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犯游街所用是辆漆红高车,上立一根铁柱,垂着四条链锁,中央伸出一四棱短柱,偏后方直竖着三指宽一个长圆物什,最下面各有圈状卡锁。因冯晚已被判归还妻家,所以由仵作公公并几个内役揪他上车,先将两臂吊起,双腿分在棱柱左右,撕开内裆,避过婴沟,对准那长圆物什缓慢下坠:“你最好松着些劲儿,否则得疼死!” “啊!”冯晚只觉身体又被劈裂开来,内腹翻搅,痛不欲生,却连哀嚎都已变得嘶哑。 仵作公公箍起他下颏儿,往舌根处卡了个夹子,又塞了颗药丸进去:“男犯游街没有不想死的,可惜……解脱不了。还得让你全程醒着,知道自己背妻偷人是个什么下场。”见内役蹲下身正拽冯晚足踝,连忙拦住:“他还是处子呢,就别再往下插了。” “呦,公公今儿改脾气了?”内役笑道:“心疼一个淫.贱材儿作甚!看他漂亮?” “大人交代了,游街之后得让他圆房去,衣裳都没叫扒,可见还留着体面呢。”仵作公公指导着他们摆弄:“留长两寸,让他自己支撑吧。”又拍冯晚脸颊:“不想伤着别处,你就好生绷劲儿。要是没了力气,那东西在内道乱捅,可不知会捅破哪里。” “唔……”冯晚踮起前脚,股间疼痛稍缓,踝骨却立时就被圈链磨红。 “三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仵作公公碰到他身前一个硬物,忽然想起那把贞锁来了,就将两旁袍襟分开,让它挺直露出个轮廓:“嘿,这会儿反应倒快。” “唔……”冯晚下意识想要并腿,前面挡不住,后面更刺入几分,疼的五官都挪了位置。 “行了!”仵作公公笑道:“你勾引英王殿下的本钱不错,就别遮着掩着了!” 车出京兆尹衙门,先入前正街,转荣盛大街,经唐槐街绕回,百姓将两旁道路挤了个水泄不通,都要看看这件惊天大案中弃妻惑王的小女婿是个什么妖媚模样? 衙门口空了下来,陈琅迎风矗立,面色白的吓人。管家扶着她一刻也不敢松手:“主子……咱是跟着看去,还是……”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陈琅似乎笑了一下,管家看在眼里却觉毛骨悚然。 “我很想……杀人!” “啊?”管家哆嗦着差点跪下:“主子……不能,不能啊……” 堂中,大祭司求情未果,被黑衣神使强拥而去。贺兰桑看主审的几位王臣喝茶的喝茶,看卷宗的看卷宗,打瞌睡的打瞌睡,竟无少许异样,不禁跳起来质问:“我说,诸位是不是太狠心些了?花朵似的一个孩子,谁愿意冲喜嫁给不能人道的妻主?爱慕别的女人而已,又非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打几板子以示惩戒也就罢了,怎么让他游街?千人唾,万人骂,他还如何活的下去?” “违礼教,伤风化,自来动摇国家根本。”张淮昌冷冷一笑:“怎说不是大罪?倘若天下男子皆效其行,国将不国!是以决不可小视。” “嘿……贺兰大人又在怜香惜玉了。”端王笑道:“其实不必担忧。姬大香也和你一样,舍不得这个妖冶浪荡的小美人呢!打一通官司,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把他要回去。” 恭王暗自皱眉:陈娘子似乎就是这个打算……要回去,做什么? “姬大香诬告小七,咱却不能反讼,着实窝囊。”和王一嗤:“正好小女婿给她戴了顶绿帽子,借着游街,让上京百姓都笑话笑话她。本王倒觉解气。” “噗……哈哈……”端王、恭王、苏勉、张淮昌都笑了起来。 寒冬才出衙门,就捂着小腹踉跄栽倒,被蓝月忆一把抱住:“冬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寒冬推开了她,自己扶着一棵枯树勉强站稳:“官司打成这样,等王主回来,如何禀告……” “也只能如实禀告。”蓝月忆叹了口气:“冯晚当堂翻供,搞得我们都措手不及……” “就算按一月的口供说,最后也还是要他担罪。”寒冬想起冯晚出堂前对自己的嘱咐只予嗤笑,心下无限愧疚:“大约他自己早就明白了……” “冬哥,你别太难过。”蓝月忆看他容色憔悴,也不知该如何解劝:“王主就算回来,也不能违抗圣意啊……” 游车已到荣盛大街,清涟随着人群一路小跑,李慕身不由己的跟在后面,不时拽他几下:“别看了。” “我不是在看热闹。”