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闷在叶自敏怀里。 好两分钟后,叶自敏才敢开口说话,“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逗逗你而已,你别生气……你别哭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叶自敏无奈又焦急,左手在程月有后脑勺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摸着,想给她一点安慰。 他设想过,按照程月有的性格,她肯定会急得脸上红红的一片,会皱着眉头,也会指着他,结结巴巴地骂:“你,你不要脸,你,皮厚,神经病……” 他连后续怎么厚着脸皮哄她都想了个大概,如果实在哄不好,被她打个耳光也是可以的,但唯独没料到现在这个情况。 平时看程月有,觉得她像块长刺的石头,不好接近,又冷冰冰的,怎么能想到眼泪也会这么烫人。 她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将他胸口哭湿了一大块。但是她哭起来也是没有声音的,只有一耸一耸的肩膀彰示着她激烈的情绪。 她好瘦,人薄薄的一片,能被箍在怀里塞进大衣里带走了。 “不哭了不哭了……” 叶自敏还在哄着她,一边哄一边往后小幅度地退着,凭借着记忆,在退到差不多距离的时候,手往旁边摸过去——果然,床在那儿。 “你先坐下来……”他摸着上铺的床板,手掌握合成一个保护的姿势,避免程月有会撞到头。 程月有坐下来,叶自敏也蹲下身,手扶住她的膝盖,仍旧是轻声安慰着。 “你哭也要哭出声来,这么闷不做声的,待会儿万一一口气上不来的,知情人知道你是哭死的,看热闹的不就只记得月黑风高之夜,你死在叶自敏要睡的床上。这多难听,你做鬼也要被笑。” 程月有照着膝盖上的手不怎么用力地打了一下,随后吸了吸鼻子。叶自敏放心了,有反应就好,最怕她和自己较气,待会儿再给憋坏了。 “真的,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太过分了,不该得寸进尺占你便宜。要不你也亲回来,不,你打回来,打到你出气为止……这样,你先歇歇,攒好力气之后,朝着这儿来——”他捉到她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打,程月有往后使劲缩着。 “你别……你打吧,给我个痛快,别不理我。当然,别打鼻子啊,我最满意的就是鼻子了,这要是断了,我的英俊度就只有九分了。” 不但要打你鼻子,还要戳你两只眼睛,让你不能再斜飞着眼角看人,嘴巴也要缝起来,别说笑,话也让你说不出。程月有复杂的内心台词,最终还是淹没在呼噜噜的吸鼻子声中。 叶自敏又等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她的回应,怕她真的哭晕了,只好说:“你不说话,那我去开灯了啊,看你是不是把自己憋死了。” 说完就站起来。 “不要……”程月有慌忙去抓眼前的黑影,最终拽到他的胳膊,“不要开灯……”嗓子完全哑了。 “你和我说话我就不去开灯。” 他又重新蹲下来,胳膊往外抽离着,握住她的手,“我真的就是想逗逗你,才亲了你,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有罪,但是你也不要这么生气,气坏自己多不划算。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说左手打得疼,我就把脸往你右手边送过去。当然你要嫌自己动手累,我自己来——” 程月有捉紧他的手,怕他下一秒就要演老套的赔罪大戏,平复了一会儿,还是带着哭腔:“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亲我了……” 叶自敏的行为充其量只是个□□,那个吻像一丝火星,落在她本来就已经膨胀的情绪上。 “啊?那是因为什么?”他更加没有头绪了,于是又催促着问了一遍,“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出来,我给你想办法。” “没有因为什么。我就是在卸妆,然后……” “就算看到自己的真正长相,你也不能哭得这么伤心啊。”叶自敏还在和她贫,她用胳膊拐了拐他。 “我就是……”就是想哭。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所有的小事大事都让她想哭。 面对程广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时候想哭,看着老金夫妻恩恩爱爱的时候想哭,卸妆水洒了,想哭,水温过高或者突然变凉的时候,也是想哭,甚至有时候半夜睡醒,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可这都不是理由,不是能向别人解释的理由。 叶自敏握着她的手,手心还是像之前那样温热,他弓起骨节在她手心里不轻不重地划着,像在拨弄什么小玩具。 程月有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叶自敏说:“行,那你就哭吧,偶尔哭一哭也有助于身体排毒,美肤养颜。但你也不要一个人哭,我怕你眼泪太多,雨还没怎么样,你先把房子哭倒了。我属海绵的,你抱着我哭,拯救苍生。” 他坐到床边,揽过程月有,却不敢真叫她去抱自己,只是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程月有虽然嘴里仍旧嘟囔了一句,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两个人并肩坐在黑暗里,时不时传来程月有鼻子不顺通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程月有觉得自己心跳没那么快了,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要选我?” 不是忘了问,是之前觉得事不关己,没有必要知道。 “嗯?……哦,你说结婚?还不都是那个老狐狸,我是说我爸,我爸说了,只有我找个靠谱的人结婚,他才愿意把公司交给我,不然就给叶自惠。” 叶自惠是叶家长子,是叶老爷子和第一任夫人的孩子。叶老爷子只有他和叶自敏两个儿子,公司不出意外总是在这两个人中挑选继承人的。 一直以来都是大儿子比较受宠,小儿子常年在国外,不特意提及,很多人都淡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物。可是大概两年前,叶自惠沾染上赌钱的坏习惯,不仅心思不在工作上,还干出过挪用公司款项的混账事,叶川被气得住过一次院,病好后,毅然决定将叶自敏接回国,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开始有叶川想将小儿子培养成叶氏接班人的传言。 