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姜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盯着青石板:“贵人的故人自然也是贵人,哪里是贱奴可比的?” 长公主细细的盯着木姜垂下的脸颊,记忆中那个女子娇俏的很,一撇一笑皆拨动人的心弦,从来没有低下她高昂的头颅。 摄政王拥兵自立、领兵北上,破了长安城后,长公主以为自己会看到那个女子会哭花妆,会不安,会瑟瑟发抖的向他们俯首称臣,很可惜,直到她风光无限的踏进了皇城想在这样样压她一头的女子面前扬眉吐气时,那个人还是没出现。 宫人说,长安城大火,皇上,皇后,太子,公主都烧死在里面。 长公主不信,凭的是一个女人的直觉。 皇上也不信,凭的是个臣子对皇后的觊觎与偏执。 长公主掂起木姜的下巴,木姜僵硬的抬头,看见那一双卧凤眼细细的凝视,透过她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真像。”她喃喃道。 谢三郎跪在地上,长公主立在他身旁,他在百香楼混了这么多年,对女人的心思的变化最是了解,他见长公主直起身子,背着手,看向飞檐、走壁,那两侍卫拔了刀慢慢走近,便知长公主杀心已起,于是跪着爬过去,不要命的抱住长公主的腿,道:“长公主,是草民的错,草民不该生不该有的心思污了长公主的眼,求长公主开恩,草民生当结草,死亦衔环。” “哦?”长公主回头看他,偏头示意,如玉的手上便搁上一柄寒刀,刀锋似暗夜月勾,散发出凛人的光泽。 长公主将它递给谢三郎,道:“你不是想活么?杀了她,我就饶了你。” 刀的冷锋映着谢三郎震惊的眼。 木姜跪在谢三郎的身后,身子像泄了气一样摊在腿上,她好害怕谢三郎会接过刀,她甚至不敢去看谢三郎接过刀,转过头看她的眼睛。 她死,他生。 木姜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上位者的威严,她跪着回爬,却被飞檐、走壁挡住了去路,惊慌之间,死死地扣住地上的青石板,牙齿咬的死紧,死死的盯着谢三郎。 他会为了自己的命杀了她么? 木姜不敢赌。 她看见谢三郎的背挺的僵直,接过的刀抵在地上,接力站了起来,对长公主道:“草民,领命。” 她拼命的后退,眼泪早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谢三郎越走越近,在她的泪眼婆娑中,竖起了寒刀。 木姜闭眼。 谢三郎又是一副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将刀直接架到了长公主的脖子上。 一时情势逆转,谁不没想到一向萎不拉几的纨绔公子哥儿也有爷们的时候,只是他的手有些抖。 即使牙咬切齿,还是没有一股狠劲儿。 他的刀贴近长公主细腻的脖子,朝着周围的奴仆道:“哈,当我是傻的么?擒贼先擒王。” 侍卫纷纷拔刀,刀尖朝向谢三郎。 长公主危险的眯眼,道:“你好大的胆子。” 谢三郎笑笑,回道:“长公主,我胆子不大,草民没别的本事,只想带着我这小奴找个贵妇人讨口饭吃,可你看,你这一来就要我小奴的命,这让草民如何是好?俗话说的好,铁打的小奴,流水的恩客,等我以后老了不行了,还指望我身边的小奴替我养老送终呢!” 长公主身边的大丫头又惊又怒,叫道:“你这畜生,竟敢威胁长公主!你还不将刀放下,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谢三郎斜了她一眼,似是不经意的像刀刃贴的更近,直到她的脖颈冒出细而长红的血珠,大丫头才吼道:“好好好,你别激动,刀拿好!” 谢三郎这才看向跪在地上,脖子上架上两柄大刀的木姜,笑的没心没肺,问道:“哭什么?是以为爷不要你了,还是爷要杀你?” 木姜的眼泪不止,看的谢三郎心里乱糟糟的,嫌弃道:“还不擦擦眼睛,鼻子,看你这张脸,哭的难看的要命。” 木姜伸了袖子擦了,眼泪却仍是不听命的流。 她以为谢三郎真的不要她了,甚至接过刀,就要了结她。 可他…… 宁愿背上弑君的名声,也不愿意放弃她。 长公主轻笑,好像这性命捏在贼子手中,受人制衡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常言道,□□无情,戏子无义,如今我瞧了,才知是他们见识少了。” 谢三郎紧了紧刀柄,道:“长公主,草民也是逼到绝境没法了,不如依你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将我这小奴放了,我这个贼子留你处置如何?” “你这是在威胁我?”长公主沉了语气,眼中一片寒冰。 “不敢。”