清涟愤怒的甩开了他:“我要去救小晚。” “你救不了。”李慕一把将他薅住:“不为看热闹就早点进宫去求你哥哥。” “就求来什么,小晚也等不及了。”怒气激红了清涟的双眸:“他已经活不下去了,你看不出来吗?你成日带着假面,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情!” “……”李慕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狰狞面具,忽而惨笑:“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懂?”他反拧起清涟手臂,迫他往兴奋笑闹的人群看去:“她们只是看客,一群无心的看客,也是一群可怜的看客。她们压根儿不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不过听风是雨,顺水推船,就能让案子以自己喜欢的样子结束。 你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同情姬大香!呵呵……为什么要同情姬大香?她身躯羸弱,内心扭曲,娶了美貌夫郎不能享用,只会靠辱骂毒打来逞妻主的威风。她被自己男人抛弃,成了天下笑柄,却还想着把他要回来继续折磨。你说百姓们真的同情她么?不会!遮掩在‘同情’之下的其实是鄙夷,是讽刺,是永远不会明说实讲的嘲笑!” “为什么不明说实讲?”清涟怒问。 “因为礼教,因为人心,因为她们也没有多强多好。”李慕在笑,笑的无比难听:“女人当着妻主,难道可以纵容夫郎因为自己不强不好就随便离开吗?不错,姬大香是个废物,可女人们在嘲笑废物时都会想,自己在夫郎心里会不会也是个废物?夫郎们嫁给自己,不是因为自己多强多好,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纸婚约,终身禁锢。维护姬大香?呵呵……她们真正维护的是自己!” “那男人呢?”清涟强自叫道:“为什么也不同情小晚?他们嫁了废物,过的不苦不甘么?为什么还要作践和自己一样的人?” “还是因为礼教,因为人心,因为他们的妻主不强不好。”李慕笑的声音越来越大:“自己已然认命,为什么会有如冯晚这样的男人不肯认命?他凭什么就能离开病弱无能的妻主,转投多情英王的怀抱。英王是谁?六国之中最强大紫胤的尊贵亲王,不说权势才能,就是容貌也比自己嫁的女人美过千倍万倍。冯晚又是谁?犄角旮旯里的一粒尘埃,日头照不着,天神看不见,为什么就敢大喇喇说爱慕英王?” “爱慕也不能说么?”清涟吼道。 “何止不能说,连想都不该想!”李慕脸上的面具显得越发狰狞:“你知道冯晚一直以来都是怎么活着的么?很卑微,很小心,亦步亦趋的守着规矩,就怕别人说他生出妄想。可他还不够卑微,还不够小心,他竟然真的爱上了紫云瞳,从此再没办法藏起自己。他是个小傻瓜,如果继续卑微,继续小心,继续蜷成一团待在犄角旮旯里,也许慢慢的会被人遗忘,遗忘掉他的美貌,他的聪慧,他的善良天真。可是现在,他居然“恬不知耻”的说自己爱英王,还说自己很想得到英王的爱,哈……说出来会是什么结果,贺兰少爷你都看见了。你也都听见那些人在笑他什么了:咎由自取!” “不!”清涟梗着脖子喊道:“我不信人心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也不愿意信!”李慕似叹似笑:“我师傅说,人心有时清如水,有时浊如墨,清清浊浊,大概连自己都辨认不明。冯晚在你我心中是蒙冤受屈的无辜男子,可在这些围观看客的眼里,他是个贪图富贵的淫.荡贱.货。” “他不是。”清涟嘴唇抖颤:“他有休书,他是被姬大香父女赶出家门的……” “没人关心事实真相!”李慕一指人群:“因为真相让人无比讨厌!可是道听途说几句,胡思臆想几回,就可以把冯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尽情嘲讽,肆意诋毁,不管他实际上是不是,都足以使看客们狂欢。” “……”清涟满腮是泪,连退数步,忽而转身狂奔。 “你干什么去?”