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祁臻原计划早上十点走。但碍于某两人浓情蜜意,拖到了下午两点多,杨安愿才和他一起离开。杨祁远并没有来送他们。 以酒相迎,将士还家否? 历代从军为国的杨家人,从来都没有送别的习惯。 杨祁臻并没有让老徐把他和杨安愿送回小区,而是让老徐把他的行李寄放在小区,他和杨安愿则中途下车,打车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华灼成年入世,在入世后考取首都医科大学神经学科,本硕博连读,今年上研一。用华灼自己的话说,他除了中医医不死人外,其他都不会,得多学点知识。因此,他填志愿时,填了最不擅长的神经学。 昨天他和华灼联系,华灼说他今天在附属医院神经科实习。这不,他也不会带着杨安愿来这里。 到了医院,杨祁臻并没有按照流程挂号,而是在给华灼打了一个电话后带着杨安愿直奔神经科科室。 国内对神经科有很大的误解,很多人都认为去神经科就诊的人都有神经病。这也导致神经科室的患者相对较少,整个走廊极为安静。 这次实习带队的老师很是严格,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在他手下完成相应流程才算结束,结束后也不能离开,要看着其他同学做。 为了给杨安愿看诊,华灼特意第一个做完,然后在杨祁臻打来电话后顶着老师的严厉目光,尿遁了。 时隔两年,杨安愿再次见到当年给她看诊的小医生。 小医生似乎没变,皮肤仍旧白皙细腻得跟婴儿似的,一头海带卷还是乱糟糟的,穿着米色卫衣配牛仔裤,套着白大褂,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温暖少年模样。时间对他似乎格外宽容。 三人在走廊上简单打了招呼,华灼示意他们坐下。没有垫布,华灼示意杨安愿把手伸出来,托着她的手就开始号脉。 不得不说,在中医方面,华灼一旦上手就喜怒不形于色,而且还特温柔和煦,让人心生亲切之感。也难怪杨安愿之前不愿麻烦这么一个乖顺温暖的大男孩了。 号脉结束,他仔细看了看杨安愿,发觉对方脸色红润,眼睛明亮,心里把杨祁臻骂个半死,不动声色道:“康复得很好。这样的话,药方该换了。我给你重新写一份。对了,你这两年,有没有听医嘱?” “有。怎么了?” “没什么。新加一条,服药期间不宜饮茶,不宜用香。”华灼一语带过,拿起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就开始龙飞凤舞的写了药方,“老规矩,找叶医生抓药。其他人不行。” 杨安愿点头。 药方写好,华灼走人,“我得回去了。我偷偷溜出来的,我们老师严死了严。哦,对了,大佬,晚上聚一聚?” “嗯?”杨祁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知道你忘了。”华灼颇为怨念的瞪了他一眼,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发作,他只得忍气吞声,闷闷道:“就是崔美人儿回来了,不聚?” 杨祁臻恍悟,稍稍偏头思考片刻后道:“嗯……我先送缘缘去机场。晚上去我家?” “别。他不喜欢去别人家。”华灼皱眉,“我让他找一家私房菜馆吧。不然你又要嫌不卫生了。” 杨祁臻失笑,与他道别。 在去机场的路上,杨安愿好奇的问他,“二表叔,你们离开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和他对象见面,见家长。”杨祁臻淡笑道。 “感觉你把所有比你年龄小的都当孩子来养了。” “大概是从小就照顾小孩儿?” 他被领养那年,周南风和贺我意出生。 周南风和贺我意都是周贺两家的意外。 刚怀上周南风那会儿,周爸爸和周妈妈事业正值上升期,想打掉,又舍不得,左右思量就怀孕十七周,胎儿已经成型,周妈妈舍不得了。 至于贺家这边,贺伯母和贺伯父有了贺己思,根本没打算再要一个孩子,但架不住贺己思想要一个妹妹。正好周家这边犹豫,干脆坐在一起一合计,商量好了等两孩子生下来,先交由贺伯母和贺伯父带着,等周爸爸和周妈妈事业稳定之后,再来专心教育小孩儿。 只是两个大人带四个孩子……后来变成了他和贺己思照顾弟弟妹妹。 杨祁臻一点都不想承认他其实是个弟控和妹控。 周南风和贺我意是冤家,两人从小闹到大,让杨祁臻无奈极了。他时常在反思是不是他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才会让这两人如此淘气。 相比之下,白茶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多好的一个干妹妹啊。 “唉,将来我的二表嫂肯定很幸福。”杨安愿感慨着,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二表叔,你见过那位吗?” “见过。”