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忽的门外有男子爽朗的说话声,主持变了颜色,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微惊,问道:“他来了?” 主持急的大汗直流,忽的听到门外叫道:“法恩!” 他应了一声,慌忙的让沙弥将长公主一路人带进厢房,这才出门恭贺贵人。 长公主冷笑,这倒是来的巧!看来这今日就是处决不了这个丫头,反倒会触了皇兄的霉头,当下便冷了脸对谢三郎道:“今日你语气不错,我且饶了你一命,可你们也仔细着脑袋,总有一天我得将它摘下来。” 谢三郎送了口气,虽然不知道门外的人究竟是谁,却知危难暂时解了,等他们一行人走了之后,跌坐在地上,好久都爬不起来。 木姜伸出手去拉他,他一把抓住,捧着自己的心肝乱颤:“哎呦喂,可吓死爹了,这刀真重,也不知道这些侍卫是怎么拿起来的!” 木姜心里仍是一阵后怕,拉上谢三郎的手才微微定下心来。 谢三郎站定,看到木姜乌黑的脑袋垂着,肩膀一抽一抽,于是伸过手搭在她的肩膀,手下的人身子一震,定在那像一块木头。 木姜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场梦。 谢三郎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觉得放在木姜肩头的手有些重,于是拍了拍以示安慰,道:“今天先打道回府吧,但愿长公主这人事多,把咋们忘了才好!” 自没能勾搭上贵妇人,百香楼的小厮越来越不给谢三郎一些好脸色看,往日的饭菜虽然没油水,但至少还能一吃。 这几日端上来的东西不是馊了便是臭了,有一次连米饭都长了青霉。 谢三郎气结,换了身轻便的布衣,拿上一本书卷子,临水而立。 不要说,谢三郎这张脸皮当真是长得好,书卷在握,指尖翻转,眉头微皱,脚边是青石拱桥,别是一个翩翩而立的读书人。 只是这读书人空有其表,是个只认得几个大字的草包。 谢三郎拿着书,读的云里雾里,不知多云,远远见着石桥上不经意停下的姑娘媳妇儿越来越多,有些娇气的问道:“木姜,本公子好看么?” 都是深秋了,花已开败,惨瓣萎在地上,谢三郎脚下踏的青草润湿了脚边的衫子,站久了,颇有些冷。 可即使这样,谢三郎仍让木姜拿着蒲扇扇风,好作出飘飘欲仙的即视感。 木姜的胳膊酸的厉害,有气无力道:“公子哪里不好看,整个长安城除了绿色的交子,还有什么比得上三爷的容貌?” 谢三郎骄傲的拗着脖子,抖抖书页:“就你嘴甜。” 杜君泽坐在蜀绸织锦的轿子里,昨夜在春合乐戏院和一个柳腰桃面的戏子缠了一夜,今日起来浑身气爽,此时一手搭在腿上和着昨夜记下的拍子好不风流快活。 忽的,轿子一震,杜君泽挑开帘子就要开骂,只见一个文弱书生,单手执书,另一只手去敲打身边的丫头,那书生穿着一身轻便的布衣,一头青丝被一条青色绸缎松松系着,侧颜眼如秋水鼻似峰,一举一动将杜君泽昨夜降下去的火又勾了起来。 小厮待要起轿,杜君泽猛喝一声:“停下!” 又顺手招来身边的小厮,一指桥边的谢三郎,摸着自己的下巴道:“去,给我问问这书生是个什么来头?” 话说着杜君泽乃是杜都尉的独子,杜家三代单传,一家的长辈都将他当做眼珠子一般护着,他要什么还没眨个眼便巴巴得给他准备在手边。 今天还是杜家的老太太七十大寿,杜君泽烦不过老母五申三令,才掐着时间慢悠悠的赶了回去。 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这样的尤物! 杜君泽和那群纨绔好友们玩得极大,荤素不忌,水旱皆通,看到这么一个挠的心痒痒的人物恨不得马上绑了他回去,在案头相抵,夜夜操弄起来。 谢三郎被别人盯得发毛,一回头,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紫色华袍男子,大腹便便的趴在桥头,一双发黄的眼球直溜溜的盯着他看。 毫不掩饰的欲念让谢三郎不由得觉得恶心。 他将书一收,拍拍木姜的脑袋:“走,回去了。” 木姜收起蒲扇,蹲在地上久了,腿麻的厉害,起的又急,一个趔趄,栽到在谢三郎怀里。 谢三郎的下巴抵着木姜,木姜的手撑在他的胸膛,心跳的极快,觉得炙热的呼吸烧的她的脸通红,她喏喏道:“三爷?” 谢三郎却没有松开手,他微微侧头,见那个肥仔火热的目光仍未离开,拿起木姜手里的蒲扇将她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搂着她回了百香楼。 木姜觉得奇怪,三爷这又是怎的?说好了要离她远远地?如今自顾自的挑起这段红线,又是为什么? 正挣扎着,却听见他微微有些严肃的声音道:“别动,有狗。” 木姜左看右看,问:“哪里有狗?” 谢三郎拥着她走了,将她那张清丽的脸遮得不露半点风华:“可不是?还是一只特别肥的狗,最恶心了。” 话语刚落,杜君泽便出现在眼前。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