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两人走在岩城的街市上,热闹的皇城,灯火和星星一起升起来,在街道的尽头汇聚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 忽然,吴歌看到了那家卖甜麦酒的铺子。 下一瞬间,陆煜已被吴歌按到椅子上。 “来,我看看你酒量有没有长进!”吴歌开心地给陆煜斟上甜麦酒。 甜麦酒喝起来细腻又清甜,又是温和的酒,吴歌从小就喜欢。 见陆煜看着酒杯皱眉不动,吴歌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不会一点长进也没有吧?” 陆煜摇摇头,端起甜麦酒抿了一口。 吴歌想了想,叫来老板再上一壶兰陵酒。 “你干吗?”陆煜警惕地看着她。 “你酒量小,为了公平,你喝甜麦酒,我喝兰陵酒,我们看看谁先倒下!”吴歌说着就给自己倒了一盏色泽金黄的兰陵酒,浅浅斟了一口,“嗯,好喝。” “我们都倒下了,谁带我们回家?”陆煜又皱起眉。 “没事没事。”吴歌抬起酒盏一饮而尽,“我们可以喝到,正好看见日出。” 陆煜见她脸颊微微泛红,甚是可爱。想她这些日子心事重重,似乎很是郁结,今日好不容易这么开心,他不忍破坏她的兴致。 喝到一半,吴歌有些晕乎,闹着要吃五德坊的烤鸡,陆煜无奈,让她待在原地等着,嘱咐了店小二看着她,就急匆匆出了小酒馆去买烤鸡。 吴歌又自顾自喝了一杯,揉揉眼,见对面没人了,也忘了之前闹着要吃烤鸡的事,站起身想回家。 忽然,她身子一歪,往旁边倒了下去。 正倒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阿煜啊……你刚刚跑哪儿去了?”吴歌哼唧着,眼也睁不开,也不知这身着黑色衣服的人并不是陆煜。 “大小姐……”聂青折皱着眉,将吴歌扶着坐回椅子,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你怎么就这么开心地喝这么多?” “我喜欢……”吴歌头也不抬,继续往杯子里倒酒。 “陆煜也真是的,把你一个人放这儿,那店小二忙着卖酒,哪有空看你。还好我一直跟着你。”聂青折说着,将吴歌的酒壶换成水壶,“你就多喝些水吧。” 聂青折坐到吴歌对面,吴歌喝着水,忽然哭了起来:“现在连酒都这么难喝了么?” 她越哭越伤心,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抽泣,端着水的手在空中晃来晃去。 “罢了罢了。”聂青折皱起眉,又给她倒了杯甜麦酒,吴歌这才消停下来。 陆煜回来时,看见吴歌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烤鸡收起来,付了酒钱,背起吴歌打道回府。 待第二日吴歌醒来时,已不记得昨夜她做了些什么,也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家的。 她只记得喝到开怀时,仰头看见的一盏一盏红灯笼,像挂在夜空的火。 青旻殿内,公孙晟斜倚在案前,随意翻动着案卷。一个青衣侍从走上前来,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了一番。 公孙晟眉头微微皱了皱。 “看来京城,处处皆是耳目。这远在吴郡的公孙绎,竟对京城之事知晓得如此清楚。”他喃喃自语。 青衣侍从小声道:“殿下,吴王爷想要插手陆府之事,目的绝不单纯。” “我知道。”公孙晟抬起头,道,“可如今,同意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那殿下认为当如何?”青衣侍从问,“难道陆府之事,殿下真的不禀告圣上?” 公孙晟摇摇头:“我能察觉到的,父皇一定也早已察觉。吴府和陆府联姻,利益早已一体,如今吴将军虽遇害,可父皇一定知道直接对陆府动硬如何都不是上策。何况,陆煜如此信我,我不能辜负了他。” 他抬起头望着青衣侍从:“杨盛,你让陆煜带着我给他的信,去见一见这个吴郡王爷罢。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想如何。” “是。”