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有人恰巧来到这里，那么眼前出现的相拥的身影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电视剧里的苦情桥段。 男主角单膝跪在地上，左臂环绕抱紧女主角，右手扶在她的后脑勺上。而女主角，歪坐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地盖住小半边脸，但是依然能从露出来的眼睛和微红的皮肤感受到她不安的情绪。 简直像是不被男主角家人承认的女主角决定结束生命，找到她的男主角告诉她自己已经成功说服家人，他们可以从此过着开心快乐的生活，然后两个人幸福地相拥在一起的美好大结局那段。 但是剧本里编写的情节不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程月有不会是殉情女主角，叶自敏不会是痴情男主角，他们之间也不会存在什么王子公主童话般的HAPPY ENDING。 “如果我说我是因为烦你烦得不想活了，你是不是就会消失？”程月有挣脱着叶自敏的怀抱，却毫无用处， “不会，那我就烦得更紧点，让你想死都没机会。”叶自敏加重这个抱，脸在她头发上蹭了两下。 这下，程月有又和电视剧女主角有重合点了：性命堪忧。如果叶自敏再这样用力地箍着她的脖子，两分钟后她将会因为呼吸困难而意识不清。 “喂，你放……你先放手……”程月有拍了拍叶自敏的胳膊，示意他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档。 叶自敏这边胳膊倒是松开了，却顺势将头靠在了程月有的肩膀上。 “别动……”他抬手按下了程月有想将自己推开的双手，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元气，“我腿软了，你让我靠会儿……” 低沉的嗓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倦意，听起来像是身体十分不舒服，程月有怕他一个头晕拽着她一起从山上栽下去，真要一命呜呼也就算了，最怕被误会成他们两个为爱舍身。 于是只能由着叶自敏靠住她。 但也不能在这算不上安全的地方一直待着。虽然叶自敏之前将她往后拽了点，画出了安全距离，可这前面毕竟没有遮护，总是心有些悬着。 虽然嘴上讲被烦得不想活，可是程月有还不想死。 她肩膀被压得有些累了，问叶自敏有没有好受些，如果没什么问题两个人最好先离开，可叶自敏的胳膊却开始不安分地往她的腰间聚拢。 她这时才确定了，什么腿软，不过又是用来捉弄她的借口而已。于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掰开了叶自敏的双臂之后，将他推开了。 叶自敏在不防备的情况下往后倒去摔在地上。几乎是身子挨到地面的同时，程月有听到他发出的一声非常浮夸的呼痛声。 她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弯曲着手喊痛，提醒，“二少爷有空应该多练练演技。” 叶自敏闻言，也不起身，气鼓鼓又委屈地把右手张开给她看，“你看看！真的受伤了！” 方才他往后倒去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去撑地面，却没想到地上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块，尖锐的部分刚好划破了他的右手手掌。那道大约一指长的伤口斜贯掌心，此时正往外渗着血珠。而因为他之前手掌呈现过半握状态，血氲开在掌心其他部位，导致不能一眼确定是不是只有一处伤口。 程月有看到那满手掌血，才知道这次他不是在装模作样，看着就挺疼的，她有些愧疚，往他那边挪过去，捧着他的手掌仔细查看。 他手心的血痕里，还夹杂着一些枯草的碎屑和石块上覆盖的泥土，不过好在手上只伤了那一处。“是不是很疼？” “你给我吹吹，吹吹我就不疼了。”还是一贯的腔调。 程月有扶他起来坐好，小心地捧着他的手，想了两秒钟，对着伤口轻轻地吹了两口气。 “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需要把脏东西吹掉而已。”程月有边解开脖子上的丝巾边解释说到。然而无济于事，叶自敏还是露出了那种“我都明白你就别狡辩了”的笑容。 真是无话可说，二公子脑子里总在演戏，他自己是光芒万丈男主角，身边的女人个个都要爱慕他仰望他，旁边一个路人不幸误入片场，也被他扔了套“爱慕中的女主角”戏服。 程月有不想和他争辩，将丝巾简单地包扎在他手上后，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到了？” 