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贻堂 若怜身为公子小侍,并无资格进到堂中伺候,只能等在廊下,听里面斛筹交错,燕笑莺歌,不知被传来站规矩的离凤又遇怎样的难堪,不禁叹息连连。 “你这是怎么了?”小唐瞥他一眼。 若怜咬了咬唇,小心翼翼问道:“哥哥,王君们聚会的场合,我家公子也能出席?” “你家公子不是一般人呗!”小唐不冷不热的回他一句:“依着规矩,若府里有正君在,莫说侍郎公子,连我们郎主也进不来燕贻堂呢,除非人家带了身份相当的侧君来,需得另外款待。可咱们王府,历来是有些与众不同。” 这份与众不同便是因离凤而起,赐独门独院不说,英王还每每通宵留宿,要知道别家王府,连侧君都未必有这个待遇呢。若怜瘪了瘪嘴儿,小声分辩道:“王主待两位暗使大人也是一样⋯⋯” 一样什么啊?小唐暗嗤:他们那公子身份是虚的,这辈子能不能等到还哨脱部还两说着呢。 “唉,就盼着王主早娶正君吧。我家郎主能卸去重担,安心待喜;你们公子也能躲个清静,不来站堂了。” 若怜听他言词倨傲,不由皱眉腹诽:“说的自己多能耐似的!缘圆居和问归楼那两位明摆着不愿意应酬这些事,一早躲的远远的。我们公子固然熬的难受,你家侧君就觉得舒坦么?听听里面都谈的什么?正君怎么管家治人!就算画眉阆抢在前面生了娇娇,那也不是英王嫡女⋯⋯” 王君们聊的很是热闹,和王正君姚重华正不忿言道:“都说我厉害,爱收拾人,我可收拾谁了?和府四个侧君之位填的满满当当,我挡着哪个生儿育女了?侍郎公子,没叫一位空度春宵。就是那些侍儿小厮,无论性子多顽劣惫懒,王妻说句喜欢,我也没有不赏名位的。你们打听打听去,韩腾当日是怎么当豫王正君的?是怎么折腾竹水苑那些男人的?那才叫厉害呢!” 堂中气氛忽就冷了下来,竟没一人应声。离凤侍立在旁,微感诧异,见从奕神情有些紧张,频频去看寒冬,对面恭王君随乐旋饮茶呛住,正胡搡胸膛,他带来的几位侧君各个低头,有的理袖,有的揉额。 寒冬朝手下管事一努嘴儿,上来数名小厮奉上精制面点:“这是用府中菊花新制的,请诰命们尝尝。” “古话儿说的好,娶夫娶德。”端王君咳嗽了两声,把话题岔开:“凤后千岁便是我等的榜样。不请封邑,不修宫室,不官外戚,上古贤后也不过如此啦。宫闱⋯⋯也肃静,君卿⋯⋯咳⋯⋯也和睦⋯⋯” “抚育皇子也辛勤,管理宫务也妥贴。”姚重华幽幽补了一句:“处处都恰圣心,真是难得。” 随乐旋点头言“是”,暗生嗤笑:贺兰后据别人之子为己有,闹得六宫怨声载道。前不久皇二子生父暴薨,不知传出了多少新闻。这也能叫宫闱肃静,君卿和睦? “前儿我有些肝疼,想请何先生过府给看看,不想他却是在宫里照料龙胎。”端王君脸显忧色:“戴贵人怀娠不都四五个月了吗?怎么还不稳当。” “就说呢⋯⋯”姚重华撇了撇嘴。 “我听老人讲女孩在肚里淘气,男孩乖静。”随乐旋笑道:“贵人这一胎想必不凡⋯⋯” “呦!要能降诞皇女,可是泼天的喜事!”姚重华合掌就叫“阿弥陀佛”:“都盼了多少年了?我都替祖宗们着急。” “来,咱们同饮一杯,祝戴贵人顺利生产。”端王君持盅一敬。 姚重华笑得意味深长:“国本早定⋯⋯” “大胤长安!”随乐旋仰头饮尽。 从奕并不多言,随着他们把酒喝下。离凤瞧了瞧他的脸色,只少少添了半盏。 “你们一起参加御选,又是先后新婚。”姚重华指着从奕朝随乐旋笑道:“差点就当了兄弟⋯⋯也该互相贺贺。” 寒冬听得眉头一皱。 随乐旋脸上并无丝毫不悦:“连襟不也是兄弟?盼与锦衣郎多多亲近。” 从奕见他如此,自忖身份,只得先起身奉酒:“六王君请。” “还是以茶代酒吧。” “怎么?”姚重华挑眉问道。 “二王君有所不知。”随来的恭王侧君徐氏笑道:“我家君上有喜了。” “呀?”姚重华一愣:“多久了?” “也是才知道消息。”随乐旋脸泛红晕。 “那该好生养着啊?”端王君忙道恭喜:“怎么还出来走动?” “一来,礼不可废。二来⋯⋯”随乐旋弯唇而笑:“也想同姨父、连襟们聚会聚会。” 离凤见从奕有些发呆,手中的酒杯都是半倾,忙在旁低声提醒“侧君⋯⋯侧君?” “啊⋯⋯”从奕压住心头忽生的失落,强笑拱手:“六王君大喜。” “你有好消息了没有?有了可别瞒人。”姚重华故意揶揄:“左不过今天再多送份礼,姐夫我还拿的出来。” “我⋯⋯没有。” “怎么还没有?”姚重华笑声更响了:“不是都说小七⋯⋯非比常人么!” “咳!”