对上杨安愿疑惑的目光,他道:“在陆白两家的签字仪式上见过一次。” “那你感觉她怎么样?” “很漂亮,太漂亮。”很符合妈妈的标准,但不是他的理想型。 “那你准备怎么办?听说历代白家姑婿在白氏女死后都不能续娶,只能孤老终生。”杨安愿皱眉。 “你也觉着她会死得很早吗?我看她很健康。”杨祁臻的声音轻轻的,似是在思考。 “白家短命,四十而亡。” 这句话与“白家中庸,矛盾相驳”的家风齐名,并牢牢占在圈内十大神秘事件的榜首。 原本,二十一世纪了,圈内人都愿意相信科学。但有白家这个千年不变的例子在前,圈内的风气开始变得相当奇怪。喏,就像白家那般,信仰科学的同时又崇尚玄学,矛盾异常。 “其实,孤老终生也未尝不好,了无牵挂。”杨祁臻笑了笑,摸摸杨安愿的头,“你是尝过爱情的滋味也得逼我尝?但我找不到人啊。” 杨安愿羞红了脸,捂脸,“二表叔,你又笑我。” 杨祁臻失笑。 到了机场,他去替杨安愿领好登机牌,在候机室里候机。在广播里通知登机时,杨祁臻送杨安愿到安检口,嘱咐她道:“回校后记得打电话报平安。” “专心学习。” “不要理其他男生。” “记得按时熬药喝。” …… “二表叔,你回去吧。我走了。”杨安愿道。 “好。路上小心。”杨祁臻也知道自己唠叨得有些过了,目送杨安愿过了安检后才离开。 回到小区时已经五点多。 他先在保安室取了行李箱才回家。等他把一个多星期没住人的房子收拾一通后,已到了六点多。 想到今晚要去见华灼的对象,杨祁臻难得思考起该穿什么衣服来。 衣柜里除了休闲装就是家居服,西装和中山装各有两套,但过于正式。又想到他不久后要去白家,他便直接出门去附近的商场,打算买几套休闲西服。 没开车,因为六点多,北京晚高峰。车水马龙,非车之罪。 在商场试了几套衣服,感觉还不错,直接买下。付钱时,杨祁臻下意识的点开支付宝,随后犹疑着问店员,“能手机支付吗?” 似乎是第一次遇到出门不带钱的顾客,店员怔愣道:“抱歉,我们店是品牌专卖店,不提供支付宝等服务。” 杨祁臻尴尬了。 他只是随便进了一家店面,想买几件衣服而已。 幸运的是,在杨祁臻尴尬的下一秒,华灼的电话及时打来。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杨祁臻走到一边,刚接通电话就听华灼道:“大佬,崔大美人儿家里有事,不能来了。晚上我去你家?” 又错过。 他和华灼认识八年,前几年还不熟悉,双方都没有提及彼此的家人,后几年熟悉起来了,华灼开始念叨起崔美人儿来,说她家里子女众多,她是最小的那个,说她比自己大十岁,他在吃奶时就被崔美人儿抱去给家里人看了,说她是大学教授,考古的,近年来在主持考古工作。 华灼吧啦吧啦了好几年,一直想让他俩见个面吃个饭。无奈他和这位崔美人儿虽然工作不同,但工作性质差不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待实验室,一个待深山老林,难有时间凑一起。 这不,又错过了。 杨祁臻有些遗憾,但也不强求,道:“先来商场。我出来买衣服忘记带钱。你过来帮我付钱。” “不能支付宝或者微信吗?”电话里传来华灼郁闷的声音。 “不能。我在……”杨祁臻走出店面去看店名,越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进这家服装店买衣服。 “哦。那别挂电话了。我正在来的路上。真是,走路都比开车快。”华灼开始唠叨了。 有那么一瞬间,杨祁臻觉着自己对家人那么唠叨是跟华灼学的。 他自然没有挂电话,只是放下手机,和店员说了情况。随后,他被请到休息区休息,这才开始拿起手机听华灼继续唠叨。 只是过了这么一会儿,华灼的话题就已经不知道弯到第几层楼了,“大佬,你有在听吗?你知道我刚才我说了什么吗?” “你说了什么?”杨祁臻巧妙的回避了第一个问题。 华灼下意识道:“我说杨安愿的病又加重了。你别不信我,就她这脉象,继续下去,脑子得有问题。至于到时候的具体表现,估计是失忆,呃,痴呆也不一定。 但你也别着急。我给她换了药方。你们现在要是能查出其他东西也能挽救。肯定不止之前查出来的清明普洱,还有其他东西。所以我才嘱咐她这段时间不宜饮茶用香。叶不修看了我开的药方会去查的。” “其他东西?”杨祁臻抓住重点,眉头皱得死死的。。 当初他们暗自查验了杨安愿所有的物品,只在清明普洱里发现了问题。 “哎呀,大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举个简单的例子啊。一些中药单独放在一旁并不会有什么危害。但如果是相克的中药的放在一起,会适得其反。” 杨祁臻的眉皱得更深了,“要不,你去巴黎一趟?” “呵呵……你倒是想得美。医家不涉外事,触之除族。我帮你给杨安愿看病已经很险了好吧?我才不要牵扯进杨家的烂摊子。再说了,叶不修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他好歹是我爷爷的大弟子,不至于垃圾到什么都发现不了。” “哎,不是我说,杨家这些年是越来越不成风气了,都用这么阴险的时段了。