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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酒,拾酒?”拾酒浑浑噩噩间好像听到有人叫她,“小师妹,小师妹……”    “二师兄……”拾酒艰难地睁开眼,看见的是魏亭焦急的圆脸。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你可睡了三天三夜啊!”    “魏亭,你去厨房弄点吃的……”楚定吩咐道,然后弯下腰把拾酒扶起来。    脑袋有点疼,她回想着,方才自己到了何乐原的院门口,也看见了那枚有三角纹的鞋印,然后……    “嘶……”脖子有点疼。    “怎么了,小师妹?”楚定看着有些吃痛的拾酒,很是心急。    自己看到鞋印后便晕了,她伸手按压了下脖子,有一处隐隐发痛,那不成也是银针?跟李福海一样的银针?    “怎么了?”    “哦,可能睡落枕了,大师兄。”不能让大师兄知道自己在梦里多管闲事,拾酒三缄其口。    “你洗漱一下,然后再喝点粥。”楚定看着好像还未回魂的拾酒,有些担忧。    “哎,谢谢师兄。”    楚定心下叹了一口气,十八年来的血海深仇他一日也不能忘却。那日周珏来过,他便决定去寻找当年的真相。但是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是这座青山。这里有对他恩重如山的师父,有他疼爱的师兄妹,是他最后的家。他告别了师父,也叮嘱了师弟们,没想到小师妹却一睡好多天不曾醒来,放心不下,于是下山的日子便推到了今日。    ——    拾酒把身体浸入热水中,一边洗去这几日的奔波劳累,一边在回想,自己为何也会被细针迷晕,可是自己发现了什么关键之处?    刘夫人?拾酒怀疑,幕后主使并非刘夫人,在堂上,拾酒问了孩子的事情,她明明十分惊讶,况且那孩子是半年前便生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刘清量的孩子呢?因此,她只是顺着拾酒的话讲,把所有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至于那枚鞋印,出现在了醉花楼,也出现在了城西打铁村,还出现在了何公子的院门口,到底是谁留下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拾酒烦躁地把自己的头也没入水中。许久,突然地,她从水中抬起头来,大口地喘着气,双眼满是惊慌。    是那个刀客。    张凌的侍卫。    昨夜,他就站在那个位置。院门口的灯笼下,他带着刀,握刀的姿势很标准,是练家子无疑。他身形高大,力气也很大,止住受惊的马儿不费吹灰之力,那么带着李福海轻功上楼也不是难事。如果凶手是他,那么背后主谋应该就是……张凌。    拾酒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到了。    张凌,当朝宰相,两朝元老,一身正气,为君分忧,与外戚一党分庭礼抗,一心要匡正朝政。    何乐原,出身贫寒,新科探花,身心正直,满腔热血,为张凌的理想而激动、卖命。    崔袅袅,金陵乐坊出身,本与何乐原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如今为京城醉花楼的头牌,于半年前生下一个孩子,按时间推算,应是何乐原的。    刘清量,当朝国舅,礼部尚书,外戚党党首,贪污渎职,生性风流,正是崔袅袅的金主。    江东,京兆府的捕头,刘清量夫人的家奴之子,以他今日之表现,明显是张凌的人。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又是外人,怎么可能拿得到那份账簿?唯一的可能便是,崔袅袅拿到账簿后,他再从崔袅袅的手中取得。    张凌得到账簿以后,崔袅袅的价值便没有了,所以被杀人灭口,这也正好可以嫁祸刘府,一石二鸟。张凌,不会让一个知晓自己手段的人活在世上。至于那孩子,她起初想是刘府拿来要挟何乐原的。如今想来,那也可能是张凌的手笔,如若一天,何乐原不听话了,那孩子便是最好的牵制筹码,在城西打铁村看到的那枚脚印便是最好的印证……    而自己,在堂上问了刘薛氏一句孩子的问题,难不成张凌起了疑心,所以想要除掉自己。    拾酒将这一桩桩、一件件联想起来,泡在热水中的身体也觉得寒意凛凛。    张凌…他不是何公子的老师么?不是当朝宰相么?不是要还天下一个吏治清明么?    他这是要除掉自己,所以让刀客下手,先用银针迷晕自己带走?    万幸的是,自己睡着了,便回来了。    那么,白非也那边呢?他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很着急?    ——    饭间,拾酒心不在焉,扒了几口饭菜后,便走神了。    楚定在一旁看着,很是担心。    楚定和则云在另一边剥着玉米,嘴里还念叨着明早要煮玉米粥。    “小师妹,饭菜不合胃口吗?”楚定终于开口了。    “啊?”拾酒没听清楚定刚刚说了什么。    “我这饭菜她都吃了这么多年了,哪能不合胃口呢?不合胃口,就饿着。”魏亭听了便说道。    拾酒回过神来,又继续夹菜吃饭。别的不说,魏亭做饭真的是很合她胃口,许是她从小便吃惯了。    