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原岷镇,吴歌带着大部队们找了个酒馆歇脚,补充体力。 “大小姐,你莫不是,真的打算一个人带着阿隼回岩城?”聂青折问。 吴歌没有回答他,只为自己倒了小半杯酒,一饮而尽。 “北境的酒果然烈。”吴歌说,“我错过了伐北军的庆功宴,就在这儿遥敬将士们一杯吧。” “我也错过了,大小姐是不是该赔我一杯酒?”聂青折说。 吴歌将杯子斟满,递给聂青折:“那我敬你一杯。” 聂青折还没来得及接过酒杯,吴歌就仰起头,自己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了。 聂青折愣了愣,收回伸出去接杯子的手,说:“大小姐,你待会还要赶路,别喝太多。” “聂青折,你为我准备的马车就要到了吧?”吴歌忽然抬起头,看着聂青折的眼睛。 聂青折吃惊地瞪大双眼:“大小姐怎么知道马车的事?” 吴歌笑道:“我就算有些意气用事,也不会傻到带着阿隼骑马回岩城啊。” 聂青折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原来大小姐是早就料到了我会跟来,为了省事,连马车也不准备了。看来是我道行浅,竟被大小姐摆了一道。” “自从阿爹出事以后,我走哪儿你都要跟着我。”吴歌抬眼看着聂青折,眸色微闪。 “你是吴府大小姐,我唯一的主人,我当然要跟着你。”聂青折说。 吴歌忽然也笑起来:“聂青折,阿爹曾经送过我很多东西,给我留下不少宝贝。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总能觉得很可靠,就像阿爹也还在我身边一样。我恍惚觉得,你才是阿爹留给我,最好的礼物。” 聂青折挑挑眉:“我为大小姐赴汤蹈火,大小姐竟觉得我是个礼物。” 吴歌点点头:“那当然,若不是阿爹,你又怎会一直跟在我身边呢。” “若我说不是呢?”聂青折说。 “嗯?”吴歌歪头。 “大小姐,我不是因为吴将军才跟在你身边。”聂青折说,“我跟在你身边,不过是因为你是你。我想保护吴将军的爱女,却更想保护你。” 吴歌托着腮想了会儿,有些不明白:“吴将军的爱女,还不就是我么?” 聂青折忽然笑着摸了摸吴歌的脑袋:“不明白也罢。” 吴歌却仿佛被电到一般,缩回了脑袋。除了她父亲,没有哪个人曾这么温柔地摸她的脑袋。吴歌心底有些异样,却也说不出是什么异样。 忽然,一个彪悍大汉挤到两人身边。 那人一身酒气,满面通红,猛地撞过来,竟将吴歌手中酒杯撞翻在地。 聂青折拉起吴歌,挡在她身前,欲带她避开这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大汉。 不想,那大汉却生生又挤到两人跟前。 他摇摇晃晃,一手拿着已经洒光了酒的酒杯,另一手扬在空中比划,对着吴歌说道:“姑……姑娘,你是中原人……我们……我们北境素来好客,我……我敬姑娘一杯!”话罢,那人举起空酒杯就往自己脸上砸去。 聂青折皱皱眉,正欲将吴歌拉去别处,忽然看见大汉扬起的那只手,袖子里寒光一闪。 “小心!”聂青折猛地将吴歌推开。 风声呼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掠过两人,直直插在两人中间的木柱子上。 聂青折一跃而起,手已将醉酒大汉死死按在桌子上,酒菜散落一地,小酒馆里乱成一片。 “你是谁派来的?”聂青折厉声问。 大汉只是诡笑着,不答话。 吴歌忽然感觉背后有异,一回头,竟见另一个男人正举刀对着自己。 “你们究竟是谁?”吴歌问。 “是要来杀你的人。”男人话音刚落,刀已快速朝吴歌劈来。 吴歌正要躲闪,聂青折却已旋身将男人的刀踢落在地。 吴歌惊道:“我以为你只是身手快,没想到战斗力也这么高。” 聂青折看了吴歌一眼,按着醉酒大汉,又看了眼刚刚举刀的男人:“那个家伙交给你了。” 吴歌从腰间抽出剑,抬手指着正欲捡刀的男人。 男人冷哼一声,冲上来就要夺剑,吴歌却一个旋身,闪躲之际,剑已刺进男人的右臂。 吴歌其实是打不过这个男人的,她之所以能得手,只是因为这个男人轻敌了。 