他们是嫌白氏巫医的教训不够深刻,非要步他们后尘吗?” 近代医家出了两件大事。其一是华家中西医结合,其二是十八年前,古老的医家派系,云南白氏巫医一族在一夕之间惨遭灭族。 当年,白家第五百一十六代家主白书行病重,白家携重礼遍访名医,云南白氏巫医答应为白书行看诊。 白氏巫医企图以巫医术救活白书行,但可惜,失败了。四十六岁的白书行逝世让白家一度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有年轻一辈的族人指责是白氏巫医的巫医术造成了家主的死亡。 一时间,流言四起。 华家作为姻亲,更是杏林世家,在看完白氏巫医的所有药方后做出白氏巫医用药不当的结论。后来,西医药检报告也显示是因为白氏巫医用药不当,加速了白书行的死亡。 白氏巫医一族本想借此将巫医术发扬光大,没成想却让外人对之避若蛇蝎。 白家本想对白氏巫医一族檄文讨伐,但白书行有遗言,他死后不得怪罪于任何医家。白家人只能悻悻收手,放白氏巫医一行回了云南。 却不想,他们逃过了白家讨伐,却在刚回云南不久后在一夕之间被灭族。 证据缺失,不知凶手是谁。 当时,不少世家都怀疑是白家所为。毕竟,白家子嗣艰难,无脑护短。那时,白家正在和政府合作。出了这样的事,严重影响白家声誉,政府那边甚至几次想终止和白家的合作。 白家一度境况艰难。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世家摸不清方向了,反倒是医家最先反应过来这是一起典型的政治陷害事件。 同行之间,平时小打小闹是雅兴,出了事就是祸害。更何况,是医家派系中最为神秘珍贵的白氏巫医一族被全部灭族,几大医家生起气来,连几大世家都吃不消。 就如当年,华家牵头,联合几大医家为白家出面澄清,啪啪打脸众人,丝毫不给人留脸面的。 更甚者,几大医家还以“忍冬事件”来命名此次事件,并做出“不涉外事,触之除族”的新医规,规定族人除姻亲外,外人皆以病患对待。 而华灼口中的杨家步白氏巫医一族的后尘,指的是杨家越来越不像话,早晚得被自己作死。 还真别说,原先他们在杨安愿惯用的清明普洱茶里查出来的那玩意儿,还是白氏巫医一族的遗产。 当年白氏巫医族灭,他们剩下的瓶瓶罐罐悉交由华家等几大医家联合保管。只收取保存时,他们就发现货不对等。 当时他们那个气呦,人家都被灭族了,你们还好意思去拿死人的东西? 但事关脸面,谁会在那档口那拿走的药送回来? 这不,三年前,在清明普洱里确定了白氏巫医的药后,华灼就笑了,一直笑到现在。 杨祁臻没有说话,只发短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杨祁远。 如今让杨祁远掌权的筹码上又加上一个缘缘的病情加重,也不知这样是不是太伤他的心了。 杨祁臻皱眉,想到这个问题,突然就有些烦躁。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些什么,总之就是烦躁,内心蠢蠢不安,让他心慌意乱。 直到后来,杨祁臻回想起这些往事,都颇为感慨当时的心情。 因为,没有谁在还遇见那个人时就下意识的为她担忧牵挂。 七点左右,华灼到了万达,在见到杨祁臻后才挂电话。在用银行卡给他结账时,杨祁臻发现这小孩儿身上穿的短袖还是第一次见他穿,但这衣服显然不是新的,是以前的?他怎么没见过? 虽然疑惑,但杨祁臻并没有问出口。因为这样会让小孩儿感觉他不关心他。 付了钱,他顺道去楼下的超市买肉和蔬菜。结果华灼逛着逛着超市就要吃零食,于是又多买了几袋零食和一袋水果才去结账。 这么一折腾,他们回到家里已经是八点多了。等杨祁臻把饭菜做好时已经将近九点,华灼饿得已经吃了好几个苹果。 九点多,吃饱喝足的华灼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玩手机。等杨祁臻洗了碗出来一看,华灼睡着了。 华灼睡得死,属于地震震不醒系列。在杨祁臻此前尝试多次无果后,他如今已能熟练的直接把他扛去客房睡觉了。 把他扛起来时,杨祁臻看见沙发上落下了他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界面上,昵称是“崔美人”。 华灼给人的备注各有不同。亲近的都是什么“X子”,比如杨祁臻的是“榛子”,他二哥的是“椅子”,寻常朋友和同学则全都是姓名。 啧,一看“崔美人”这特殊的备注,明显就是他对象。 和对象聊个天都能睡着,你对象就不会打你吗? 杨祁臻更加无奈了。 不对。崔大美人儿一向对他包容得紧。杨祁臻一度怀疑华灼如今的暴脾气就是这位崔大美人儿惯出来的。 啧,女大三,抱金砖,更何况是大十岁? 古人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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