩松呢?” “玄、白门内尚无动静,两位主帅应还困在阵中。” “韩旗也已到了阵心。”云瞳恭请圣驾移步:“剩时不多了,且看谁能得令。” 武德帝颔首离座,带着一干王大臣来至高坡观看,但见谷中搭起一座真武台,内竖高杆,外有守军,杆头悬着真武大令,前衬红缨,随风徐动,后缀金玲,响音嘹亮,旁边设有一座沙漏用于计时。 谢晴瑶先到一步,一边指挥着旗下军士与守台官兵厮杀,一边摘下弯弓,拉如满月,提起真气,怒射一箭。那箭仿若流星一般,光华耀目,直朝杆顶红缨而去。 坡上众人看的分明,登时发出一片惊呼。却见红缨乱抖,金玲疾颤,真武令却未如愿掉落下来。羽箭在半空滑出一条优美弧线,最后栽倒在了台上。 “臣妹用金锁银链设了机关,”云瞳向武德帝解释了一句:“除非是威力巨大的射日弓,只凭普通箭弩射不下来。” “哦!”众人了然。韩宜便问韩飞:“若你为主将,打算如何夺令啊?” 韩飞想了一想:“试试能否砍断桅杆。” 云瞳听见一笑:“杆身乃是铸铁,砍不断的。” “王帅摆阵设计,从来面面俱到。”韩飞苦笑一声:“那就只得使个笨法子,命人攀上去了。” 谢晴瑶明显也是这个主意,见砍杆受挫,已知其异,便命旗下军卫上攀,忽听得对面一阵喧哗,原来是韩越杀到。 “你截住谢将军,护住真武台,我上杆取令。”叶恒匆匆留下一句,直接从马上飞身跃起,攀住铁杆。 “哎┄┄”韩越想说“不用你去,我自有办法”,却没来得及。 谢晴瑶已到马前,朝他淡淡一笑:“叶使聪慧至极,看我遣人爬杆,便知其他法子都不顶用。” “这么高,周围又没个遮挡护持,人摔下来非死即伤。”韩越抬头看了看铁杆:“我不信紫云瞳会如此轻贱人命。” 谢晴瑶心思一动,也往半空望去。 铁杆高有三丈,粗如碗口,光溜滑利,虽有些接缝,却不易借力。谢旗所遣校卫爬不几尺,已摔落数人,各自仰在台上哀叫喘气。 谢晴瑶眉头大皱,喝命旗下军士:“再上!” “且慢!”韩越双锤一举:“谢将军还是先顾眼前吧。” “怎么,韩官人这就要与谢某变友为敌了?”谢晴瑶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夺令还早,何必着急。” 韩越挑眉一笑:“杆上没多大地方,你的人冲上去,容易挤着叶使。反正她们也爬不到顶,何不叫回来歇歇?” “我是让她们去给叶使帮忙的。”谢晴瑶不慌不忙的摘下了金刀。 “不用这么客气。”韩越眯眼笑罢,抡锤就砸:“我自己护着他才能放心。” 谢晴瑶横刀架住:“韩少爷觉得放心,英王可不放心呢。她倒托了在下┄┄不令叶使犯险。” “是吗?”韩越撇嘴一嗤:“那我先替紫卿试试,谢将军是否可托之人。” 言来语往之间,已斗过数合。两旗军士也混战在了一起,都知哪方掌控了真武台,哪方就多夺令之机。 叶恒沉气凝神,盯着杆头随风摇曳的缕缕红缨,急速上蹿,遇有谢旗校卫拦挡阻碍,毫不客气的拉拽踢扒下去。他胜在未穿重甲,攀爬时灵巧轻盈,又有内力佐助,竟是一往无前。转眼就爬上了一多半。 “此人轻功不错啊!”韩宜拢手在望,半晌奇道:“怎么好像个男子?” “就是个男子。”和王看的格外清楚:“哎呀,我大胤女儿咋回事啊?事事都让男子抢先┄┄” “韩少爷手下可无弱兵。”恭王笑对韩宜言道:“看来韩侯府中除了令郎,还颇多能将啊。” “诶!”韩宜谨慎的看了武德帝一眼,连连摆手:“王驾说笑了。能将都是铁卫出身。” 凌讶懒怠听她们勾心斗角的说话,附在云瞳耳边悄声问道:“那是叶恒不是?” 