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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撑开眼皮,察觉这是一间陌生的石室。四周光线昏暗,案上静静燃着油灯,一张屏风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微微抬起头,还未起身,却意外听见了郭百年的声音。她想了想,又默默躺下紧闭双眼,竖起耳朵倾听外间的对话。    外间的石室,郭百年半褪着衣衫,任医工替他包扎伤口。    石室门移动,一个曼妙的女子走了进来,见状,关切地问道:“百年,你受伤了?”躺在榻上的寻梦长睫微闪,这柔柔的声音甚是耳熟,竟然是云萦。    郭百年见到来人,抬了抬手,示意医工下去。云萦上前欲要替他整理衣衫,他不着痕迹地站了起来,自顾自拉上衣衫,冷淡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云萦的面色有些尴尬,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美目盈盈盯着他的后背,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终究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郭百年穿好衣衫,转身问道:“你过来,是左相有新指示?”    云萦情绪低落,陷入了沉思中。直到郭百年唤了她的名字,她才茫然地“嗯”了一声,缓缓道出了来意:“左相的意思是,最近风声紧,矿洞暂时封了。”    “封了?”郭百年微微提高了声音,似乎有所顾虑,“只怕义父......”    躺在床榻上的寻梦满心疑惑,尚未明了“左相”与他们的牵扯,如今又冒出个义父,到底是何人?却听外间传来云萦的声音:“我知你的担忧,但朝廷如此重视此事,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郭百年沉吟:“此次,我虽没有杀了江玄之,却令他重伤在身,只怕近日他没有力气来找我的晦气。”    听闻此言,寻梦心头一喜,山林那场争斗让两人都受了伤,所幸都无性命之忧。    “杀江玄之?是义父的意思?”云萦反问,忽又联想到一事,“你的伤是江玄之造成的?”    郭百年没有正面回答,却道:“江玄之此人行止从容,满腹才华谋略,又深得陛下信任,迟早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顿了顿,又疑惑道:“对了,上次我从流云坊溜走,江玄之没有为难你?”凭他对江玄之的了解,他不可能放过云萦。    云萦摇摇头:“他起疑了,幸好六皇子在场,替我挡去了一劫。”    “六皇子......那个刘晞?”郭百年眼眸微动,“没想到他竟然会插手别人的闲事。”    “我也诧异,许是动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郭百年轻笑,“若是旁人我还信,他......我可不信。你不记得这小魔王当年的疯狂了吗?”    云萦脸色一白,也不知是不是吓的:“我......自然记得。”    寻梦饶有兴致地竖起耳朵倾听,却发觉无人提及往事。她却越发好奇,刘晞小魔王?到底是何缘故?    “既然江玄之盯上了你,你要早做防范,近日就不要来山林了。”郭百年嘱咐道。他以手掩口,虚虚地打了个哈欠,困倦地问道;“你还有事吗?”这时辰已是夜间,他经历了一场打斗,负伤在身,确实有些困倦了。    云萦张口欲说,见他这般疲倦的姿态,生生咽住了话,柔声道:“那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恩。”郭百年目送云萦离去,才转身踏进屏风内,若有所思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却见云萦去而复返,如一阵清风越过屏风,边走边唤道:“百年,我这有药......”    哐当——手中的药瓶掉在地上,碎裂成片,她惊愕道:“你将他带回来做什么?他可是江玄之的人。”    郭百年素来我行我素,不愿被人管束,不悦道:“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你别忘了,我们同乘一条船,若有一处渗水,整艘船都将会沉没。”这绝不是她的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如此。    “你尽管放心,若船因我而渗水,我自会填补漏洞,哪怕搭上我的血肉之躯,也绝不会拖累你们。”    这不是云萦想要的答案。她抿了抿唇,仍觉不妥:“不行,他不能待在这里。万一他受江玄之指使而来,后果不堪设想。”她抬手去拉床上的寻梦,却见郭百年拍开她的手,挡在床榻前,一副护卫的姿态。    “不要碰他。”郭百年冷冷道,“石室机关重重,他根本走不出去,你在担忧什么?”    “你如此维护他?”云萦嘶声质问他,心内酸涩难当,“所幸他是男子,若是个女子,我真怀疑你动了凡心。”    郭百年的脸色晦暗不明,冷冷下了逐客令,语气十分不耐:“你可以走了。”    云萦与他相识日久,了解他的脾性,这神情是真动怒了,若再纠缠只怕他不会留情面,识趣道:“你可要看好他。”她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室内一阵寂静,寻梦不由怀疑:还有人吗?    郭百年静静站着,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瓶,往昔种种涌上心头,轻轻一叹。良久,他坐在床榻,伸手捋了捋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喃喃道:“女子?呵......”    此言一出,寻梦的心口一窒,漏跳了半拍,他这语气何意?是怀疑,还是识破?她自认举止粗鲁豪迈,完全没有女态,何时暴露了女子身份?