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承荫……” “不错。大司马老当益壮,算无遗策。”李季肆笑无忌:“孙猴子再怎么腾云驾雾,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聂赢你就有三头六臂,躲不开大司马的法眼。没想到吧?我会在这儿等你。” “玄心平……”聂赢勉强沉下一口气:“她在哪里?” “陛下秘召玄帅回了九龙城。”李季斜目看来:“因大司马‘病’重,想见独生女儿‘最后’一面。陛下念其为国操劳半生,忠勤可悯,特加奖慰,许叙天伦。这会儿么,玄帅应该正在母亲床前侍药奉汤。” 国家危难之际,大战一触即发,就算玄承荫死了,陛下也该夺情任事,岂能轻重不分,临阵换帅,视兵戎大事如儿戏一般?而她玄心平……聂赢狠咬银牙:真就扔下十数万兵马,听命回去侍疾? “当然,玄帅也知家事小,国事大,除了孝养病母,承欢膝下之外,她还肩负另一重任。”李季似乎明白聂赢的愤怒:“聂中郎所定求和央金之策,失我大龙军威,惹朝野内外一片非议。玄帅欲为你辩解,不得不亲往驾前陈情。” “嗬……”聂赢一声冷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等为国为民立下功勋,滔议自平,人心定归,何用跑回去打这等无聊嘴仗? 确乎还有其它因由,这里却不便当众宣告。李季暗想:朝中派系林立,多年内斗不休。玄承荫真要有个好歹,兵权交付何人?大司空权峦跃、大司徒周维明、太傅安陶,再加上“九千岁”郑易全都虎视眈眈。玄心平着急回去夺权,哪还顾得上旮旯里的太阴山呢。 “我家少爷哪里求和央金了?”大蛮为聂赢怒抱不平:“分明是尔等曲解其意,卑躬屈膝,让温朵娜在谈判桌上耍够了威风,占尽了便宜。” “本将那是权宜之计。”李季撇了撇嘴:“不过为让温朵娜失掉戒心,以为我大龙有多待见她,好将强兵猛将调离要塞,方便我去偷袭太阴。” “你说什么?”聂赢一惊。 李季洋洋得意:“聂中郎,你我在此闲话之际,腾冲已奉大司马令,攻下梵天谷,烧毁屯粮仓,打进了央金王廷。” “啊!” 仿若晴天霹雳,击得聂赢一阵晕眩。 “那些送到雍州门儿里来的央金人,也被我一网打尽,不会剩半条潜水活鱼。” “天!” 大蛮及一众男军呆若木鸡,只觉耳畔嗡嗡作响。 “和谈?”李季不屑的掸去盔甲上沾的几粒微小沙尘:“我大龙和戎狄之间有什么可谈的?那等野山劣民,茹毛饮血,还想耕种我雍州田地?还想居住我中原房舍?还想和咱们做邻居,结亲家,当朋友?嘿,白日做梦,她们也配!” 山谷之中传来一片哄笑。 “毛脸儿怪似的东西,挂树上得了。” “吃虫子还不够,浪费什么粮食啊。” “哎呀,粗手大脚浑身疤瘌,给我们当下奴都嫌不好。” 十余男兵在太阴山里过了大半年,纵然有些不惯之处,也觉央金百姓热情诚挚,勤恳善良,与中原氏族并无高下之分。如今听得自家兵士如此诋毁她人,俱都忿忿不平。 大蛮怒瞪李季,狠狠啐了一口:“被温朵娜揍的屁滚尿流时,怎不吵吵这些狗屎话。说人家是毛脸儿怪,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蹲在哪个坑里的癞□□。” 聂赢唇抖身颤,显已气急,望着满山遍野弯腰大笑的军士,忽然提气断喝一声:“闭嘴!” 李季一愣,轻摆手中小旗,令笑声消止。 “聂中郎还有话说?” “尔等……”聂赢踉跄两步向前,直指李季和她手下校尉:“害民欺君,辱师误国,尚不自知!” “别扣屎盆子给本将。”李季眯眼一嗤:“本将乃奉圣旨,遵大司马之命,攻取太阴,平定北疆,为我大龙百姓造福。” 聂赢抖着手指怒斥:“朝廷背盟毁约,失信于天下。此役过后,九戎将同仇敌忾。大龙北疆只怕再无宁日,百姓将陷水火之中,还说什么为国为民造福?” “谁和央金定盟了?不过是你聂赢一厢情愿。”李季冷笑道:“陛下做个样子,央金王就蠢的自己上当,连倚为屏障的偌大太阴山都拱手让出,亡国灭种又怎么怨得了旁人?” “以为央金亡族灭种,大龙就能长治久安?”聂赢心头一片悲凉:“知者不危众举事,仁者不违义要功。我大龙强占一座空空如也的太阴山,到头来又有何用?” 西北抵御雪璃,东南防范紫胤,两线驻军已无比吃力,再把战场扩至北疆,龙国四面被围,几成瓮中之鳖。何况进山驻守,供给何来?苦寒之地,谁能久待?太阴虽然险峻,不能产粮养马,一旦兵员不足,九戎又会卷土重至。太阴现于龙国仿佛一块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当然有用。”李季却不这么想:“大司马审时度势,早知雪璃野心,打着为哈先王女斯瑾提复族的旗号,借太阴之围,侵犯大龙北疆。是以先做筹划,给葛太后送份‘厚’礼:斯瑾提占领哈赤,我不多言;我把央金打掉,助她报仇,她可就没了进兵口实吧?