寒冬冷冷盯了他一眼。 姚重华只觉肩头寒风扫过,笑容有些僵涩:“哦,我倒忘了,小七中毒受伤⋯⋯不知好了没有?” 离凤知道自己不该多口,可看从奕有些怔楞,还是咬牙抢在前面对他说道:“侧君不必过忧,王主现在圣驾身边,又得诸王照料,必然大安⋯⋯” 从奕呆了一瞬,这方回神,重又端起酒杯朝着姚重华一晃:“有劳王君挂怀。” 姚重华盯了离凤两眼,慢慢饮尽杯中之酒,笑对从奕言道:“生养是大事,男人想要长命百岁全指着这个呢,你可别掉以轻心。管着妻主少逛一次青楼,少喝几顿花酒,别叫狐媚外道欺负到头上来⋯⋯说话就能有了。若只是心软,由着女人胡闹,到头来吃亏的可是自己。年纪老大,性命成忧,到时再去独霸寝床,可就晚了。” 这位王君不知是何出身?言词泼辣还百无顾忌。离凤默默想着:讥讽我也就罢了,怎么几次都敢捎着凤后? 几位侧君都往离凤脸上瞧: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在窑子里待久了,果然没有廉耻。 从奕却恐离凤难堪,闪身挡住了那些肆无忌惮的嘲讽目光,不轻不重的笑回姚重华:“谢您提醒。我们王主为国操劳,久在战场,哪有那些闲情逸致呢?偶一前往花柳之地,也为宴请。” 端王君差点笑出声来,忙着举袖挡唇:人家英王每日不是操劳国事,就是征战疆场,好不容易有了空闲,还得惦着她二姐在家被拘管的难受,请去夜欢楼逍遥一场⋯⋯和王君你在此大放阙词,真好意思⋯⋯ 姚重华登时恼了,待要反唇相讥,被随乐旋一笑拦住:“谁家女人没点子风流□□?恭王和我说过,现今六国商人的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谈的,单票都是在花郎大腿上签的。不会逢场作戏,可捞不着什么好处呢。” “我一片好心,管别人爱听不听。”姚重华白了从奕一眼:“先皇宫中曾十年无主,有人自觉过的舒心快意,后来呢?” 这是连孝贤皇后也裹进去了!从奕有些愕然,不想他竟嚣张若此。 “重华,你少说两句吧。”端王君打个哈哈:“咱们是来给英王贺寿的⋯⋯” 姚重华却不肯顺坡下驴,又道:“锦衣郎琴弹的好,上次千秋宴大伙都没听够,今儿机会难得,可以一饱耳福了。” 那言词、那音调就好像在吩咐自家一个乐奴似的,从奕立时停步,脸色极是难看。 “锦衣郎的妙曲只怕都是给英王一个人弹的⋯⋯”随乐旋笑道:“琴瑟和谐,是人家闺中乐事。二姐夫就不要横档其中了。” “侧君!”离凤轻声禀道:“不如让您指教过的小乐班为王君们奏上几曲,以呈敬意。” 从奕眼睛一亮,又恢复了雍容之态:“他们技艺浅陋,只有《小重堂》还勉强像样,请二王君赏鉴。” “你⋯⋯”姚重华登时气结:《小重堂》是胤戏《灵珠》里的一只曲子,讲的是龙子嚣张跋扈,不敬公婆,赶走弟妹,打骂妻主,惹得天帝震怒,拔下了他的逆鳞,变成一颗灵珠还债的故事。 “还有《满床笏》、《南柯梦》里的几个小段可听。”寒冬不等后命即让小乐班上堂:“不知王君还喜欢什么?我叫他们预备。” “⋯⋯” “六王君新有佳信儿,曲乐不宜过暄。”端王君给随乐旋使了个眼色:“你点一支吧。” “那就《绾青丝》好了。”随乐旋小脸微红,对着从奕一笑。 伊人不在,心随天涯,青丝为誓,两情无暇。从奕自己是个痴人,见有同类,心生好感,暗道:还以为长宫主之子会如何骄横,不想竟是这般温文尔雅,礼貌周到。不似那个和王君自命不凡,颐令气指,实在令人生厌。 好容易吃完了宴席,王君们相继告辞。随乐旋走在最后,与从奕把臂笑道:“二姐夫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姚氏一门为忠王死难,只剩他一人教养宫中,很得先帝喜爱,又被铁氏宠惯。圣上即位,他敢跑去坤德殿给和王讨要爵位。气势雄盛,由来已久。遇事儿你让着他就是了。” 从奕口里答“是”,心头仍是反感:怪道眸眸说这些贵戚故步自封,矜傲压人,其实百无一用⋯⋯今日我可亲自领教了。 “我看你也在着急孕事。”随乐旋低声笑道:“有个法子很灵,不用吃药,你可以试试。” 从奕听他说了两句,玉面立时红透:“我⋯⋯那个⋯⋯不是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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