杨盛低声答道,转身匆匆离开。 积雪消融,杏花蜷在花苞里,等着煦风。 吴歌起了个大早,和柳月一起挑着要打包的衣服。 前两天,陆煜突然说要带吴歌下江南。这是吴歌第一次出远门,她紧张得不行。 “你说这件襦裙有没有吴都那种小家碧玉的感觉啊?”吴歌提着一件青底淡色白花的襦裙在身前比划。 柳月正欲作答,就听陆煜的声音由远至近:“阿歌穿什么都好看,跟我去用早膳吧,用完早膳我们就启程。” “还没选好啊。”吴歌继续提着衣服左右比划。 “少夫人……少夫人你已经挑了一个时辰了……”柳月看不下去地提醒道。 陆煜闻言有些讶然地眨眨眼,走到吴歌身前,接过她手里的裙子,叠好放进箱子:“江南的丝绸锦缎远负盛名,阿歌你带几件路上穿的就可,等到了吴都,我给你买。” 听了这话,吴歌终于愿意离开房间,喜滋滋去用膳了。 一路颠簸着,到达吴都时,吴都已桃花遍野。 吴郡最具盛名的园林不在园林之城扬城,而在吴都。 这个园子叫栖川园,是一位人称栖川先生的药师所建。这位药师在几十年前外出云游寻找治一种心疾的良方,杳无踪迹,只留下一名弟子定期打理这园子。兴许是这弟子觉得一个人打理园子寂寞了些,于是大开宅门,让栖川园成为一处供达官贵客们游玩雅兴的园林。 后又有几个与栖川先生交情甚好的名门望族花重金来扩建和修理这个园子,这园子终于成了声名远扬,一步一景,一草一木都有惊鸿之姿的林子。 只是这园子,普通人难以进去,除非是江南名门贵客。 吴歌问陆煜:“我们这算名门吗?能进去么?” 陆煜仿佛早已知道吴歌要这么问,扬起嘴角笑笑:“在这吴都知道我们的人可不多……不过,只要是阿歌想看的,当然都看得着。” 话罢,他递给吴歌一块玉牌:“只要拿着这玉牌,守门之人便会放你进去。” 吴歌好奇地打量玉牌,翠绿润泽,左下角镌刻着一个小小的“绎”。 吴歌忽然想到那位凭着不比凡人的容貌身姿和过硬的手腕声名远扬的吴郡王侯,公孙绎。 难道,这玉牌,竟是公孙绎给的? 吴歌正要问,陆煜却急匆匆要出门,说要拜访友人。 吴歌也正好,拉着柳月去拜访那期待已久的栖川园。 这一日正好在下雨,雅致的凉亭建筑,花花草草都笼在烟雨空濛中,似乎下一秒墙角就会伸出一把油纸伞,转着转着转出亭亭的女子,在避雨的亭子里遇见抚着琴的书生。 吴歌甚是喜爱园中一处蜿蜿蜒蜒不知要去向何方的莲花池,池上十步一亭,由同莲花池一样蜿蜒曲折的石折桥相连。这会儿正是春天,莲花池还未开花,只见得一片片碧绿青翠的莲叶,在暖风里摇摇晃晃。 吴歌跑着跑着,就甩开了柳月,在莲花池子上迷了路。 忽然,她看见前面的亭子里有个熟悉的人影。 走上前去,果然是他。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衣,靠在亭子的扶手上,眼睛亮亮的,对着吴歌一笑:“大小姐。” “聂青折,你果然跟过来了。”吴歌说。 “你一直跟陆府的人在一起,我没有机会出来见你。”聂青折说。 “你可是调查到了什么?”吴歌问。 “陆煜此番下江南是要见谁,你可知道?”聂青折说。 “是不是吴郡王侯,公孙绎?”吴歌问。 “大小姐果然聪明得很。”聂青折说,“陆煜临走前,也未去陆家军营通知陆修,想必这次会面是瞒着陆修的。” “是。”吴歌说,“我们离府时,陆煜只跟下人说带我出去游玩几日,并未说我们去了哪里。” “你觉得陆煜是想干什么呢?”聂青折问道。 吴歌摇摇头:“陆煜没有带我去,想必是有些事不想让我知道。” “他既带了你,一定是想让你知道的,大小姐不妨再等一等。”聂青折说,“只是这吴都我也不熟悉,无法为大小姐调查到太多东西。” “无妨。”吴歌说着,趴在凉亭的栏杆上,“有些事,急不得。” “这园子倒是好看,要不是这莲池设计得弯弯曲曲,你倒是甩不掉你的婢女了。”聂青折说。 “我倒是不想甩掉她,不过是怕你不想让人看见。”吴歌说,“说起这园子,可真好看。要是我能不回岩城,一直住在这吴都,该有多好。” “你在岩城住了快十八年,说不回就不回?”聂青折说。 “人生短短几十年,遇欢便尽欢,不留恋过往,岂不是很好?”吴歌浅浅笑了笑。 聂青折也笑了笑:“大小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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