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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扬眨眨晶亮的眼睛,弃笔下炕,也要阅看密报:“父后说开疆拓土,是指要打哈赤了?”    “嗯?”葛后颇觉意外:“你听谁说的,阿素?”    雪扬摇了摇小脑瓜:“斯王出使紫胤事毕却不回京,反被父后派去了东北大营,我问师傅们这是何故,她们叫我自己琢磨。今听父后一言,豁然开朗。当年,哈赤不讲道义,欺负人家孤儿寡父,害得哈先全族远走雪山,几乎冻亡。现正该由我大璃为斯王做主,打掉哈赤。”    “打掉哈赤之后呢?”葛岩听她一个小人儿分析了半天,心中极是惊异。    “为哈先复王旗,使斯王镇北疆。”    “哈赤也好,哈先也罢,早就并入了我大璃版图。”葛岩笑问:“收拾一个,扶持一个,只能算平乱,怎说拓土开疆呢?”    “……”雪扬蹙起了小眉头。    葛岩并未解释,自顾自的回忆起了幼时,似乎不胜感概:“打小儿我有个爱好,和兄弟姐妹们都不一样,就是爱听长辈们说话。从家长里短听到国策军政,没有烦的时候。姨母相国大人养了许多清客,时常闲谈,议论朝廷得失,品评六国人物,我扮个伺候茶水的小幺去听,一站就是整天,耳朵舒服了,腰腿可累惨了,回后院还得挨姨父骂,外加拿月例银子送管事公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让下次再偷溜出门。”    雪扬上手牵他衣襟:“我也爱听父后和人说话,我想……”    “一年元宵节,姨母摆家宴,问我们都读了什么书。”葛岩知道雪扬的小心思,先舀起个桂圆填到她口中:“兄弟们由着考问男四书,句句都能朗朗背诵。姐妹们就更了不起了,念过的书我连名字也没听过。满屋少爷小姐中就我不吭气。姨母再三问我,我说看了一本《野客曝言》,吓得一群乳公、看父抖如筛糠。”    “《野客曝言》?”雪扬不知这是□□,好奇问道:“谁是野客?都曝言了什么?”    “我以为得挨板子了,不想姨母说自己年轻时也爱此书。”葛岩爽朗大笑:“又问我有何心得,我说刚读时觉得很有意思,可听完五国联军大战合江的故事后,却感不足了。怎么这一段精彩书里竟没有呢?姨母说不是没有,是我不曾读着,然后就送来一套《碧落六国史》。先还怕晦涩难懂,试着一读,原来里面都是故事。进宫时我就带了这样嫁妆,到现在都爱不释手。”    “哎呀,师傅说我得再读两年书,才能学《碧落六国史》呢。”雪扬急道:“父后和她们说说,过完灯节就开这一本吧。”    “先问你七哥同意不同意。”葛岩一刮雪扬的小鼻头:“回头又数落我拔苗助长。”    “不会的。”雪扬撒娇似的摇晃父后手臂:“他每次来都嘱咐我要多读书。”    “多读书,不是读死书。”葛岩挑了挑眉:“记得姨母有次问我们兄妹,读书是为了什么啊?居然有答‘姨母逼着我读,我只好读了’的……”    雪扬哈哈大笑:“这可不如不读了!”    葛岩点头:“轮到我说,我也不拽那些圣人言语,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回答姨母。”    “父后怎么想的?”    “我说人各有志,读书的目的自然也各不相同。”葛岩笑道:“比如我兄弟们读《男四书》,是为相妻教女;仕女们读《经史子集》,是为科考做官;商贾们读《考工盐铁》,是为发家致富;而如姨母者博览群书,则为治国理政,经世济民。若说我为何读书,不过是兴趣所在,每为触心之作废寝忘食。读后多思,能有所得,便觉如饮甘泉,不胜欢喜。”    “唉!”雪扬学着师傅滦平的语气音调,喟叹不已:“书,亦求知音也!”    “就是如此。”葛岩喜她聪慧:“先明白为何读书,才知道怎么选书,念书也会更有意思。”    雪扬想起滦平之前进言“希陛下用人所能,且使人尽其用”等语,贯通融汇,直如醍醐灌顶:“原来读书也是一样……”    “至于方才我问你的,自己答不上来,可以先听听别人的看法。”葛岩命收好御笔,拉雪扬同坐,看她指甲长了,便亲取小锉帮着修剪:“逢五议政,王臣们要集中奏事,以后你也参加吧。”    “好!”雪扬刚才就想求这个特权,闻言大喜:“谢父后。”    “只许旁听,不许发话。”葛岩嘱咐道:“听完一场,我要问你感受的,也不许走神。”    雪扬连连保证:“不说话,不走神,我都记下了。”    “别人家的娃娃在你这个岁数,字都未必会写几个。”葛岩叹道:“谁让你被先皇看上,当了九五之尊呢?要享福,先得能吃苦。读书、听政、看折子,一样一样来吧。”    “女儿不觉苦。”雪扬神采飞扬:“父后辛苦几年,等女儿亲政之后一定让您享清福。”    “……那敢情好!”葛岩一怔:等她亲政……以元服日算,也不过还有六年多。我才三十出头,就要安居在慈宁宫里‘享清福’了,孤孤单单,冷冷清清,那可怎么忍受?    雪扬并未觉出他神色有异,吹吹指甲,转问张之零:“就到灯节了,七哥会来请安吗?”    张之零躬身禀道:“没见元寿宫主奏请入宫。”    “哦!”雪扬揪然不乐。    “他又拿守孝来搪塞。”葛岩也随之撇嘴:“不过父子、兄妹诉诉家常,有何违礼之处,倒让皇帝和本后三请四催。”    张之零赔笑道:“奴才这就再往相府走一遭儿。”    “回来。”葛岩忽然起了个念头:“以前每年灯节,先帝都要出宫与民同乐。今陛下登基,虽在冲龄,敬天法祖,亦当循规守矩。我的意思是就在万春园办一场灯会,拟玉渊盛景,设各色商铺,王亲等置身其中,皇帝亦可微服前往。”    “呀!”雪扬拍手便叫:“好主意,好主意。让七哥他们或扮行客,或装掌柜,买东西、卖东西,全和街市上一样;呼朋引友、赏灯猜谜、与朕不期而遇,相谈甚欢。”    “每家王亲贵府都要立个买卖,挂个招牌。”葛岩笑道:“任是金枝玉叶,凤女龙孙,都不许穿戴什么朝冠霞帔,闹什么我贵尔尊,见着本后与陛下,也无须磕头行礼,只作布衣初见,陌路相逢。”    “好玩儿,真好玩儿!”雪扬越想越觉有趣,大眼睛熠熠发光:“我扮个什么模样呢?我开个什么铺子呢?”    “游街逛园讲究热闹。要是人少了,撑不起,不仅转悠着没意思,连个‘红红火火’的口彩也讨不着。”葛岩对着殿中伺候的张之零等宫监言道:“你们也都帮着想想,怎么才能更热闹一些。”    张之零连说了几样,舞狮子、踩高跷、跑旱船,又道:“碧落王朝传下习俗,这一晚拜庙、求签、祷姻缘都很灵验,有不少小郎借机出门相看妻主呢。”    “哦!” 葛岩先是想到了妹妹葛绒的婚事,继而又想起两个人来,不禁掩唇一笑:“既是好日子,不能错过了,我知道真有一眼就相看中的呢。”    张之零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让官家小郎们也来参加灯会。人杂事多,不好掌控。万一闹出乱子,被御史纠问,主意是自己出的,能不受挂累么?他一个激灵,又忙劝道:“太后,热闹归热闹,防范可不能松啊,毕竟……”    “我自有安排。”葛岩摆了摆手,忽见雪扬歪头不知正想什么,唇边堆着一个狡黠笑容。    “皇帝?”    “啊!”雪扬回神,看太后满含探究的看着自己,立刻将眼睛眯成了两条缝:“我……这就告诉馨馨:说什么也不带他去……”    “……”葛岩一怔,见她蹦蹦跳跳的出殿去了,方揉额苦笑:“这孩子!分明是忙着告诉阿素:说什么也不许他不去!”    “太后最体贴陛下。”张之零赞了又赞:“陛下也最孝顺太后。”    “由着她玩个痛快吧。”葛岩敛去笑容,叠好密报,亲自写了攻打哈赤的懿旨命传兵部尚书:“先办了军国大事,咱爷们再过灯节。”    ……    雪璃葛相府    御前小宫监胜葆传旨前来,详说了万春园灯会安排,末了捧上一套华贵的锦帽貂裘:“陛下担心宫主受寒,让穿上这个再去赏灯。”    “臣侍谢陛下恩典!”素问玉白的手指在貂裘上轻轻划过:“只是穿上这个,谁都认出臣侍来了。还怎么与陛下陌路相逢,与谈共欢呢?”    胜葆“哎呀”了一声:“陛下就怕宫主推脱,倒忘了这一层了。”    素问微微一笑:“王亲国戚都会参加么?有没有告假的!”    “太后和陛下邀请之人,不容告假。”胜葆偷偷念了一串名字,宜平郡王雪拓也在其中:“还有现住您府上的金乌谢家贵客,也会出席。”    还请她!柳昔在旁听见,眼睛立时瞪圆:卖了多少儿子换回这张葛太后的请帖……别人还要煞费苦心的琢磨开什么买卖,她不用花一点心思,就摆个招媳擂台好了。谁能堆出金山银海,谁就能领回一个绝色夫郎。    “大总管这是……”胜葆正找他这个丑八怪呢,不妨回头被那副气恼之下变得更丑的模样吓了一跳。    “啊……嘿!”柳昔由怒改笑,瞬间又丑了三分。    “陛下也请您参加灯会。”    “……什么?”柳昔一指自己鼻头,完全不敢相信。    素问并青龙四侍皆惊异看来:竟然还用了个请字?    “另有几句话……”胜葆先向素问辞行:“陛下让单独交代给柳总管。”    小妹最近怎么总是找他?素问的眸光一下子就凛冽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哥哥的面说呢?”    “宫主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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