李慕一跃追上:“不要让冯晚看见你,他绝对不想看见你!” “我要和他说一句话……”清涟不顾一切往前疾跑:“我不要他就这么白白死去……” 高车之上,冯晚每想闭眼,小腿就会被细竹板狠狠击打。疼,哪里都疼,可疼的久了,也就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睁着眼睛该看何方?看痛骂他的人,耻笑他的人?一个两个,百个千个,似乎都是一种模样,他懒得分辩,也不想记住。看那些掷打自己的东西么?左不过石子,木块,菜叶,烂泥……他们想他像什么,就会扔什么!颈上忽被打中,很疼,歪头看原来是只破了底的鞋子。冯晚以为自己哭了,扬起头想把眼泪咽回去,这才发现又下雪了。雪伴着雨,一丝一缕,淋在脸上,挡住了眼眸。 怎么都是黑色的……冯晚努力睁开眼睛,天还是暗沉无光,云依旧浓重阴霾。他忽然好奇起来:不知十七年后的今日是什么天气。人说投胎之后,前事尽忘,他大概不会再来此处了吧。只是……若把什么都忘了,他还能遇上她么?她还会认出他么?届时会不会又有千重万重的阻隔,一样不会圆满?还是不要投胎了,就化一缕清风,就变一朵流云,就当一个无形的魂魄,最好,最干净,最简单,因为每日都能守在她的身边…… 又一板子打在腿上:“不许睡,不许晕……冯氏,好生悔你的罪吧……” 如果爱等同于罪,我真的愿意永生沉沦!冯晚无声笑了一下,忽听车旁有人嘶声大喊:“小晚,小晚……” “贺兰……”李慕不知清涟要干什么,拉也拉不住,叫也叫不回。 “你送我上车,我就和他说一句话。”清涟抹去眼泪,紧拽李慕手臂:“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李慕听见自己心里深叹一声,忽然扬手推出一股劲力,直接将清涟送上了高车。 “小晚!”清涟猛地抱住冯晚,双手捧起他脸颊:“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 冯晚恍恍惚惚的,虽然睁着眼,眼里已没有了一点光彩。 “不要死!不能死!”清涟贴近他的左耳:“我告诉你,紫卿平生最恨之事,就是自己狠心杀死自己。小晚,昨日寒总管来求我写信给紫卿救你。她会回来的,她就要回来了。你不能让她回来看见你化成了风、化成了灰,化成了魂魄。小晚……小晚……” “什么人在此搅扰!”护军并内役们被突然闯上车的人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纷纷扭住清涟,也不问姓名,直接扯拽着扔下了车。 李慕一纵将人接住,只见高车‘嘎嘎’响着,继续前行。 “小晚……不能……小晚……”清涟声嘶力竭的喊着,直到看不见车影了,转又放声痛哭。 “不许睡!不许晕!”竹板连击数下,疼痛又自腿间涌上心口,冯晚没有睁开眼睛,只在无声息的抱怨: 贺兰少爷,你不让我死……很残忍…… 真的很残忍……你知道么…… …… 最近章节可能有些出乎大家意料,春晓感同身受。只是,历史中的‘现实’远比书中描述更为冰冷残酷。没有将冯晚写“死”,不是因为他作为男主要自带光环,也非为了强行虐而后再强行HE,只是因为春晓觉得,相对于冯晚之“死”带给我的警示,远不及冯晚之“生”将带给我的震撼。生命是渺小的,同时也是伟大的;生命旅程是艰辛的,同时也是美丽的。历史中,无数类似冯晚的人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死了,也许换回的只是我们的一声叹息。而当万种理由应死,却得一线而生,他为何而生,如何而生,更使我思考!是不是“冯晚”死了,之后就不会有“人”再死?还是冯晚能生,之后和他类似命运的人也就能生,甚或不再有此非人之遇? 写这个段落用笔多费,概因非述冯晚一人,实为群像,包括围观看客,皆录笔下。春晓也在审视自己,如果身历其境,会是其中的哪个?至于紫云瞳,作为女主近来是缺乏了一些存在感,不过书名《碧落十三香》,请容春晓少耍无赖,很快放她和大家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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