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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的种种反常,秦斯年想,大概是出于男人的劣根性,一个整日说爱你的女人,突然她转头爱别人去了,所以心理上,受不了了。    人总是很多缺点的,贵在能不断修正自我。    不巧,秦斯年正是个善于自我修正的人。    对待晚辈,怎么能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实在是不应该的。    是以之后数月,他都过得十分清心寡欲。    提醒自己,对待晚辈要谦和,要仁爱,要胸怀坦荡。    再遇见曦光的时候,已经是隆冬天,大雪纷纷扬扬,天地一片肃白,曦光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羽绒服,帽口一圈绒绒的狐狸毛,她的脸裹在狐狸毛后头,一双眼睛像是冻过得葡萄,含着细碎的笑意,亮晶晶,水蒙蒙的。    彼时他窝在山上的滑雪俱乐部对着一盏铜炉烤手,几个朋友撺掇他,“来嘛!斯年,过来玩儿,你说你一大好青年,跟个儿小老儿似的围着炉子烤手,像什么话!”    他闲闲地瞥了众人及众人手里揣着的娇俏女伴一眼,内心一万句违禁词闪过,约他出来玩就算了,各个带着伴,像是约好了来羞辱他这单身孤寡老人一样,甚扎眼!    于是没好气吐了句,“不去!”    这俱乐部是一朋友开的,今天清场半天给他们玩儿,一偌大一个俱乐部,空空荡荡的,几个服务生兼职生闲得坐在边儿上嗑瓜子聊八卦,衬得他这厢,更凄凉了。    没多时,又进来一对儿男女,他心想,这隆冬腊月天,也不是恋爱的好季节,怎么处处成双成对的鸳鸯。    该死的扎眼!    走近了看,没想到那张脸还分外熟悉。    可不是那个日日骚扰他说喜欢他的小孩,她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一个是俱乐部的老板,一个是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青年。    俱乐部的老板姓令,单名一个波字,生得五大三粗,脖子里挂条大金链子都能冒充黑涩会那种,这会儿对着他抬了抬下巴算打过招呼,“大侄子带着小女朋友出来玩儿,总不好扫了兴。我把场地错开,不会碍着你们。”    曦光瞧见他,冻过的葡萄似的眼珠里慢慢洇上些笑意出来,“啊,小叔叔!”    秦斯年“啊”了一啊,甚谦和甚仁爱甚胸襟坦荡地冲她笑了笑,尔后端出长辈架子来,又“嗯”了一嗯,最后偏头示意,“去玩儿吧!”    她身旁的小青年,腼腆地冲他欠了欠身,跟着曦光也叫了声,“小叔叔好!”    这一声小叔叔叫得秦斯年一口血憋在胸口出不来进不去的,难受得很。于是又拿出长辈的架势打量了他一番:个子矮,眼睛小,娘里娘气的。    他一句话都懒得说,只收了收下巴,算作回应。    令波开怀大笑,“江城这地界儿就是小,一棒子打下去,全是熟人!”    这比喻……鬼斧神工!    令波领着曦光和令晨大侄子走了,秦斯年眯着眼烤了会儿火,在朋友三催四请的排场下,终于换了滑雪服,提着滑雪板子下了场。    隔了一个坡地,是令晨在教曦光滑雪,走一步跌两步,秦斯年偏头去看的时候,两个人正滚作一团,场面十分的没眼看。    有人扯着嗓子问杨智,“你放了谁进来?”    杨智走过来,粗声粗气地回答,“我大侄子,新交了个女朋友。带来玩儿,我就给放进来了。”    “哟,可以啊,现在的年轻人。”几个人以过来人的姿态远远地望着那边,大约是想起了各自年轻时候的风流事,一瞬间感慨万千。    令波摇摇头,“没,纯着呢,我那大侄子到现在还是个雏。”    苏沐阳笑道,“不应当啊,这就是你这个做叔叔的不对了,也不教一教!”    万堃“哈”了一声,“教个屁啊,往他那个酒吧里一放,几杯酒一灌,自个儿发挥去吧!保准比人工干预更自然,更彻底。”    令波虚心受教,“是是是,我看也是。”    几个人向来没个正形,越说越起劲。    秦斯年蓦地攥了令波的衣襟,觑着眼看他,“你试试,爷把你那破房子给你拆干净了。”    令波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那丫头问这位也叫了声叔叔来着,顿时讪讪笑道:“十哥,别介,说着玩儿呢!