哈赤、央金向来称霸九戎,如今一一覆灭,戎狄必然胆裂,再不敢来挑衅中原。如此,北疆平定,牧川安稳,雍州也再没了后顾之忧。” “占据王廷,不等于灭亡央金。”聂赢与她激辩:“你也说央金称霸九戎,实力强劲,温朵娜的兵只是换防,压根儿没被打光,若集结九戎,更加不可小觑。” “所以太阴山要紧啊,一妇当关,万妇莫开。”李季不以为意:“温朵娜想打回来,纯属异想天开。再说,她现在成了一条落荒之犬,就剩了向斯瑾提摇尾乞怜一条路了。呵呵……雪璃太后是要脸面的人,不会为些个戎鞑子与我大龙为敌。” 有戎鞑子帮忙咬住玄龙,雪璃才是真正没了隐忧,马上就要大兵压境了。聂赢气的哆嗦:“你……你也是个行伍老将,可有认真看过六国舆图?可有认真想过天下大势?” “少爷,您甭费口舌跟她讲道理,她压根儿就听不明白。”大蛮紧扶着聂赢,连声低劝。 “聂赢!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来教训我?”李季怒哼了一声:“你蒙蔽玄帅,暗通紫胤,使央金做大,意图卖我雍州。陛下闻此震怒,钦命捉你回去,当庭审问,还不速来受缚?” 大蛮心就一沉,却听聂赢全然不顾自己安危,依旧言道:“李季,莫作大龙千古罪人。就算你已占了央金王廷,也不要屠杀无辜百姓,让九戎寒心,惹六国侧目,令陛下失去人望。” “你懂个屁!”李季不耐烦起来:“斩草必得除根,否则不是白忙一场,给自己留下后患?男人之仁,留着打动大司马去吧。来人!” “在!”兵士齐齐应声,好似爆雷一般。 “李季,你待怎样?”大蛮跃前挡住聂赢,厉声吼道:“我家少爷是紫胤英王的侧君,事关盟国和睦,你别胡来。” “紫胤英王?还有这个人么?”李季一阵夸张大笑:“有件事儿大概你们还不知道吧?胤皇小妹,就是那个叫紫云瞳的女人,中了奇毒碧落十三香,自身难保。在此之前,她已被剥夺爵位,收缴兵权,禁足在家……我不觉得抓住你,得罪一个将死的废人,还能影响什么盟国和睦。恰恰相反,只要今天抓住你,进奉大司马驾前,再算上攻破太阴的功劳,本将……足以封侯!哈哈哈。” “恭喜将军!”身边校尉争先言道。 “小的们,再卖把子力气。”李季兴奋的两颊赤红:“我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碧落十三香……”在她对面,聂赢喃喃数声,眼神涣散,仿若一具游魂:“紫卿……中了碧落十三香?” “那是什么?”大蛮并没有听说过。 “无解之毒,中者必死。”李季扬声一笑:“最适合紫云瞳那种嚣张狂妄之人。” “不是真的!”聂赢只觉一颗心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即使拼劲全力也无法挣脱:“绝不是真的。李季,你少来信口开河。” “本将没那个闲情逸致。”李季举起小旗:“众军士听令,生擒聂赢。” “哗!”大蛮抽刀在手,和十数男军团团围起聂赢。 龙兵如潮水一般,层层逼近而来。 “聂赢,何必还叫姐妹们费劲儿呢?”李季冷眼相看:“你这十几个人,还想挡我数千大军么?” “李季,你闪开浮虚道口,放他们走,我就……”聂赢艰难的撑住自己,眼前已是金花乱冒,胸腹犹如痛潮搅海,斗大汗珠簌簌而落。 “少爷,我不走。”大蛮令他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持刀,对准李季:“大不了就是个死而已,死,我也要找个垫背的。” 李季皱眉略想了想,小旗一摆:“让聂中郎的亲卫们走。” “将军?”校尉不解望来。 闹个鱼死网破,对我可没好处,浮虚小道两头都有守军,困在里面又能多活几日?李季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聂赢,别忘了,你爷爷可还在雍州呢;你小甥女还在九龙城呢,你家下叔舅戚友皆还在大司马监管之下。玄帅答应过你什么,本将不知道,本将只知道玄帅也得听从她母亲大司马的安排。呵……”她冷笑一声:“你最好别耍花招。” “玄承荫个老匹妇。”大蛮忍不住高声痛骂:“忒是卑鄙,怎么她还不死?” 聂赢推开大蛮:“你带着兄弟们,快走。” “不。” “浮虚小道虽险,还有一线生机。”聂赢哽咽言道:“事到如今,再说我‘对不住大家’这样的话,也……聂赢无能,万千愧疚,只待来生再补报吧。” “少爷!”男兵们个个眼含热泪:“我们愿誓死跟随你。” “但能生,莫言死。”聂赢笑了一下,凤眸却已被泪水打的全然模糊:“家里人,还盼着你们回去团圆,走吧。” “少爷!” “走吧。”聂赢忽然栽晃着身躯,双膝跪地,声嘶力竭喊道:“算我求你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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