云瞳微微点头,眼睛紧张的盯着高杆上敏捷矫健的素白身影,一瞬不瞬,忽见叶恒不知为何竟凌空撒开了一只手,身子绕杆一转,似在躲避什么,因动作太猛太急,重心难于稳住,一下子竟跌落数尺,犹如一条白绫,顺风急坠。 “啊┄┄”凌讶一声惊叫,炸雷似的在云瞳耳边轰开。 云瞳下意识将他拽倒怀中,死死捂住了小嘴:“别嚷!看吓着他。” 惊呼声此起彼伏。韩越与谢晴瑶虽在对攻,余光却都挂着叶恒,见他摔落下来,都是大惊。谢晴瑶自腰间抽出一条铁链飞爪,使尽全力向高杆掷去:“莫慌,接住!” 飞爪堪堪儿扣在杆身之上,铁索绷紧,给叶恒垫了一脚,可算缓住了下坠之势。 叶恒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略略闭眼歇了口气,掰下飞爪,回头向谢晴瑶致意:“多谢将军救助!”不等答词,重又向上爬去。 韩越刚要痛骂“谢晴瑶你为何使人暗放冷箭,好不无耻”,忽见她左手虎口淌血,原来是方才顾着掷爪救人、被自己收之未及的银锤震伤。 “为将者哪有没掉过皮儿的?这点儿小伤不要紧。”谢晴瑶看他愣住,一笑解释:“韩少爷莫要为难谢某旗下。既是争锋,自然各出解数。沙漏一尽,若你我都不能夺令,圣上是以离令远近定输赢。是以我旗军校用无头之箭干扰叶使,也不为过。” 这可叫我无话可说了,叶恒方才也把她的人都踢下来了,只不过那是在刚爬不久,摔也不狠。韩越抿了抿唇,不甘心的又问:“将军既如此说,何必又救叶使?” 谢晴瑶笑得狡黠:“英王所托,不可辜负。韩少爷若不想叶使再出意外,试过谢某,可否退兵了?” “┄┄”韩越翻了个白眼:“不可能。” ┄┄ “唔┄┄唔唔┄┄”凌讶被云瞳锁在怀里,只觉都要窒息了,几番挣扎都脱不得身,气的小脸儿涨红。 眼见那爬杆男子脱险,众人尽皆松了口气,和王顿足言道:“这小乖乖不知害怕么?竟然还爬。” 阿恒,你今儿是急了一些┄┄云瞳也是眉头皱紧,忽觉头顶一片阴影掠过,抬眼一望,和只长相难看的大鸟照了个对面。 “凌小巧?” “咯咯-嘎!”小圣神枭怒瞪着两只圆圆大眼,俯头就往云瞳脑门啄去。 “干什么?”云瞳抬臂一挡。 凌讶趁机挣身出来,攥住云瞳手掌就咬:“你又在干什么?” “嘶!”云瞳吃痛,往后退了一步。 凌讶又是气愤,又是难过,胸膛一起一伏,怨气无处可泄,忽然吹了个响哨,长指朝那高杆一伸:“小巧,去,把那红缨子拴着的劳什子给我夺回来。” 小圣神枭似乎能听懂他的话,平伸双翅,呼啸而去。 “哎?”云瞳一愣,忙要制止:“别去。” “我也是韩越旗下,就不能立件正经功劳么?”凌讶盯着云瞳:“各凭本领的事儿,英王也偏心要管?” “不是!”云瞳皱了皱眉:“才刚你没听见我说?杆头上设有机关。你的鸟儿还能有人机灵?” “这┄┄”凌讶一呆,转身似要追去:“小巧!” “回来。”云瞳一把拉住:“下面正乱乎着呢,你别再去添乱。” 一句话又激起了凌讶的不满,他低声怒道:“放手。” “不放!” “放手!” “哎呀┄┄不放!”云瞳可不想在御前和他拉拉扯扯,语气中便带了威胁之意:“小讶!” 凌讶扭头问道:“你不是郑重其事的和我说过放手,为何食言?” “┄┄”云瞳一呆。 凌讶不言不动,就盯着她。 云瞳下意识紧了紧掌心,忽而余光一扫,已然变了颜色,拽着他急往谷中看去:“不听我的话,瞧瞧,凌小巧被夹在杆顶了。” ┄┄ “咯咯-嘎!”