在这种局势下,但凡有些上进心的人都会痛改前非,努力表现,以求挽回在父亲心中的形象,保住地位。无奈这个大公子没什么眼界,只会背靠叶氏,狐假虎威,又接连搞砸了好几单生意,被叶川从中心管理层调到一个没实权的挂名岗位上。 程月有前段时间曾经和叶自惠在一个合作项目中有过交集,印象中对方是个比较爱虚张声势的人,确实不太容易让人有好感。 但是被急召回国的二儿子也不是没有短处,他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没有正型。回来半年多,家里叔伯长辈没有拜访全,尽和小道报纸混了个脸熟。叶老爷子眼看着大儿子是扶不起来了,不想第二个儿子也废了,才这么着急想让他结婚收心。 “虽然我是觉得老狐狸不可能把家业交给叶自惠那个草包,”他提到叶自惠的时候,语气里的鄙夷展现无疑,“但是也不能冒险。老人家脾气跟小孩似的,不能激只能顺,所以我就顺着他的意思……” “你爸指名让你和我协议结婚?”程月有坐直身子,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叶自敏惊讶于她丰富的想象力,又把她的头摁下来,“他要是知道我们是协议结婚,我的小命就要保不住了。我的意思是,老狐狸开了两个条件,一是要门当户对,二是要女方自己也有工作能力,可以在公司的事情上帮上忙。” “那人选也很多啊,也不是非我不可。” “确实,当时老狐狸还列了个名单……”叶自敏想起什么,语气陡然欢快起来,“老狐狸当时没把你算进去,我以为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把你给漏掉了,问他知不知道程氏也有个适婚年纪的大小姐,结果你猜他怎么说的?” “不合适?” 叶自敏清清嗓子,刻意将声音压低,学着叶川的语气:“程氏那个姑娘眼光高,之前你林叔叔家那个儿子她都拒绝了,你?你这么吊儿郎当的小流氓样,她看不上你的,别去自取其辱了。” 叶自敏颇不服气,“你听听这话说的,就差来一句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所以你为了让你爸对你刮目相看,选了我。” 叶自敏却不赞同她的结论,“你以为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才选你的啊?我没那么无聊好嘛。我是觉得反正都是要结婚的,当然要选一个喜欢的,老狐狸列的那些人我都觉得不怎么样,刚好你长得比较顺眼,又符合要求。” 长得比较顺眼?程月有虽对他的择偶标准不敢苟同,但又觉得这种想法和叶自敏很般配,她又不是没看过他身边围绕着的那些漂漂亮亮的年轻女孩子,早就不对此表示惊讶了。 “结婚光看长相就行了?性格才应该排在第一位吧,合不合得来最重要。”这种时刻实在不适合开设小课堂,但是听叶自敏不以为然的语气,她总想着纠正。 “你说得对,如果搁以前别人这么跟我说,我肯定是要笑的,但是这半年来,我真是深有体会。” 叶自敏和她认识也就是这半年的时间,看来这是在她这儿吃了不少苦之后悟出来的心得。 “我看你不像笨的那类人,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重新找个合得来的?” “我们俩不挺合适的嘛。就像你知道咖啡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还是每天会喝,你总比咖啡好啊。” 什么奇怪的比喻?程月有一下子没找出其中的逻辑关系来,只觉得他这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嘟囔着给自己反驳了一句,“咖啡是好东西。” “是,”叶自敏拖长了音,“那你还是比咖啡好。” 程月有不想再继续纠结在这个话题上,又问他:“你当时来找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肯定会答应你?” “不是啊,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答应,但是总要试一下的,你不试试看,永远都不会知道结果。” 果然,叶自敏是和她完全相反的那类人。 稍微,还是有些羡慕的。 “事实证明我还是运气比较好,赌对了。”叶自敏笑起来,捏了捏她的手。 程月有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从刚才开始,叶自敏一直握着她的手。她是到了冬天就会手脚冰凉的体质,叶自敏身上却热气大,像个小暖炉似的把她也焐热了一些。 程月有收回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刚哭过,脸上热,眼皮重,鼻子还堵着,之前的睡意散去了一点。 叶自敏平时话是真多,总有的没的找事,但是今晚却意外的安静,她不提问题,他也不说话。 两个人这么干坐着,气氛更加奇怪。 程月有吸吸鼻子,“那为什么是三年?为什么当时要提三年这个期限?” 叶自敏想起那份自己很满意却毫无用处的“合同”,有些愤懑,“所以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他就是怕我先和别人商量好了,结个糊弄人的婚,等公司到手了就一拍两散,所以说结婚三年之后才愿意把经营权真正交给我。用他的话来说啊——”他又沉下声,“三年的时间,没感情也培养出感情来了,假结婚也变成真结婚了,甚至连孙子都……哎,这不是你自己问我的吗?而且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他对把他往旁边推的双手表示抗议:“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不过,老狐狸知道我下定决心要当程家姑爷之后,对我的态度都变好了很多,给我出各种主意,放我假,也不那么唠叨了,我突然有种夫凭妻贵的感觉。等回去之后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肯定高兴死了。” 程广之应该也挺高兴的吧,知道自己女儿终于攀上了叶家的高枝。但是这对她来说,不在“好坏”可以评断的范畴之内。 “叶自敏。” “嗯?” 这好像还是听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平时都是简洁明了的“你你你”,偶尔刺他两句,就叫一声“二公子”。 “结婚以后,我们还像这样好不好?你可以和以前一样,愿意和谁在一起都行,我不妨碍你们。等时间到了,我们结束就合作关系,大家都干干脆脆的,没有其他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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