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远没有皇宫大,但绝对也算得上是占地广袤。褚淮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哪里,反正他还是没看到魏琢。 好在他记性不错,不用担心迷路。否则在还没找到魏琢前,他倒是会先走丢。 他已经去过了魏琢本该住下养病的小院,那里没有魏琢。虽然侍女都一口咬定魏琢正在卧病,不便待客,就连皇帝召见都无法理会,但褚淮能从侍女躲闪的目光中推断出她们再撒谎。 那家伙有可能去哪呢?褚淮扶着一株古木,在短暂休息的同时飞快思索着他听到了风中隐约的喧闹声,猝然一惊,扭头下意识看向含冰殿方向,见到了冲天的浓烟和隐约的火光。 这……不会是她折腾出来的吧。 如果是,那她魏琢还真是……褚淮嘴角抽搐,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女人。 褚淮盯着火光思考了一会,放弃了赶回含冰殿的念头,往魏琢的住处往回走。 但愿那家伙在胡闹时别被抓住了。不过她的侍女还真是蠢。如果她不想被人发现她不在住处的话,只有褚淮能帮她了。 那些又蠢又呆的侍女连谎都不会撒,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婢女。 必须要快,若是魏琢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还有时间帮她想对策。 然而脚步却渐渐慢了下去。 他敏锐的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这一带仍旧安静无人,但道旁的草木却倒伏了一大片,茎叶凌乱。褚淮犹豫了下,顺着痕迹慢慢往前。 路上的积雪都被清扫的很干净,但隐蔽的小径却还堆着冰雪。褚淮看到了雪上的足印,且印记深浅不一,那个走过这里的人应当是受了伤。 褚淮抿紧唇,眉头蹙了起来,正要继续走下去,忽听到有人轻轻和他说:“帮个忙呗。” 这一声不算多虚弱,甚至还含着几分戏谑的味道,褚淮先是一愣,接着即刻循声而去。然而却看到了一大片血。 魏琢坐在树后,简略的包扎好伤口,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没事人般庆幸道:“哎哟,还好来的是你,若是别人我还得费心灭口呢。” “你这是怎么回事?”褚淮俯身看着她,纵是猜到了魏琢之前都做了什么,但在见到她时,他仍是想要问一问。他看着雪地里那一滩血,眉头紧紧拧着,也不知是嫌弃还是心疼。 “杀了几个人,搞了不小的破坏。”魏琢轻描淡写道,同时仰起头:“看在过往的交情上,可否觍颜请你搭把手将我送回去。我走不动了。” 褚淮看着她腿上的刀伤和肩上的箭伤,很想骂一句,你活该。 放着好好的婕妤不当,没事去玩命做什么?在宫里逗鸟、赏花不好么?就算闲得无聊和一群女人争来斗去,也比亲临险地参与到搏杀中要好。 若是有时间的话褚淮想拽着这人的衣襟问她为何如此胆大,但现在他只能扶起魏琢,处理好那摊血迹后,带着她往前走。 起先魏琢由他搀着,但她腿伤太重,几乎不能行走,褚淮索性道:“我背你吧。” 魏琢也不矫情扭捏,估量了下自己的伤势后,当即点头同意。 “说来还真是有趣。”魏琢笑道:“我好几次倒霉时,都能遇上你。真巧啊。你是上辈子欠了我什么,所以这辈子要为我跑腿来还么?” “不是巧。” 是我在看着你的时候,你没有发觉罢了。这句话褚淮没说出口。 不过魏琢有一句话褚淮倒觉得她说的不错。他也许的确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不然每次都凑上来为她排忧解难?褚淮自认为不是什么慷慨好施之人,这么一次次帮魏琢总不会是因为同情。 “你这人才奇怪。”褚淮嘟囔,“一会请人将你的伤再处理下,你那么随手包扎不成的。说起来,你有可以信任的医女么?” “有的。”魏琢笑了笑,“说起来我也是个婕妤,怎么可能没几个靠得住的心腹。你当我是可怜兮兮的小宫娥么?”又叹道:“不过要是何时得空,我得去栽培几个死士才行。杀人这种脏活累活,我不想自己做了。” 褚淮打了个寒噤,“你还没闹腾够!” 魏琢好像没听到他这句话,“也不需要太多,两三个就好。也不必太厉害,能在几个弹指间取人性命的水平就行——这事拜托你行么?我一个女子,许多事还是不方便的。你替我去市井募几个游侠,请他们为我训练死士。” “怎么,你接下来还要杀谁?”褚淮挑眉。 魏琢没说话。 褚淮亦不语。 突然的沉默让魏琢觉得有些愧疚,正要解释几句,便听褚淮道:“你不说就不说,反正我猜到了。” 