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昔送走胜葆回到正房，见素问冷眼盯着自己，心下好笑：这什么眼神？刚还一句一称“臣侍”，现在见妹妹与别人亲近，又当回哥哥来了。他故意不睬，专心听青龙几人商讨在万春园里摆个什么铺面。听来听去，又是开古董店，又要搭翡翠阁，像是想把相府司珍库都原样搬过去，不禁笑出声来。 “我说，陛下要看这些奇珍异宝，不会让宫主奉上么？或者就在宫里随便溜达溜达，什么好玩意儿不是她的。何必要兴师动众的往万春园折腾去？” 朱雀正说的高兴，被他一嘲，脸都垮了下来。 柳昔又道：“何谓与民同乐？就是太后和陛下想当一天老百姓。老百姓能拿出这些东西来么？” “难道叫宫主一位金枝玉叶也同我们一样，扮个褴褛乞儿？” “嗬……莫说宫主，你们也不能妆扮乞儿啊！”柳昔哭笑不得：“当老百姓不假，可得当个‘好’老百姓！” “什么叫‘好’老百姓？”白虎问道。 “得有闲钱，不为生计犯愁，钱多的能开买卖，钱少的也够买东西。得有闲空，没有俗务缠身，能脱身出来自在游逛。还得有闲情，愿意赏灯、嬉戏、会相好，吃饭，喝茶，凑热闹。”柳昔笑道：“太后一看自己治下，百姓丰衣足食，人人喜笑颜开，到处是国泰民安的盛世模样，心里才会满意！若看到宫主都破衣烂衫的流落街头了……嘿，就算知道是玩笑，一时忍下雷霆，也会心存怒气，秋后算账。至于陛下，要的是一家子团圆和美，亲密无间。你们弄一堆贵重摆设，又怕磕，又怕坏，又怕人家看不上，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和宫里的奴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种伺候没有两样，早惹咱们小主子烦了。” “就是说，不能使好东西，也不能用破东西；宫主不能逞皇子的威风，我们也不能装百姓的可怜；既不能让陛下觉得无趣，也不能让太后看着扫兴。”青龙看看素问，一脸茫然：“这可费脑筋了。拿什么行？扮什么好？” 素问斜瞅着柳昔：“你倒一套一套的。那就说说，该怎么让太后和陛下都高兴呢？” “玉渊三大街上开着哪些铺子，宫主不知道吧？”柳昔笑问：“何不亲眼瞧瞧去？” 素问想起他笑话自己“没见过世面”等语，撇了撇嘴。 “我看宫主金尊玉贵，却总不痛快，倒不如塌心过一天简单的日子。”柳昔想起雪扬的嘱托，心中感概，想劝素问放开心胸：“哪怕只是在万春园里呢！” 素问干涩的抿了抿唇。 陛下仁厚，一门心思挂念着体弱多病的胞兄，时时处处为你着想。可若是我，一再付出却始终不得回应，再热的心也要结冰了，还管你有何苦衷？柳昔拿眼瞧着素问：“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再想弥补，可就难了……宫主曾说，若陛下怎样，自己就能怎样……难道现在不能怎样么？非要等来生后世！明明这辈子还长的很呢……” “你少管闲事！”素问已明其意，心里却没来由的大不舒服：“就说摆什么买卖吧？” 青龙等人都听得糊涂，看看宫主，又瞧瞧柳昔。 嘿！从来拿人好心当驴肝肺。你活成个僵尸，关我何事？最后劝你这一遭儿，不听拉倒！柳昔压了压气恼，改了谄媚的奴才语气：“宫主开间衣饰铺吧？我在您门前支个卦摊儿，互相衬衬人气，好做生意。” “衣饰铺……”素问暗暗斟酌。 “不是有许多官家主夫会带小郎来吗？”柳昔眨眨眼睛：“投其所好才能门庭若市。” “我的铺子是要热闹一些。”素问心思一动：“多设小间，能让客人换装梳头。男女衣衫都要有，样式必须新奇繁复。” “啊？”朱雀一愣：“那试换起来多不方便啊？” “你懂什么？”柳昔嗤道：“试换不方便，就得排队。排队的多了，就惹人好奇。好奇的都进门了，生意就红火。” “生意红火了，铺子就热闹。”玄武咧嘴笑道：“是这个道理吧？” 柳昔暗瞟素问：铺子热闹，行事就方便了…… 行事方便了，这趟万春园赏灯就不白去。素问难得露出个笑容：“好！小柳啊，进货开张就由你来操持吧。” “是！宫主安心。”柳昔垂了头，暗自舔了舔嘴唇：我好言相劝，你不肯领情，那就别怪我为你妹妹两肋插刀了。她出的那些‘馊’主意……包你满意！ “小谢使人问我，孩子满月了，起个什么名字好？”素问完了一桩事，又想起另一桩来：“我想这事不宜草率，先有个小名唤着也就是了。” 