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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阆    泥封一开,清香四溢,从奕亲手斟了半杯奉给叶秋:“这是去年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混杂黍米而酿,有益寿延年之效,您品品?”    “谢侧君。”叶秋急要站起。    “叔叔宽坐!”从奕把臂按住,浅笑吟吟:“这又有吉祥酒之称,多用上等白菊,我为爹娘又加了枸杞子,可补精气诸不足,明目安神,易容色,润肺津。”    “令尊令堂好福气。”叶秋语带羡慕,倒非为应景。一品菊酒,果然佳酿,味道又很是熟悉。再看从奕,温润娴静,清雅秀逸,仿若琼脂美玉一般。身处画眉阆,也是花柳繁华之地。回想方才所见:粉墙环护,绿荫周垂,院中磊山石,屋后筑清泉,两旁游廊穿梭,满悬仙禽异鸟。迎面精巧别致的三间抱厦,一色镂空雕花隔扇,直通堂屋,西首两间卧室,东边两间书房,皆以湘竹为帘,茜纱糊窗,隔挡着十锦花架、两开镜门并几扇屏风。书房内一壁皆是古书,对有琴台,侧置画案,稍间临窗炕几上摆着翠玉棋盘。打开花罩,露出白檀香床后半栏围屏,画着春鸟桃枝,浅溪碧水。一只白猫慵懒的趴在屏下,正打瞌睡。叶秋不由一阵恍惚,似回了雍丽华彩的长春殿,又如进了静怡巧致的惜花楼。    “若敬父后,新酿恐来不及了。不如以花浸酒?顺便还可泡茶、熬粥、蒸花糕。”从奕净了手,先将摘来的菊花分类选好,拈瓣去尾,有的盐泡,有的水煮,有的干晾。    “君上闲时也是好弄这些┄┄”叶秋看着那双素白的手轻捋花瓣,不禁又想起了往事。当年有了身孕,回宫禀告,皇贵君曾抚肚玩笑:若生了儿子就送来当个小徒吧?否则我这些本领可要后继无人了。又道:忘了,你家那位更精此道,若看不上闺中游戏,怕我耽误了你们的宝贝儿,舍不得送来,那可如何是好?言笑犹在耳旁,斯人早已长逝,当初尚在腹中的血肉,若能成立,如今也该如侧君这么大了吧┄┄许是他去天上瑶宫月殿为徒了┄┄    从奕正说闲话,不妨一抬头看见叶秋满腮是泪,吓了一跳:“叔叔怎么了?”    “啊┄┄”叶秋忙就举袖遮掩:“看见您,想起君上来了,有些难过。”    “哦┄┄”从奕递过一方素巾:“幼时见过父后,真天人之姿,我实不能比。”    “容貌是不相像┄┄”叶秋强自笑道:“可不知怎的,总觉哪里熟悉。”    从奕羞怯低头:“王主也这样说过┄┄”    “是吗?”叶秋暗道:怪不得眸眸对这位侧君总是另眼相待。“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自己是您喂大的,您比父后还宠惯人呢。”从奕笑道:“所以她这么淘气。”    “王主小时很苦┄┄不过好在她生来结实,极少生病,不像┄┄”叶秋又想起自己的儿子来。    “不像我┄┄”从奕却是想起云瞳那份龙精虎猛来,俏脸微红:“早产两月,天生不足,几次在鬼门关上晃悠。”    “你也是早产两月?”叶秋一愣。    “还有谁是?”从奕惊讶问道。    “嗯,都说七活八不活,也不知是什么道理┄┄”叶秋避开眼睛,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侧君生辰是哪一日?”    “正月三十。”    叶秋没来由的生了失望:“属马?”    “是!”从奕笑问:“刚才叔叔说养胎八月落草得活的是哪个啊?我认识么?”    叶秋的眼神越发黯淡下来:“我有一子,与侧君差不多大,生在除夕之夜,将满月时┄┄”    将满月时,出了百官伏阙、皇贵君被贬长门之事,他为了王主父女狠心抛妻弃子,重回宫苑┄┄从奕曾听云瞳说起,那孩子似乎就在满月之日夭折了!为此,云瞳常含愧疚,不知如何补报叶秋这份恩养之情,丧子之痛。从奕暗悔失言:怎么今日竟因自己好奇揭开了人家的痛处。    “可能因我戒断漪澜草瘾不久,体质尚弱。孩子生下来又瘦又小,哭都没有力气┄┄”叶秋说不下去了,抹着眼睛问道:“侧君后来是怎么养好的?”    “本来也快没救了,不想遇上了医仙┄┄”从奕回忆道:“我听母亲说她抱我前去求治,在一座草庐里住了半年,能翻身会坐着了方让回府。之后就在家里调养,也是七病八灾,每隔两月都会发烧,到六七岁上才渐渐好些。”    人家就能遇上医仙,我的孩子却没这样的福气┄┄叶秋已是第二次听过从奕这段经历,羡慕感叹不能自己。    “医仙曾说,让我多练骑射,强身健体。”从奕也有烦恼:“可爹娘就是不允,说那些危险辛苦,我经不住。