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经理喝醉了。 好在酒品还行,没吵也没闹,直接倒头就睡了,也不管这还是饭桌上。老金叫了半天也叫不起来他。 “这可怎么办,老方醉成这样,晚上睡上铺万一掉下来怎么办?小叶,你能换到上铺睡吗?” 一顿饭的功夫,方经理成了老方,叶自敏成了小叶。 叶自敏快速地摇了摇头。先前就是照顾到他的手伤,所以方经理主动提出睡上铺,并且开玩笑说可以找寻一下大学里睡了四年上铺的回忆。 但是现在让叶自敏爬床铺?他将右手竖起来,手心是贴的敷贴,手背是输液时留下的青紫瘢痕,伤痕累累的。 “我这只手没法出力,我要是睡上铺,得把我抬上去。可是就算抬得上去,我半夜要是想上厕所……”换言之,不能,“要不这样吧,让方经理睡那边的客房,月月睡我上铺。” 他抢在老金夫妻俩想出更麻烦但是却有效的方案前提议。 月月?他哪里想到的这个假装亲热的名字?程月有有些消化不良,眉头皱起来,去看叶自敏,他倒是一派闲适。 “这,程小姐方便吗?”老金为难地看了一眼程月有。 程月有还是程小姐。 妻子暗地里拽了拽他的袖子,老金突然想起了什么,豁然开朗,“这样也好,毕竟也不是外人,你们俩确实好照应。”又是语带笑意。 “我跟他……”程月有准备解释,叶自敏却已经和老金张罗着把方经理往客房里送。 这下程月有站在这儿,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大嫂,家里只有两间空房?” “是啊,你们今晚要睡的那间是我儿子的,外地上着学呢,也不怎么回来。我早和老金说过,一个人睡什么上下铺,可老金宠孩子……你是不是也睡不惯这种?那要不,我和老金换去你们房间?” 程月有赶忙拒绝。无奈之中又有些庆幸,还好老金宠孩子。 老金妻子转过身开始收拾桌子,程月有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凳子上,也跟在她后面动手。她劝了一下,但这个年轻姑娘态度坚决,所以也没再继续客气了。 程月有手里叠着盘子,心里还在疑惑,总觉得方经理这酒醉得有些蹊跷,前面还见他精神振奋呢,一转眼的工夫就不醒人事了。 并且老金夫妻这态度也是奇怪,怎么理所当然的放心让一对青年男女共居一室。 “叶自敏……就是小叶,那个时候和你们说什么了?” 以防“那个时候”的概念模糊不清,她还特意形容了一下,“就是我去端汤的时候,他和你们说着话,一见我出来就不说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和方经理商量好了? 但后面的疑问句怎么也问不出口,显得她跟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也会让主人家的立场变得难堪。 可是叶自敏那个人真要做出这种举动也不是稀奇事吧,他肚子里花花肠子最多,嘴里没一句正经的,整天想着法子戏弄她。如果今晚这个情况确实是刻意安排的,她哪怕去车里窝一晚也绝不会同他一起。现在就看老金妻子肯不肯告诉她实情了。 “哦,你说那个时候啊,”老金妻子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停下来回想了一下,笑着说,“他说你今天终于松了口,答应了他的求婚。他很开心,可是不确定你们到底会不会结婚,因为他好像经常惹你生气,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努力才好。” 听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说起自己为一个女孩儿忧心的故事,他们都不免想起曾经的自己,所以打从心底里希望这两人能感情顺利。 程月有明白了。难怪叶自敏说把方经理换走,老金夫妻俩这么愿意顺水推舟。只是他们不知道她和叶自敏之间的关系不如看起来简单,实际内情又复杂得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而她同时明白在这里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捧着一摞盘子跟着进了厨房,老金妻子往水池里加清洁剂,放水,待里面慢慢鼓起白色的泡沫,开始往里面放碗碟。 程月有在一旁递着盘子。她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地被养大,对家务的熟悉程度,也就只有收拾个桌子,扫个地的水平,所以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饭前,老金都简单介绍了一下各位客人,提到程月有是大公司的高管。