适才的尴尬就这么而被轻描淡写的化解。魏琢心里清楚,她对褚淮的态度一直有些矛盾。一方面因为前世的记忆而对他下意识的亲近,一方面又出于种种顾虑想要离他远点。这就导致她很多时候会失了方寸。 “你猜到什么了,说说。”她问。 “你无非是想要权利而已。只不过你想要的权,不局限于宫闱中的大权,而是能在朝堂上一展抱负的机会。可你又厌恶你身为妃嫔的身份,所以你才会想尽办法从别人身上借力。这就是你为何之前会去帮常珺,为何现在依附于林太后。”褚淮声音轻柔,“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连弑帝杀夫这样的事也是做得的。” “知道的真的,我还是杀了你灭口吧。”魏琢多日来紧绷着心在褚淮面前稍稍放松了些,她笑着开起了玩笑,“我这么狠毒,你怕不怕啊。” “我远比你更聪明,干嘛要怕你。”褚淮倒是厚颜无耻。 魏琢不屑的嗤笑。 “怎么,你还不信么?我要是你,就不会干出这种害得自己一身是伤的蠢事。”褚淮说教人时毫不客气。 “我也不想的。” 她从阙楼脱身,难免会受点伤。这在她预料中。她在阙楼内换上了一身早就备好的羽林卫铠甲,然后打开阙楼大门佯作是害怕的逃兵趁乱远离是非地。不过当时情形那样混乱,她就算是对西苑地形极其熟悉也逃生时也无法做到轻松。有人大约将她当做了逃兵,给了她狠狠几箭,最后她是抢了一匹马,靠着出色的马技才逃了出来。 “你杀左贤王是是为什么?”褚淮问,不确定魏琢是否会回答他,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那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就算你再怎么恼他,也不该自己亲自去冒险。” “等他回了赫兰,我可能就没几乎杀他了——不过我也不是为了私愤,这个人必需得死,你相信我。” 褚淮轻轻应了声。也不是是信了还是不信。 “你也不用担心左贤王死在大宣会有什么不好。”魏琢担心褚淮将她当做那等自私莽撞之人,又解释道:“左贤王与赫兰单于积怨已深,那单于又是个不好战事的,最多因为弟弟的死表面上同咱们吵几句,要真闹出什么,他是不敢的。” 褚淮回头瞥了她一眼,略有些惊讶于她对赫兰局势的了解。 “就算如此,也不是你去以身犯险的理由——罢了,我又不是你兄长,也不是你父亲,管你做什么。你要是自己都不拿自己当回事,我也懒得理会你。”褚淮抬头,眼见着离含冰殿越来越近了,“陛下那是怎么回事?我可告诉你,不管你再怎么等不及,现在最好不要动陛下。” “你舍不得啊。”魏琢嬉笑。 “认真点!”褚淮直起身子,魏琢赶紧搂住他的脖子以防掉下去。 “那可是天子,他若是死了,朝廷说不定又会掀起一阵动荡。”褚淮见她不语,又补充道。 “我看未必。”魏琢反驳:“大宣的朝堂实际上是由林氏撑着的,死个皇帝算什么,南皮侯长寿、林太后不死就行。” 褚淮摇头,“林氏未必如你所见的那般坚不可摧。”他这些年以半个客人半个远亲的身份同林家那些人打了多年交道,很多事他自认为比外人清楚。 魏琢沉吟了片刻。 就当褚淮以为她在冥思苦想该如何反驳他的时候,他听见魏琢轻轻道:“好了,我不和你争。” 为了常焜的死活与褚淮闹个不愉快,是她所不愿见到的。魏琢毕竟是曾活到了三十多对的“老人家”了,没必要非要同褚淮计较。 事实上,前世林党覆灭后,大宣便没有谁能够钳制帝王。从常焜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好事,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使常焜可以毫无顾忌的昏庸挥霍。 林党之后再无一个党派强大到可以凝聚大半个个朝野。各方势力角逐、倾轧,常焜运用帝王心术巧妙的维持着平衡,而宣朝的国力,却也在各党派的厮杀中被内耗干净。 后来虽有褚淮崛起,一度统领百官,但褚淮毕竟出身寒门,达不到南皮侯那样的影响力。也许再给他二三十年,他未必不能成为以一己之力左右整个时代的权臣,但可惜上苍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所以常焜还是趁早死比较好,趁着一切还没恶化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但林党也不是什么良善辈,这朝堂上的是非曲折,有谁能说的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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