小圣神枭看见叶恒爬了上来,也不顾被夹住的翅膀疼痛,装腔作势的妄图将人啄开。 “小巧啊┄┄”叶恒摘了一下面具,露出个温暖的笑容,又摸摸小圣神枭的脑袋:“哥哥是来救你的。” “咯咯-呜!”小圣神枭大约是见了熟人,顿将叫嚣改作了悲鸣。 “好了,咱们快走。”机关难不住叶恒,他不过摆弄了片刻,就顺利取下了真武令踹到怀里,又将夹住小圣神枭翅膀的暗枷打开,托着它放到自己肩膀上,用飞爪一抓,想顺铁链而下,忽又想到:时辰将满,下面厮杀正紧,我何不在此多留一刻,反正真武令已然到手。 就在此时,阵心两侧又是金鼓大作,张耀奇和董岩松终于破阵,各自领兵杀到,齐辉集结了各门残军,也是全部压上。山谷之中处处混战,唯有那些计时的细沙不受任何干扰,安静、无情又一丝不苟的流淌着,眼见已所剩无几。 谢晴瑶心中焦急,见张耀奇、董岩松双双杀奔真武台而来,忽就卖个破绽,假装不敌,退出战圈,却指着韩越高喊:“真武令已为韩旗所得,尔等从速给我抢回来。” 亲卫们配合着一拥而上,截住韩越。张、董二将未明战况,听见这一声喊,各执兵器直取韩越。 韩越左支右挡,一时手忙脚乱,不由怒骂谢晴瑶:“还道你是个好人┄┄” 谢晴瑶跃上真武台,围着铁杆转了几圈,果然找着个不起眼的小枢纽,心道:韩越说的不错,七妹最是心软,演习之中岂会轻伤人命?她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就见那铁杆晃动着从中心陷落,竟是节节回缩。 “不好!”叶恒一惊,不敢怠慢,借铁爪勾抓,一溜滑下,虽知谢晴瑶守株待兔,除了力战,也无办法。 “怨不得英王爱重叶使,确有真才实能┄┄”谢晴瑶先赞了一句,接着就仗剑猛攻:“请恕谢某无礼了。” 叶恒连个趁手兵器也没有,被罩在剑影之中,上下飞旋,左右藏躲,好不狼狈,只盼着那沙漏快尽,金锣大响。 谢晴瑶步步紧逼,将他困在铁杆一侧,见杆头将要缩满,忽然斜攻一剑,勾住铁链,扬起飞爪。 叶恒正避剑锋,不想她出了奇招,一个趔趄,躲闪不及,被飞爪锁住了右腕。 “着!”谢晴瑶大喝一声,提力掷剑,光芒闪烁之间,宝剑穿着铁链狠狠插到了缩回的杆头缝隙间,直直将叶恒吊了起来。 “啊┄┄”叶恒痛叫一声,左手急往怀中护去,哪知晚了一步,露出的红缨被小圣神枭看个正着,一爪就勾了出来。它展翅欲飞,刚拔高身子,猛又一歪,似乎才想起翅上有伤。 “咯咯-嘎-呜┄┄” 说时迟,那是快,谢晴瑶腾空高纵,朝着小圣神枭疾劈一掌。 叶恒知道那是凌讶爱物,一惊大呼:“不要伤它!” 谢晴瑶虽然皱眉,掌风仍是稍稍一偏。圣神枭乃一灵物,虽然年幼,实力有限,天赋还是不同一般,识得危险,忍痛扬翅,高过谢晴瑶一截,脑袋心脏都避开了要命的厉掌,爪子却来不及收。 谢晴瑶手疾眼快,反掌为抓,抓住了半截真武令。 小圣神枭鸣叫高飞,谢晴瑶却是沉力下落,两相一扯,错开身躯。 细沙瞬间流尽,金锣大作,亮彻山谷,孙兰仕带着沁阳赶至阵心,却听四处喊杀声已齐齐停止。 谢晴瑶跃上杆头,高擎右臂,掌心中一块黑金大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真武令,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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