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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是杨祁臻如今的生命里显得十分重要的一个月。  月初,他被带去陆家别苑,见到了陆北辰,认识了华灼。  月末,高教授,他的研究生导师把他安排进了去参加军展的随行队伍名单里,他遇见了杨祁远。  一支队伍里,一个叫杨祁远,一个叫杨祁臻,两人的样貌没什么相似的。但是,叫杨祁远的那个人不过才二十岁,却已经硕士毕业,还和自己的导师一起研究出新式武器,而叫杨祁臻的那个,十八岁,才大学毕业,跟着自己的导师来打酱油见世面。  那时,杨祁臻不解于高教授为什么要带他来。他大学学的是通信工程,研究生选的是网络工程。无论哪个,都和军展上的武器沾不上边。  高教授却说,没别的原因,就是来带他见世面开眼界,顺便树立信仰的,其他不重要。  的确,其他的不重要,就是杨祁远看上他了。  军展后,研究生开学,他忙着课题和学业,陆北辰冷不丁的给他发了一份传真,上面是他和杨祁远的DNA比对结果,显示是近亲关系。  当时,他尚未恢复记忆,打电话问陆北辰是怎么回事。  陆北辰说,他这人疑心重,见他俩名字相近,查了下,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以他的手段,他居然查不到他父亲的生平资料。  以这件事为开端,他的下半年开始变得相当混乱。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多年前的回忆陆续出现在他每晚的梦里,有什么隐藏的真相招之欲出,让他十分难过且恐惧。  最终,他选择和陆北辰做交换。他答应当NQ科技公司的技术部总监以换取陆北辰替他查找他的身世。  两年后,他二十岁,陆北辰对他身世的追查仍滞步在他父亲是谁的阶段,而杨家却来人了。来者是杨老太君,她让人出具了一系列证明他是她孙子的证据。  当时的奶奶,仍如现在这般和蔼可亲,怜惜的问他,“你想回来吗?”  他想看看父亲生前生活过的地方,他还想知道过往。  他对奶奶说:“我想回来。”  只是,谁知道一只小小的亚马逊蝴蝶扇动翅膀就会引发如今太平洋上的一场海啸呢?  假若杨祁臻知道了,他当年一定不会做出回到杨家的决定。  杨祁臻长相肖母。母子二人容貌相似的程度达到了即使你没见过他母亲,也能通过他的样貌来认出他母亲的程度。  很不幸的是,在杨家年轻一辈中,只有他没有继承祖先优良的基因,长残了——这也是他成为杨家隐形人的原因之一。  当然,当初在确定杨祁臻的身份时,也因为他这肖母的外貌,让杨家几番查核确认,又进行亲子鉴定,才最终确定杨祈臻的身份——不是重孙,是三房幼子。  原来,老三杨松年痛失妻儿后和其族人各自隐姓埋名在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中生活,十年动荡结束后,他当起了村里唯一的老师。  几年后,他被村长的闺女看上了。村长闺女自己脱了衣裳来诬陷他,虽然村里人都明白真相,但他迫于村里人的压力,只能无奈的娶了村长闺女。在村民们看来,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被黄花大闺女看上,虽然这闺女泼辣了点,但明显不吃亏。  杨祈臻就是这桩荒诞婚姻的产物。  然而……一次赶集,这个看似平凡的家庭遭受了灭顶之灾。  看似意外的车祸,全家身亡,只剩下杨祈臻一个人,跑进深山,不敢回家,开始流浪。直到八岁,流浪到工地上,被周家收养。  因为杨祁臻生母的身份,杨祈臻虽被记入杨家族谱,却一直被一部分杨家人和其他外人不耻。而且,他的回归,迫使杨家旁系不得不将之前分到的三房权利和产业全数交还给他一人,这更使杨家旁系对他的不满甚嚣。  处境艰难的那段时间里,他虽在外有陆北辰,在内有杨祁远,不至于被排挤得太难看,但仍免不了遭遇他人试探与小人算计。  那些试探与算计都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当这样的情绪累积达到顶峰后,他的脑子里终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每晚的梦境不断发生变化,痛苦的回忆让他每天醒来都泪流满面。  想起了童年的全部,想起了那场看似意外的车祸,想起了自己的逃亡和流浪,他不得不去怀疑杨家的另一面。  而杨祁远这边,他在和研究员讨论完后就发现了杨祁臻的到来。在那几位研究院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后,他习惯性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声音依旧清越温和,“什么事?”  “刚从实验室出来就知道我被入赘白家了。”  杨祁远放下水杯的动作一顿,似沉思,又似不确定,“你?”  “对。我。”  “别开玩笑。”杨祁远微微拧眉,面色略显复杂。  “不开玩笑。”  杨祁远深吸口气,面上惊疑不定,那双明亮纯澈的眼睛里也变得复杂难堪,“我先确认一下。”说完,他就要去挂衣架拿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别这样。”杨祁臻叹口气,阻止了他的动作,“是真的。华灼和陆北辰都确认了。”  杨祁远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忽地皱眉,转身去饮水机处接了一杯水,一口气全喝完,又近乎失神的站了许久,再开口,声音已喑哑,“原因。”  杨祁臻又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拿过水杯又给他接了一杯水,“再喝点吧。”见他接了,这才走到窗边去摆弄绿萝。之前才浇了水的绿萝,颜色更加鲜亮,长势也更加喜人,“原因,也就那些,都不是你愿意听的。杨家,不复当年了。”  “你也想……”杨祁远低头看着水杯,水杯里的水四分之三,这是杨祁臻的习惯。  他一紧张,就会想喝水。