看着拾酒饭菜吃得正香,楚定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拾酒看着楚定有些反常,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大师兄,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我看你欲言又止好久了。”    “大师兄要下山了!”则云回过头,对着拾酒回了一句。    拾酒舀了一勺汤羹,咕咚咕咚地喝完:“大师兄又下山?这次是要给哪户人家送药?”    则云刚要开口,但魏亭使了个眼色,便只好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    饭后,拾酒坐在石阶上,看天上的星星,不知道白非也那边怎么了。    立秋已至,日渐转凉,夜晚的山风有些凉,拾酒冷不丁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突然,一件披风搭在了自己的肩头,拾酒抬头,便看见平日严肃自持的大师兄。他向前一步,轻一撩袍,然后蹲下,在拾酒旁边坐了下来。    刚才吃饭的时候,直觉便告诉拾酒,大师兄有话瞒自己。    楚定这个人吧,长得英气逼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这跟白非也又是不同的。白家乃江湖世家,白非也身上多了些潇洒脱俗的气息,而楚定,让人有种无法拒绝、无法否定的大气,像是世勋贵族子弟。    他是君伯最钟爱的弟子,并非君伯不爱其余弟子,只是,楚定跟着君伯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人都要长。他尽得君伯真传,自小便负担起教导弟妹的重任。捡她回来的是君伯,没错;带大她是魏亭,也没错;但是,一把一式教她武功,一词一句教她识字的,是楚定。    楚定,好似与这青山是一体的。小小的少年郎,便那么隐忍、负责、让人信服。长到现在,他已然是青山的魂,是这个小小师门里的顶梁柱。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这小小的师门却是那么深情,一开口你便能体会到他的温柔。    “天气凉了,作为医者,小师妹要多顾着点自己,别再让师父担心。”    “哈……哈啾!”拾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师父才不会担心我呢,他只会骂我。”    楚定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啊,可要让师父和师兄们省点心。”    “省心?干嘛要让你们省心,最好你们一辈子都不省心,哈哈哈。”对着师兄们撒娇卖萌滚地板,是拾酒这辈子点得最好的技能。    “好好听师父,还有魏亭的话,他是你的二师兄。”许是拾酒常常不听话,楚定又多交代一句。    “哎呀,我哪敢不听二师兄的话呀,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我晓得,我还怕他不给我做饭了呢。”    楚定笑了笑,看向前方,丛山的面庞在夜空的笼罩下,看不真切,却是他心中难得的静谧之所在。师弟师妹在的青山,真是好。    忽地,他又想起了什么,板起脸来:“小姑娘别喝酒了。”    听到“酒”,拾酒惊了,她就喝了那么一点,竟然被发现了?    “晓得的,我没喝酒的。”拾酒连忙低下头,不能认,只能怂,怂到底。    楚定似乎看穿了自己这位小师妹心里的小九九,却也不拆穿:“也别让师父多喝,实在馋了,就给他喝一杯。”    拾酒侧头看自己的大师兄,他那深邃的眼睛,像是夜空,透着一些她也看不清的光。    “大师兄,你……要下山了么?”拾酒低声问。    “嗯。”    “什么时候回来?”    楚定没有立马回答,时间好似过去了一刻钟那么久,他才道一句“归期未知。”    拾酒又低下头看自己的脚,想起了那天的来客。    “是跟那位周玉公子有关么?”    “嗯。”    “他……是你的故友吗?”    “嗯,一位故人。”    “你们认识很久了?”    “嗯,很久很久。”    在拾酒的记忆里,她的师父、师兄们,似乎都是跟这座青山共生的。自她记事起,他们就在自己的生命里,陪着自己长大,宠着自己,纵容着自己。尽管他们有时要下山办事,但十天半个月,总是会回来的。而且,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好玩的玩意给自己。好看的戏本子、女儿家喜欢的珠钗、样式好看的衣裳……她,就像是这青山里的小公主。    而他们,就像青山一样,是拾酒心中的山,最稳重,也最可靠的山。    任他风雨,岿然不动。    “大师兄,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拾酒总有种预感,楚定此行定不简单,但他不说,“我、师父、师兄们都会等着你……”    楚定笑了笑,又伸手揉了揉拾酒的头发:“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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