老金妻子方才注意到她双手柔嫩,指甲修剪得光洁平整,一看就知道平日里用不着自己做家务。何况这是客人,万万没有让客人真帮忙的道理,现在看她无所适从的样子,就让她去忙自己的事。 程月有还在想着她哪有什么可忙的,那边让她忙的人就过来了。 叶自敏和老金让方经理睡下后,从房间里出来。叶自敏此时正用一只手指勾着她的那只购物袋,朝着她扬了起来,“东西都在这儿了吧,我只看到这个袋子。” 程月有走过去把袋拿过来,又将叶自敏拽到一旁,小声问他,“方经理确实是醉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她语气里满是不信任,想到她的心思,“你不是以为我们合起伙来骗你吧?” 程月有没想到他这么堂而皇之就把话说出来,怕被老金夫妻俩听到,转头去看时,发现老金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早已进了厨房帮忙,和妻子两个人笑着在讲些什么,没注意他们。 程月有远远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拎着两个袋子,拽着叶自敏进了房间。 叶自敏还在吵吵嚷嚷着要说法,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像是电视剧里遭奸人污蔑的正派男主角,一双闪着正直光彩的眼睛看得她心里发虚。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叶自敏,虽然不学无术吧,但怎么也是个正派的好小伙子,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卑劣小人,想着法子要占你这良家妇女的便宜呢?”他控诉到半途,突然笑起来,“还是你在期待什么啊?” 他说着,突然靠近程月有。 本来程月有就是靠近门这一侧,被他这一逼近,慌忙推开他,换到空间更大的里侧位置去。 “就是因为你总这样,”程月有突然间又有了底气,“我一个人在这里,多留几分心眼不也很正常?” “你有什么心眼啊?”叶自敏确懒懒地往床边一靠,语调里带着不满,“你这个人防范意识也太差了吧,随便一个陌生人请你来家里过夜你怎么就敢答应?万一方经理对你这个上司有意见,合伙把你给卖了呢?” 叶自敏不是小人之心,只是只怕万一,防人之心不可无而已。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发觉程月有确实是别别扭扭的一个人,在她可控的领域中总是表现得精明得不得了,但是一旦超过她的安全区域,她笨拙胆小的内里就开始展露无疑。 而在人际关系这方面,她显然是新生,不但不具备基本交际素质,连基础的心理建设都没能做好,所以只能借由他来发挥一个谆谆教导的良师作用。 程月有被他说得脸颊一热,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瞥开了眼神,去打量房间了。 房间的摆设装饰都是一般男孩子的风格。墙纸的颜色是深蓝的,书桌底下的一个置物桶里盛着一颗篮球,墙上贴着球星的海报。床是靠边放置的,要略高于标准上下铺的高度,但对于叶自敏的身高而言,上铺是一览无余。宽度也不像单人床铺那样狭窄。 当然这些结论都是程月有得出来的。叶自敏15岁的那年被送去英国读书,在那边读完高中又上完大学,住的都是单人公寓,从来没体验过这种配置,所以略有些新奇。 “我以后也要给我……我的孩子买这种床!” 程月有赶在他思维发散得更远之前打断他,“你别说话了,洗洗睡。” “我一个人怎么洗?……你别瞪我,我说真的,你给我拿条热毛巾擦擦脸就行……哎,你别走,你去哪儿?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脸不擦了我直接睡还不行……”他都坐床上了作势要躺下,程月有依旧充耳不闻地出了房间。 叶自敏不知道自己哪有又得罪这位大小姐了,郁闷兮兮地躺在床上。口袋里却适时传来轻微的震动,是一条新信息。 他看着屏幕笑出声,余光里却见程月有端着杯水进来,于是摁下录音键说了句“现在不方便,等我回去再和你说”,随后将手机装好。 “你先把药吃了,吃完我给你擦擦脸,然后你就睡觉。” 程月有把水递过去,叶自敏却瘫在床上不愿意接,“我手疼,你喂我。” 前一秒还春光满面地和红粉聊着天,下一秒就装生活不能自理,搁谁也不会信。程月有作势要将水泼他脸上,叶自敏果然麻溜坐起来。 “好好好,都听你的。”他接过药片扔进喉咙里,又喝了口水,心花怒放地跟在程月有后面进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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