弄到现在,我连马也不会骑,都不能陪她┄┄唉┄┄”    “少爷,侯主和主君是把您当眼珠子一样爱着护着呢!”小唐一边帮忙往菊花水里兑冰糖,一边热心言道:“别说练骑射功夫了,就您荡个秋千,我看主君都紧张的很,生怕您从半空里掉下来摔着。”    从奕很是无奈:“小时是娇弱了些,现在我可都好了啊。”    “那也是被一点一点呵护好了的!”小唐笑道:“都说娘爷怜娇子。三少爷皮实的很,侯主就不大管他。”    “我倒羡慕三哥呢,跑马拉弓,样样来得┄┄”    叶秋明白从奕的心思,温言劝道:“圣上建丰宁围场也为消暑,明年若还太平,旨意就会让各家王府携内眷前去。”    “真的?”从奕心头涌出了喜悦:要是那样,我就也能和眸眸一起“出塞”了┄┄    “少爷不会骑射有何关系?反正王主在呢!”小唐“嘻嘻”笑出了声:坐到妻主马上,让她搂着抱着,不是更好?    “你怎么那么些话,拿花模子去。”从奕虽嗔,眸中却是光华流传,泛起一层动人的羞喜。    眉如远山,眼若春水,顾盼间都是多情┄┄叶秋怔楞之余,又细细端详他半晌:“侧君那个┄┄那个吃山楂起疹子的毛病一直留着了?”    “哦┄┄是!”从奕收回遐思。     “家下别人┄┄也有么?”    “嗯┄┄”从奕低声答他:“第一次发疹子时听我爹抱怨过:怎么和你娘一样一样的。”    “寿宁侯也有这个症候?”叶秋吃了一惊。    “可能吧┄┄” 从奕并不确定:“娘亲从不吃山楂、黄果。我二姨母也是这样,还拿此隐疾当了借口,把爵位让给妹妹,自己游山玩水去了。”    “原来真是遗传┄┄”叶秋暗自叹气:要是小小也染了他母亲这个毛病,自己又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骤发疹患,如侧君那日急迫危殆,可如何是好?    遗传?是不是怕我以后传给孩子?从奕却是想到另一面去了,只怕云瞳的亲戚长辈会因此嫌弃自己,急急解释:“医仙说了这并非大病,不妨别的。”    “哦,侧君莫要误会,我没有其它意思。”叶秋见他慌张起来,便柔声安慰:“许多人见不得春天柳絮,闻不得百花香气,和您吃不得山楂、黄果是一样的。不碰那些东西也就是了。”    “嗯。”从奕见他体贴,即生亲近之意:“眸眸也这么说过,她也不在乎的。”    “见不得柳絮,那不是春天不能出门了?闻不了百花,那就只能赏青枝绿叶了?”小唐取回模子,正听见这两句,笑着插嘴:“这些人可比少爷您惨多了。”    “是。”叶秋点头附和:“侧君不用放在心上。”    “嗯!”从奕这方又笑了回来:“草舍如篱要浸几日,菊花粥也要熬上一会儿,叔叔别急。”    “不急。”    “那我就请您一起用膳了?”从奕笑靥如花:“您和我多讲讲王主小时候的事儿┄┄”    ┄┄    眼见菊花酒就要浸好,从奕竟不得闲暇了。英王寿诞将至,虽然她与诸王大臣侍驾远在丰宁,京中各亲贵府第的内眷却仍按礼节前来恭贺。一时车来轿往,宾客盈门。英府正君未娶,款待各位诰命的差事便着落在侧君身上。从奕每日天明即起,按品大妆,由寒冬陪着到燕贻堂来。    这一日,端王君甄氏、和王君姚氏、恭王君随氏带着各自府中有封诰的侧君一齐到府,从奕便迎至阶下。    “大婚后还是头回见你,这气色可真不错。”甄氏在这几个人中是长辈,说话自带矜持。    姚氏却是个爽快性子,开口就笑:“人逢喜事精神好。嫁的如意妻主,百事称心,气色还能差了?”    从奕玉面骤红,先向他们低头问安:“各位王君好!”    “这多见外啊?”随氏拉着他笑道:“你叫声姨父、姐夫就行了。”    从奕下意识瞧了眼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位侧君,虽都礼貌笑着,笑的却都不好看。    “怎么不见凌霄宫主啊?”甄氏问道。    “哦,宫主得碧落大祭司赏赐神符,需礼诵数日,不能见外客。”从奕答道:“请王君见谅。”    “那英王的侍郎公子们呢?”姚氏闪目往从奕背后看去,除了寒冬居然只有几位管事小厮,大不像样。    “咳┄┄”随氏见从奕有些尴尬,含笑打了个圆场:“想是英王都带往丰宁去了。人家受了伤,身边总得有人照顾。”    寒冬看了看对面几位王君的仗势,暗叹一气:王主不肯多娶,娶回的又都是麻烦,这场面上的事儿就格外让人为难。就想藏起池敏,也不能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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