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自敏因为之前手上那点小伤被看到了，尹静云老太太勒令他伤好全之前都要留在叶家。他拗了半天，一会儿说自己认床睡不惯，一会儿又说公寓里养了宠物不能离开人，最后好说歹说，达成了在叶家待两天的约定。 叶自敏知道，虽然子女四个，但其实家里通常只有老夫妻两个，冷冷清清的。 叶自惠结婚有六七年了，早搬出去另住，一个月回来看上两次。但自从叶自敏回国，叶自惠夫妻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来探望的次数明显增多。 叶自敏知道他是防着自己在老头子面前晃荡，不过看破不说破，权当自己为改善父母冷清晚年生活出了份力。 而叶家大小姐，掌上明珠叶以柔，从小到大都是享乐惯了的主，让她待在家里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果不是还拿着叶川的生活费，几年不见人影也是可能的。 叶以柔从小嘴甜，哄得叶川心花怒放的，所以得到的宠爱也是最多。她大学毕业后也没工作，整天和认识的几个小姐妹吃喝玩乐，混了两三年到了叶川眼中的适婚年龄，于是张罗着给她找个适合的对象。 叶川看中的是公司里一个上进的年轻人，模样周正，人也正直。虽然对方家世并不怎么优越，可是招来入赘也是不错的选择。 叶以柔刚开始比较抵触，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大，不需要着急着考虑婚事，被按着头和对方见过两次面后，没想到动了真情。 没多久就顺理成章地结了婚。结果正在度着蜜月，丈夫就被她抓到和初恋女朋友联系。后来叶川派人一调查，才发现人俩压根没分过，对方对叶以柔完全没有感情，之所以答应结婚，只是为了前途忍辱负重了而已。 这件事最后以叶以柔离婚，花了两年时间去国外旅游疗伤结尾。 但从那以后，叶川对这个女儿的宠溺里又多了一丝愧疚的成分。这几年，无论叶以柔花钱有多大手大脚，还是在感情生活方面有多么荒唐，叶川也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了。 怪不得经常听到别人说女儿是前世情人，儿子则是仇人。叶自敏虽然一直觉得这种讲法有些恶心，可是想起自己被拍到去夜店的那几次，叶川恨不得把拐杖在他背上折断，就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一种认同感来。 叶自敏刚回国的时候在叶家住过一段时间，可是他一个人生活惯了，突然一大家人好几口人每天规定作息，对于一个还在倒时差的人来说实在是种折磨，所以他执意搬出去住。 决定搬家的时候也闹了一场，主要是尹静云实在舍不得这个几乎没在一起生活过的儿子，满以为一家人能聚在一起，梦一碎，眼泪就跟着往外冒。 叶川被尹静云哭得头疼，避到公司，叶家其他人要么是双手支持叶自敏走，要么就是没有发表意见的立场，都在一旁看着母子俩争执。 最后当然是叶自敏赢了。当母亲的是赢不过孩子的，尤其是一个孩子很会哄人的母亲。叶自敏答应她两三天回叶家看她，也说好等时差调整过来，适应了国内生活后，就重新搬回来。 结果这一适应就过去了两年。叶自敏忙着和新交的朋友花天酒地，忙着和新认识的漂亮女孩谈情说爱的，更加不愿意回叶家了。 尹静云虽然还时常提起让他回来住，但决心已经没有初时那么大了，加上从去年就开始张罗着叶自敏的婚事，她知道等儿子结婚后总要另有住家的，所以也差不多放下了这份执念。 这样一来，叶家就还剩个在读书的叶以灵。叶以灵是叶川五十多岁和当时公司里一个年轻秘书生的，不过这个秘书不想借用孩子得财或者要名分，所以发现自己怀孕后就自动辞职和叶川断了联系。直到叶以灵长到十多岁的时候，叶川才意外得知自己有这么个小女儿，将她接了回来。 以灵这个名字倒是和她的人契合得很，小丫头人小鬼大，机灵得很。叶自敏虽然和另外两个兄姐关系冷淡，可是和她却挺亲近。 他回国的时候刚赶上叶以灵过十三岁生日，因为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喜欢什么，就送了份大多数女孩子都不会抗拒的礼物——一条点钻的项链。 那时还住在一起，叶以灵拆完礼物后过来找他，脸上都是闪闪发光的笑意。 “他们好无聊，一直送我那些东西，什么学习用品，还有，那种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具。我又不是在上幼儿园，我十三岁了！” 十三岁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是小孩子，在叶自敏眼中当然也是。但是叶自敏觉得无论多少岁，女孩子对这种精致饰品的喜欢是不会变的，所以试验了一下，也成功了。 从那以后，叶以灵就把叶自敏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从喜欢学校里哪个男生，和班级里那些女生处不来，到新来的语文老师有多讨人厌……这些琐事都会向叶自敏诉说。 叶自敏其实不喜欢听别人唠唠叨叨说这些日常，可是对方毕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再加上他知道在叶家这种结构怪异——四个小孩三个母亲——的家庭里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一直给与了叶以灵过多的耐心。 这次回来待两天，最开心的当然还是叶以灵。吃个饭都不能安安稳稳，一直向叶自敏问东问西，惹得尹静云笑话她，“以后在你二嫂面前，可不能这么黏人了。” 叶以灵多精明，一听就知道她话里有话，于是配合着问：“怎么了？我马上要有二嫂了？我二哥挺能干啊。”她在叶自敏面前就只叫他“哥哥”，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为了不混淆和表示尊重，就会特意分一下。 “是啊，你二哥总算要安定下来了。”尹静云眉梢间都是舒心的笑，也不管叶自敏一个劲在那儿劝她先吃饭，把儿子和未来儿媳的事抖搂个干净。 “姓程啊？有来过家里吗？我有见过么？”叶以灵回忆一下，却发现没能找到和这位未来嫂子任何相关的信息。 “没有！你没有见过。”叶自敏抢着回答。 尹静云看他一眼，佯装责怪，“连我这个当妈的到现在都没看到过人呢。不过听你爸说，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挺有能力的，我看了照片，人长得也挺俊。自敏，你放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待会儿拿出来让以灵看看……不过你也不用急，这个星期他们家会过来吃饭，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叶以灵“哦”了一声，点点头，顺着尹静云说：“我哥眼光当然不会差，尹妈妈放心好了。” 虽然在尹静云开开心心接受了叶自敏结婚的事实，可是跟着叶自敏进了他房间之后，叶以灵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哥，你要结婚，那尤嘉姐姐怎么办？”她倚在衣橱边，看叶自敏专心地找着衣服。 “什么怎么办？我结不结婚，和尤嘉有什么关系？”他反问。 叶以灵皱眉头，不解，“你们俩之前不是在一起吗？这么快就分手了？可是我前两天和尤嘉姐姐聊天，没听她提啊。” 叶自敏这才停下来，把手头搭着的两件换洗衣服往床上一扔，说：“我早跟你说过，别整天和我身边那些人瞎混，你要交适当年龄的朋友。” “你现在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啰啰嗦嗦说教……”叶以灵皱起鼻子，不甘心地辩解：“尤嘉姐姐很好啊，人温柔，长得又那么漂亮，她还送我很多小礼物呢……所以你为什么和她分手啊？”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叶自敏笑了一下，“怎么尽乱给你哥点鸳鸯谱？我和尤嘉从来就没在一起过，哪来分手一说啊？还有，你以后可别在你未来嫂子面前胡说啊。” 叶以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可不是被哄两句就丧失自己判断力的小孩子，回想起尤嘉姐姐的眼神，还有每次提起哥哥时的语气，摆明了是喜欢。而且，她可是看见过尤嘉姐姐亲密地挽着哥哥的胳膊。说是普通朋友，信服力也太差了。 “知道了。我什么都不说，反正你们这些年轻人，关系都很乱，我还小，我又管不到。”