她一通胡思乱想,却察觉他的手轻轻扯着她的木簪,他莫不是要散开她的发一窥究竟?她装作无意识地拧了拧眉,颤着睫毛睁开了眼,一副昏迷初醒之状。    郭百年一惊,立刻松开了手,脸上扬起痞痞的笑,眼底似有喜色:“你醒了?”    这般眉眼姿态仿佛又回到了狱中那一刻,寻梦有些恍然,装模做样地偏头看着这陌生的石室。她眨了眨眼,撑起身子:“这是哪儿?”    “石室。”郭百年一边答,一边压住她的肩,“医工说你的迷香刚解,需要多躺一会儿。”    “医工?那他......”原来,医工替她把了脉。那他是否泄露了她的女子身份?寻梦几乎脱口而出:那他还说了什么?转念一想,这么问有些欲盖弥彰。    “什么?”郭百年的眼眸晶亮,不知是否在装傻。    寻梦看不透他的心思,却又不能细问,只能装作浑然不知:“没,没什么。”    “你昏迷了半日,一定饿了吧?”郭百年笑嘻嘻问道。    “不......”寻梦并无饿感,刚想拒绝,却听得肚子“咕噜”一声,尴尬地笑了笑。    郭百年朗声大笑,忙命人备了膳食。    寻梦跪坐在案桌前,见案上有鱼有肉,好不丰盛。炎朝只有富贵人家和老人吃得上肉,她挑眉问道:“郭百年,你到底是什么人?”她随口一问,并不期望他会回答,抓起鸡腿就往口中送。    郭百年自认举止粗鄙,不拘小节,可眼前这人与他相比,有过之而不及。他失笑地摇摇头,郑重地答道:“长安城盗贼。”    盗贼?依稀记得江玄之插手追捕长安盗贼,莫非追捕的是他?寻梦握着鸡腿的手顿了一下,又大口咬着肉,口齿不清道:“你这样子,应当是盗贼头目。”    她的脸上并无任何轻视,反而流露出淡淡的欣赏,郭百年不由轻笑:“姑且算是吧。”    一顿饭用得言笑晏晏。    石室光线昏暗,无明显的白天黑夜之分,但自有分辨时刻的技巧,两人用完膳已是深夜。郭百年交待了几句,便自顾自离去了。    寻梦宽衣就寝,却有一物从袖口掉落在地,那是一个蓝色的状似香囊之物。她蹲下身拾起香囊,好奇地扯开了口子,却闻到一阵好闻的异香。她一阵心慌,迅速将香囊一丢,过了一会儿,一切如常,这香气并不是迷香。她又将香囊捡起来翻了翻,里面是一堆花瓣,竟然真的是一个香囊。    江玄之为何要将此物塞给她?熏香之用?她提起衣衫闻了闻,没有怪味。传递信息?她撵了几片花瓣就着油灯瞧了瞧,没有字迹。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    寻梦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费神去深究,往袖中一塞,正欲上榻安睡,却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谁?”她冷喝一声,迅速套上衣衫,系好腰绳,提步追了上去。    石室的暗道甚多,七拐八拐间,不知不觉到了一处空空的石室,却再也寻不到那个人影,四周静得诡异,墙面上的油灯忽明忽灭,她放慢步子缓缓挪动着,余光警惕地瞄着四周。    忽然脚下一沉,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暗器,一阵密密麻麻的箭羽从四面八方射来,她身手敏捷,躲过了数支利箭,滚落到了角落里,饶是如此,她的手臂上仍中了一箭。她咬了咬牙,拔出了利箭,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自己流出来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箭上有毒!    她的脑中一瞬清明,想起郭百年慎重地提醒她石室机关重重,无事莫要四处乱走。那个黑影为何引她来此?是想借石室的暗器机关杀她?她扶墙而起,却又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墙面松动,糟了,她可无力再承受一波暗器,这次死定了。    预期中的机关暗器没有来,倒是面前的石壁裂开了一道缝隙,寻梦好奇心重,用劲推开了石门,钻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入眼尽是五铢钱!一室的五铢钱!堆积如山的五铢钱!    联想到山中茅屋的木箱,那里面也是满满的五铢钱,莫非郭百年偷盗钱财?她执起一枚钱币看了看,这印痕深刻崭新,并无磨损迹象,这是新铸的五铢钱!    忽听得脚步声,寻梦迅速潜回石门,从缝隙观察,却见两个短衣男子抬着一箩筐钱币进入石室,哗啦啦倒入石室,又提着空箩筐从边门出去。    寻梦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走过长长的暗道,来到了一处山洞之中。她躲在幽暗处,观察洞内的情形,洞内约莫二十多人,溶炼、浇铸、打磨......一圈看下来,她确定了一件事:他们在铸币。    “大哥,好端端的怎么要封洞了?”这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似乎从洞口传来。    “你小子要钱不要命,风声如此紧,还舍不得松手?”这熟悉的声音,不是郭百年是谁。    他们正在商议封洞事宜,寻梦打算悄悄潜回去,脑袋一阵晕眩,撑了这么久,手臂上的毒似乎蔓延了。她晃了晃脑子,强撑着意识,却意外撞到了一物,发出哐当之声。    “什么人?”郭百年沉声喝道,他身旁那人立刻冲到寻梦身前,抓着她的手臂,如拎一只小鸡一般将她拎了出去。    寻梦被这股大力所持,心知难逃此劫,索性坦然迎上了郭百年的目光,四目相对,却令他震惊失色。    “大哥,就地处置了吗?”拎着寻梦那人问道,以往抓到奸细,他们都是这样处置的。    郭百年紧抿着唇,面上一片阴郁,眼底一片黑沉,似乎要将人卷入黑暗之中。他郑重的交待过她,让她待在石室莫要乱跑,可转眼,她竟然寻到了矿洞。莫非当真如云萦所言,她是江玄之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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