初步检查了一下，倒是没发现他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就是这身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衣服上沾了不少泥水，渍渍斑斑的。当然她的衣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用来垫屁股的衣角已经吸了一大滩黄褐色的水渍，在淡蓝色的面料上很是扎眼。 配着被风吹散的头发，两个人都是同样的狼狈相。 叶自敏不想被她翻过来覆过去地检查，用完好的左手捉住她一只手腕，“没事没事了……我怎么看着你是想趁着机会揩我油水啊，上上下下摸来摸去的。不喊停你是不是还准备在这儿对我做些什么不好说的事啊？” 要换做平时，程月有一定会回敬他一个白眼然后走开，但是现在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害他受伤，也就没理他的胡言乱语，“你先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她自己站起身后，紧接着伸手准备去拉叶自敏，然而对方却没有想动的打算，只是张开左臂，朝着她的方向动了动手指，“别愣着了，过来扶我。” “你是手受伤又不是腿瘸了，至于吗？”虽然嘴上说着，但是程月有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来给他当拐杖。 好在叶自敏还算配合，她没怎么出力就将他架起来往前走去。然而还没走到出口，他又开始喊腿痛，顺便将自己的重量都往程月有身上压去。程月有哪里受得住，被这负重一压，平衡感就完全乱了，偏偏叶自敏不知是真绊了一下脚还是装得腿不利索，两个人又摔在地上。 准确来说，是叶自敏又摔在地上，程月有摔在他身上。 “咳咳……疼死我了，我看你今天是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了……咳咳咳……” 程月有的脸贴在叶自敏胸口处，他说话的时候胸腔里的震动声放大在她耳边，现在一咳嗽，连带着她的脑袋也一抖一抖。 程月有爬起来，随手往地上揪了一把枯草，劈头盖脸地朝他撒去，“你再这样没个正形地闹，我真把你扔这儿了。” “呸呸呸……”叶自敏也坐起来，吐了吐进到嘴里的草屑，拍了拍头上脸上身上，“行行行，我不闹你了。”然后他抬头，用一种受伤小动物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程月有，“我们能先回车里不？这儿风大，吹得我头疼。” 叶自敏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两辆车前后排列在公路里侧。 本来程月有想就近让他上自己公司那辆，叶自敏却扒拉着车门不肯进去，用他的话来解释，现在的情况是只能暂时开一辆回去，当然先保贵的。 没想到从小吃喝不愁的二公子是这种精明过日子的人，程月有权衡了一下，扶着他进到了后面那辆跑车里。 “你怎么就一个人系好，也不管管我啊？”副驾驶上，叶自敏指了指她扣安全带按钮的手，又在她眼前扬了扬被她包裹成粽子的自己的手，不满地抗议。 程月有做了个深呼吸，按开按钮，伸手将他往座位里摁了摁，“行，你坐好。” 等她探过身去，她才发觉这个决定并不明智。 为了保持自己的平衡，她的右手撑在副驾驶的靠背上，左手去够叶自敏那边的安全带。但是这样一来她和叶自敏之间的距离就缩得非常小。 于是她十分警敏，余光一发现叶自敏有前倾的意向，右手手肘就非常迅速钉在他胸前，借由整个身体的重量制衡着他。 “你也太狠了吧，咳……”程月有完成任务退回座位上后，听着叶自敏揉着自己的胸口在那儿诉苦。 “你自找的。” “我自找？我老老实实坐那儿坐着，你程大小姐这一上来就给我一个重击，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叶自敏觉得自己可是受了天大的冤屈，急巴巴地要讨个说法。 程月有看他一眼，本想质问他刚才那再明显不过的小动作，但是仔细考虑一下觉得和他在这儿争论，最后免不了又要听他洋洋自得地歪曲自己的意思，扯出一大堆不相关的结论来，于是没有接茬，只专心倒着车。 “哦，我知道了……”叶自敏突然把脸转向她，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啊？” 程月有依旧没有理他。车子开始平稳地驶向下山的路。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啊？”片刻之后，他还是笑嘻嘻地开口。并且越想越开心，看上去跟个傻子似的。 程月有觉得头皮开始发麻了，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有情绪，“你能别整天给自己编排这种万人迷的剧本吗？