她抱着臂，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得叶自敏觉得好笑。 他将叶以灵转了个身，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往门口送，“你说得对，我们这些年轻人的事就不劳烦你这个小姑娘操心了。好了，我要洗澡了，你回去读书。” 叶以灵却不愿意就这么被打发了，见自家哥哥也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决定公事公办，“等一下，上次你让我遛狗的劳务费还没给呢。” “哦，差点忘了，我找找钱包。” 在福金湾那天晚上，他回不去，又担心家里的小狗，所以找叶以灵帮忙遛弯加喂饭。叶以灵那个时候问他在哪儿，他只说回去再说，然而到现在也没和她提。 “你那天为什么没回去？难道就是和……？” 叶以灵看叶自敏在一堆衣服里找到钱包，想起什么，两三步走上前直接将他手上的东西抓过来。 “我要看看，我未来嫂子长什么样。” 叶自敏没办法，等她盯着看了会儿，将钱包从她手里抽走，“看好了吧，看好了就回去写作业。” “没有尤嘉姐姐漂亮。”叶以灵咕哝一句，意兴阑珊地准备出去。 哪里架得住叶自敏耳朵尖，他眉毛一挑，没好气，“小小年纪，眼神怎么这么不好。” “本来就是。如果说尤嘉姐姐是十分，她就只有……六分吧。”叶以灵比了六根手指出来，又摇摇头，“哥，亏我夸你眼光好，你审美退步了。” 叶自敏不甘心，把钱包折出来，露出那张照片在她眼前，“你好好看清楚，别为了帮尤嘉就睁眼说瞎话啊。尤嘉要是长她这样，早就成你嫂子了。” “你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她和你以前那些女朋友不是长得差不多嘛。”叶以灵有些受不了他，摆出打冷颤的样子，假意抚抚两侧胳膊，“肉麻死了。” 怕叶自敏还要拉着她理论，赶紧跑出房间，临了还回头对他说一句，“哥，你现在这样，完全就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我建议你啊，刚才那种话不要和其他人说啊，他们会笑你的。” 叶以灵吐着舌头，之前说的劳务费也不要了，跳着离开。 叶自敏眉毛舒展开，将视线重新落在那张照片上，是他们在福金山上的那次合影。因为当时他不打招呼就搂过程月有，所以在定格的瞬间，她脸上有些惊讶的神色，微微偏过了头，像是有话要问他。 其实叶以灵说的也没什么错，尤嘉那种美艳型的长相确实在美人中能排到最靠前的位置，可是对一个人的评价中，光有“漂亮”是代表不了什么的。对叶自敏而言，如果说要挑选一个词去形容程月有，那应该是“可爱”才对。 觉得她凶巴巴的样子可爱，偶尔会笑一下很可爱，说话的时候不常看着人，走路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翘起右手的小指，所有的这些小细节，因为有“可爱”做前提，都成了让叶自敏觉得开心的小特质，连她瞪人的时候眉头间那道褶皱都是好的。 所以在现阶段拿程月有和随便的什么人比，在他心里，她也总是会赢的。 叶自敏摸摸了自己的手心，涂的药效果好，不过几天的时间伤口已经愈合了很多，不会疼，只是偶尔有些发痒。 尹静云听他这样讲，叮嘱他说是在长新肉，让他忍着别挠。只是忍痛容易忍痒难，有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指甲已经轻轻地刮着纱布好一会儿了。即使用的是解不了痒的力度，却因为碰到伤处引出一丝疼来，无法避免又无计可施。 每当这种时刻他总想联系程月有。不能见面的状态从回家后一直持续着，虽然掰着手指数，是单手都能算过来的天数，他却有种读书时放长假在家，格外想念同学的心情。 这几天他发过信息给程月有，有时候是寻常的问候，有时候是没话找话的冷笑话。程月有大多数情况下都会简短地回复几个字，礼貌周到，却依然生疏。 “你怎么从来都不主动找我呢？”叶自敏盯着手机里的联系人列表，自言自语。 不过这么点小事还不足够让他灰心，他自认没什么优点，浑身上下唯一值得肯定的大概就是有耐心，他有的是时间等，等程月有愿意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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