这点,好像连奶奶都不知道,父亲……更不知道。  “嗯,我也想离开。入赘白家,三房财产划为我的私产,白茶死后,我被白家除名。这就是现在的局面。我来,是想让你尽快掌家。这就是我对他们的报复。”说这些话时,杨祁臻在用手指玩弄着绿萝,声音平常,语气平常,就连那笑意,也十分平常。  杨祁远忽地一笑,就着水杯喝了几口,走到他身边,见他一直在玩弄绿萝,道:“水培的,根系很干净,要不要拿回去养?”  “不了,缘缘送你的。嗯?”杨祁臻偏头看他,似乎是在疑惑他的神转折,但他说出的话却是,“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猜缘缘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杨祁远颇为惊讶的挑眉,沉默不言的又喝了几口水,快步走到门后的衣架处,翻找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开机一看,四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杨安愿打过来的。  他打回去,电话铃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但还没响几下,就有一个焦急的轻柔女声传来,“你怎么才接电话?!三表叔被入赘白家了,你快想想办法!”  “你现在在哪儿?”听出电话那头的喧嚣声,杨祁远答非所问。  “首都机场!我刚下飞机。奶奶让我趁着回巴黎的机会偷偷来北京找你。没有人跟踪我。”杨安愿气急败坏道。  杨祁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对她这么任性的行为显得颇为无奈,“在那儿别动,我让警卫员去接你。”  “我不要你管!现在要紧的是三表叔!三表叔知道了吗?”  “是阿臻告诉我的。”  “你!我,我真是……”电话那头,杨安愿烦躁道:“挂了挂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祁远自知理亏,赶紧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徐,让他立即去机场接人。把这些都交代好了,才舒口气,但对上杨祁臻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别这么看我。”  “没。沸水反复煮,有毒。别一直开着饮水机,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都不听。”杨祁臻指着仍在烧水的饮水机。很巧,他刚说完,饮水机的指示灯正好跳到保温档。  噗。  杨祁远忍着笑意去关掉饮水机,“德行有亏,夺位可行,禅位为终。”  杨祁臻原本想笑,闻言,笑意却收敛,变得惊疑不定,“怎么突然说这个?”  “唔,你不是想让我尽快掌家么?最快的方法就是这个了吧?”  杨祁臻,一言难尽,“你不要告诉我,你早有这个想法了。”  “日积月累,量变导致质变。”杨祁远笑,杨祁臻更加一言难尽,“你……”  杨祁臻内心的小人无语望天。不是,他才是那个恶人吧?为什么阿远和他抢角色了?  “你别这样。都说了,你才是不着家的那个。我好歹插手了一部分杨家庶务。”杨祁远又是一笑,近乎自嘲,“只是和你一样,近年来越发寒心,不想插手了。”  就像水,烧沸一次,干净了,两次,无妨,多次,有毒。  过犹不及,过刚易折,杨松山,因为太嫉恶如仇,反倒把自己变成了最污浊的那个。  “从你回到杨家后,我就开始注意他们了。”见杨祁臻看向自己,杨祁远好笑道:“又没有帮过你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  “没。只是没想到,你挺……”杨祁臻正在斟酌用词,杨祁远就先替他说了,“阿臻,我从不认为我是个好人。一年半前,父亲举动有异,我多关注了一点。我一直都知道,但我没有帮你。”  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件事,杨祁臻的脸色说不上好,但随即又变得平和,“当时,你不是把我调到你这里来了吗?”  “我害怕向你提起这件事,因为害怕你会怪我。之所以现在说,也是怕以后没机会和你说了。”  为什么怕呢?深感只要他离开,他们就再也不能这样谈心了。  杨白两家联姻已成定居,无法改变。杨祁臻注定无出路。那么,只能他尽快掌家,给自己这个小白菜表弟留一条后路。  而奶奶让缘缘私底下来找他,并不是让他力挽狂澜,而是在提醒他:别忘了缘缘为什么头痛。  唔,又怎么会忘呢?  “白少容,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她给了父亲一个机会,给了你一个机会,也给了我一个选择,就好像,她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心思似的。”  在她面前,无处遁行。  那么,为什么要选他呢?  就好像是知道杨祁远心中所想,杨祁臻道:“我和她,认识将近两年了。唔,她和我妹妹同班同学。我们私下关系,还不错?”  杨祁远,杨祁远无话可说呢。  这还用得着来诉苦?!  “晚上缘缘到了。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天被聊死,杨祁远保持微笑,换了个话题。  “饯别?”杨祁臻问。  “怎么?你还能继续待在这里?”  杨祁臻摇头,“食堂的饭菜有些难吃。”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杨祁臻和杨祁远的谈话永远都是两只青蛙从这片荷叶跳到那片荷叶,再从那片荷叶跳到这片荷叶,跳来跳去,永远都离不开这片池塘。  “虽不如你做的好吃,但好歹也出自大厨之手。”杨祁远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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