你能别给我安排这种无脑花痴的角色吗？” “哦？那你想演什么角色？聪明漂亮善良温柔的女主角，最后和十全十美的男主角有一个完美结局？我看你和‘善良’‘温柔’就一点儿也不挂钩。” “别说主角了，我连在你的人生剧本里客串的兴趣都……”话还没说完，程月有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底气一下子全都泄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方向盘，眼睛直视着前方，脑袋里却没有任何思绪。像是突然被剪掉提线的木偶，那一瞬间，倏地颓然了许多。 出乎意料的，叶自敏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甚至一反常态地安静了许多。 过了良久，当汽车终于下了山，到达平原地区的时候，叶自敏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他往程月有那边移了移，然后轻轻地靠在她肩膀上。 “我会帮你的。所以，现在别赶我走。” 回到福金湾广场的时候，方经理和老金都正在村里进行工程检验，程月有仔细询问了一户商家才在隐没在几个门面房后面的地方找到了这里唯一的一家医疗诊所。 是村里的卫生院。几间小房间构成的药房，问诊处，还有供病人休息的休息室。地方干净明亮，里面坐了一个值班医师。 叶自敏这个时候脸色苍白，还伴着出汗发热的症状，怪不得他之前说脑袋疼。程月有担心他是伤口感染的并发症，特意向医生提及了这个猜测。 医生拿了支体温计甩了甩，让程月有解开叶自敏的衣服放在腋下让他夹紧，自己开始处理叶自敏手上的伤。 包着伤口的丝巾染上血和土，程月有本打算直接扔掉，却被叶自敏接过去，十分自然地装进口袋。 她没有在意，将精力放在追问伤情上，“医生，他这伤口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有感染风险啊？要不要立刻送他去市里的医院？” 医生在贴完流程最后一步的伤口敷贴后，拿下口罩，笑着回答：“姑娘，他手上就只划了道口子，虽然出了血，但是伤口不深，只要注意着别沾水别用力，药贴两天伤口长起来就好了，不碍事的。” “那他怎么好端端发烧了呢？”程月有看着躺在病床上，眉头紧锁的叶自敏，还是放心不下。 “38.6度，是发烧了……”医生读着体温计上的数字，“应该是着凉了吧，我去给他开点退烧药，你让他吃了，再吊瓶水就没事了。” 叶自敏虽然发着烧，但是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听说自己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就甩着伤手哼哼唧唧，“医生，你别看我年轻体壮，我可虚着呢，这手我觉得我得打个石膏，最好包上个一两个月才放心。” “小伙子，你这伤口啊，就是表皮被划开了，虽然流了点血，但什么要紧处都没伤到，哪怕后来留了疤，也是在这没人注意的手心，一点事都碍不着你，你坚强点啊，这么大个人了。” 叶自敏听医生这么一说，不太高兴地叹了口气。 待医生离开休息室后，他一把抓住程月有的手，一副精明算计的模样，“看到没，这种小诊所，连我这么严重的伤口都马虎对待，不能信。你赶紧带我去正规医院啊，万一我出什么事了，你这就是谋财害命！” “你说的正规医院，最近的离这里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等到了你应该都烧糊涂了，还用得着我‘谋财害命’？另外……”程月有好笑地反问他：“你说命我还能害，你现在两手空空，哪来的财？” “你还开着我的车呢！那也是财！我是命，车是财，你谋财害命。” “那行，我把车钥匙还给你，再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你等着他们来接你，我就先走了。”说着程月有站起来，掏出车钥匙放在他枕头旁边，作势要转身离开。 手却被叶自敏紧紧拉住，她听到他柔下来的声音，“别走……” 程月有印象中的叶自敏，一直是那个神采奕奕，笑起来神气得尾巴要翘上天的人，却没有见过此时这个他，像是什么脆弱的流浪小动物，紧紧抓着她哀求收留。 “不走也行，你听医生的话。”程月有重新坐下来，以难得的温柔口吻安抚他，“别担心，会没事的。你睡一觉就好了。” 叶自敏皱着眉头，将床尾的被子掀起来盖过头顶，算是妥协了。 程月有给他整理好被子，有两分疲倦，“你说你没事干嘛要到这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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