怎么说也不能算计咱侄女是吧!”    ***    学校后街有个酒吧。杵在单向街的尽头,四层楼高。    白天去看,是玻璃灯管和钢铁架子拼成的小破楼,晚上的时候,霓虹闪烁起来,则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曦光第一次去,是偶然晃到那里。    那天晚归,被宿管阿姨锁在了外面,敲门的时候,中年欧巴桑站在玻璃门内,扯着标志性大嗓门叉腰吼她,“咋子又是你哦!伐开伐开,今个儿唆神么都伐开,朗个都不晓得长长记性。”    曦光低眉拱手说了许多好话也无济于事,于是一拂袖,一甩头发,很有骨气地说,“不回就不回,你求我也不回了。”    欧巴桑当然没有求她。幸灾乐祸地抱着胳膊看她笑话,一脸我看你能到哪儿去的模样。    曦光背着吉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天大地大,哪里不是朕的家。    当然,在她跑了七家旅馆,各个因为双旦节住满的时候,她决定收回这句话。    不过她还是不打算回去,骨气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网吧待一夜,随便对付一晚上就好了。    这可比对付欧巴桑容易多了。    开了两把游戏,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红毛小子突然揪住她,“姐姐,这吉他是你的吗?会弹吗?”    “是我的。”曦光点点头,摸了摸鼻子,十分谦虚地应着,“应该……还行吧!”    红毛看她如此勉强,险些一声哀嚎,旋即又故作镇定地深呼气,“没事,会弹就行。姐姐来帮个忙吧?酒吧演出,缺个吉他手,老板说没人顶的话,以后也不用来了,找份兼职不容易,您行个好?一小时一百,成不成?”    哟,在大学生廉价劳动力的市场下,真是天价了!    穷且没志气且爱凑热闹的曦光,问清楚地址和演出方式,跟着走了。    红毛扯着她一路小跑,赶到的时候,门口等着一个女生,那女生一头小脏辫,脸庞白净,五官端正艳丽,就是瘦的可怜,瞅见曦光,眉头一皱,也问,“会弹吗?”头昂着,眉目垂着,生生一副轻蔑的模样,原本生得挺好看,做出这幅样子,顿时多了点儿刻薄,不可爱了。    曦光咧嘴一笑,“会倒是会,弹得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她把吉他背带往身前紧了紧,笑得有点儿漫不经心。    小脏辫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十分勉强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算了,凑合吧!”那神态,仿佛怡红院老妈妈收了个不甚满意的闺女,尔后施恩一样高高在上道:算了,妈妈慈悲,姑且留下你罢!    小脏辫递了一张谱子给她,“还有俩小时,背下来!”    爷爷说,众生万相,遇见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    所以她已经很少生气了,闻言甚心平气和地冲小脏辫笑了笑,摆事实讲道理,“我从不看人脸色,何况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你说是不是?这张纸我要是接了,也显得我忒没脾气了是不是?”曦光凉凉扫了她一眼,给了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绕开小脏辫和小脏辫手里的谱子,进了酒吧,闲闲地靠在吧台上要了七杯酒,一字排开,一饮而尽。    她十分喜欢七这个数字,是以喝酒也要喝七杯,灌下去,满肚子晃荡,撑得很,她打个一个饱饱的酒嗝,整个人都精神了,也没那么郁闷了。    大约调酒师没见过这样喝酒的女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好半天转不动眼珠。    曦光趴在吧台上,咯咯地冲着调酒师笑,“再来一杯!”    调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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