连亲娘是谁都没搞清就来投胎的小迷糊蛋……柳昔“热心”的为之取了个谐音：“从东到西横穿碧落大陆，找来相府认亲不容易呢。叫‘觅觅‘怎么样？” “秘密？”素问挑眉看来：“太后若问有何秘密，你去替本宫回奏。” “呃……”柳昔也笑了：“世上的秘密太多，谁知太后感兴趣的是哪一件呢！” 素问眉峰即蹙：这人今天说话，怎么多有所指！ “要说秘密，大概也就临渊、凌藏谷、神山、惜花山庄这些地方吧……”玄武不懂人家眼神交锋，乱七八糟的接起了下茬儿：“遇仙洞也稀奇古怪的。” “遇仙洞？”别处柳昔尚有耳闻，这个名字却是头回听说：“去了能见着神仙？” 朱雀可逮着机会取笑他了：“怎么，你还想和神仙一起飞升到凌霄宝殿？” “看这世道……”柳昔摇了摇头：“百姓成日磕头祷告，神仙也忙的不能逍遥。我帮不了别人，就先顾好自己吧。” 玄武一本正经的告诉他：“遇仙洞是紫胤睿亲王给自己修的一处秘密别苑，听说云霞蒸蔚，烟月瑶光，奇花布锦，悬壁苍茫，仿若神仙洞府一般。” “说的美不胜收，其实未必。”柳昔笑道：“也许就是一堆顽石，一个破洞，里面的仙人是只大猿猴，哈哈哈哈！” “不可能。”玄武很是耿直：“睿王紫曼和虽出身皇女，却是个江湖奇人。遇仙洞落成之后，她曾盛情邀请十二大派酒聚。当时，真有不少人去了。临风望月，对酒当歌，还写成了一篇《遇仙赋》，极赞盛景斯筵，令人魂牵梦绕。” “只是景致不错么……”柳昔问道：“那有何秘密可言？” “秘密在洞门上。据说得使归元秘钥开启。” “归元秘钥？”素问先时没有在意，听见这句才起了些许好奇：“难道遇仙洞就是归元洞？” “不是吧……”玄武从没往这里想过。 “归元秘钥在紫曼和手里？”素问又问。 “有这个说法。”青龙答道：“后来随她一道失落临渊了。” 柳昔听玄武解释了秘钥由来，颇为纳罕：“这样宝贝的东西，谁得了都会藏着掖着。怎么紫曼和还要大宴江湖门派，像是故意透出消息呢？” “……”素问也在思索。 “遇仙洞……邪门的很，不能去！”柳昔看了一眼玄武：“我劝你还是把魂儿啊梦儿的都留在腔子里吧。” “可是，大家都说……” 柳昔语重心长的教导他：“人云亦云，那是不长脑子；趋奇探秘，也得看自己有没有两把刷子。临渊就没人见过，或者真是个地狱，或者就是个传说；凌藏谷的东西说有就有，说没就没，难道不会是被安城私吞？所以它才能富甲天下。至于神山……” “嗳！”朱雀把他打断，极尽奚落：“你自己胆小如鼠，倒来排揎人家没脑子、没见识，没本事。” “谨慎些没坏处，你没见淹死的多一半都是会水的！” “切……”话不投机，朱雀懒得理他。 “再说了，临渊壮美神秘，你一个人住过去有甚意思？”柳昔一揽玄武：“凌藏谷寄存的东西精美绝伦，非我所有，何必觊觎？”又朝素问看去：“这辈子都糊里糊涂的，下辈子就能活明白了？” “今儿什么日子？”素问冷冷问道：“你的废话格外多！” 柳昔强笑一声，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小姐叫阿遇吧？得遇宫主，尘缘不浅，就算以后真飞升凌霄宝殿，也会长记此生！” “……柳昔！”素问看他半晌，摸摸指上戒圈：“本宫答应过紫云瞳，把你教导好了，就给她送回去……本宫，不能食言！” “那是宫主和英王之间的事了！”柳昔眉目疏淡。 “……”素问觉得隐隐不安：小妹和她都说什么了？怎么这样不对劲！ …… 紫胤上京英王府 云瞳和寒冬、六月等也正说到归元秘钥和遇仙洞。 “此处别苑建在何处？” “西川！” “立刻着人去看一看。”云瞳在屋中踱步：“我始终不知秘钥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归元洞又不可寻，难道王姨竟有所得，并非兴建，而是易其名为遇仙洞了？” “啊……”三月听得愣住：“您是说此洞彼洞是一个洞？” “王主，不管它是哪个洞……”六月回禀道：“只怕都找不着洞门了！” “嗯？”云瞳脸现诧异：“当年惜花山庄虽未赴约，江湖十二门派却多有遣人。问问她们酒宴情景，难道竟无一人说的清楚？” “当时老庄主就问过，也早清楚了，说是从襄王府后园一座假山进去的……”六月叹了口气：“可今春您开泄洪闸，那里现已成水府泽国了……” “呃！”云瞳停步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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