她趁势抽出剑,闪到男人背后,一剑又刺进男人的小腿,男人啊地一声,直直跪下。 “你们是公孙绎的人,还是突厥的人?”吴歌将剑比在男人的脖子边。 男人不说话,醉酒大汉却忽然发出嘻嘻的笑声。 酒馆的门前,三四个高大的黑影子立在门前。他们个个背着长刀,身着毡衣。 “不好。”聂青折暗道一声,抬手将醉酒大汉重重甩到地上,拉起吴歌的手腕往酒馆里面冲去。 那几个背长刀的人竟也一路追了进去,酒馆里的客人们只顾大叫着往外跑,酒桌皆撞翻在地,狼藉一片。 酒馆的后院,聂青折拉着吴歌拐进一间柴房。 两人挪到窗下,眼看那几个身背长刀的大汉就要走到柴房门口,聂青折忽然将一个小风哨从窗子扔了出去,风哨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几个大汉被声音吸引到窗前,聂青折趁势拉着吴歌走到柴房门口。 “怎么办?”吴歌小声问。 聂青折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却忽然打开门,走出去,转身迅速把门关上,咔嚓,将门上锁。 “喂,你干嘛!”吴歌用力敲着门,却只看见聂青折的背影往庭院中走去。 聂青折走到几个背刀大汉面前,他手里,只有一把常备于身的短剑。 “你们突厥人,竟已敢闯进我东朝大地为非作歹。”聂青折声音深沉,连吴歌也没有见过他如此气势的样子。 吴歌忽然发觉,他不再像那个嘻嘻笑笑,有些小身手,耍些小伎俩的跟班。 他手里的短剑,像是一柄杀意凛人的七尺寒刀,眨眼便能要人性命。 “聂公子,你何必要为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女人送命呢?”为首的汉子抽出背上的刀,话语间,刀舞已如贯日朝聂青折劈过来。 眼见刀锋渐近,聂青折也不避闪,轻点双脚,竟腾空而起,踩上大汉的刀身。 大汉的刀往下一沉,聂青折趁机举起短剑向大汉脑袋刺去。 大汉偏身躲闪开来,步伐已乱,只得踉跄后退。 聂青折却已一个翻身轻盈地落到地面上。 他举着短剑,直直指着那几个大汉,眼神凶狠又冰凉。 “我们伐北军之主,不是你们这些败类有资格评论的。”聂青折冷冷道。 那几人见聂青折身手比他们想象中还好,纷纷举刀,从四个方向围击过来。 聂青折往后仰去,从四把闪着寒光的长刀底下滑出,起身之时竟在空中空翻一圈,旋起后腿,将一个大汉踹倒在地。 四个大汉见围击无法得手,改换战术,一个接着一个朝聂青折击来。 这一招果然奏效,密不透风的刀影让聂青折闪得有些吃力,渐渐他有些不支。 一个未留神的间隙,一把刀从空中劈来,聂青折眼中刀影一闪,那把刀却突然软了下来,再下一秒,拿刀之人竟已躺到地上。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小女孩举着一把长弓,一箭将发,弓弦依旧嗡嗡作响。阿云身后,跟着护送吴歌的骑兵和阿隼。 骑兵首领喊道:“放下刀,否则,一个不留。” 聂青折趁机会,溜出突厥大汉的包围圈,跑到柴房门口,将锁打开。 “大小姐,安全了。”聂青折看向吴歌,却发现她眼里竟蒙着一层水雾。 “大小姐……”他有些不安,不知吴歌是怎么了。 吴歌收起红肿的拳头,抿抿唇,道:“我没事。” 聂青折却不知,她刚刚以为聂青折快要死了。那时候,她竟感觉不到用拳头砸门的疼痛,只一心想着,他要死了,要出去救他。 “少主,属下来迟!”骑兵首领远远向吴歌请罪。 “无妨。”吴歌转头看着阿云道,“只是阿云怎么也来了?” “我偷听到父亲说要派人追杀你们,就一路跟了过来。”阿云看着聂青折,“方才聂公子的哨子,是要提醒骑兵们的,却也被我听见了。” 吴歌突然了然,原来方才在窗边的风哨,是聂青折在通知骑兵前来营救。 是啊,聂青折总是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的。不管是独闯突厥营还是这次护送她回岩城,聂青折从未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可自己,一次次都在白白担心。她忽然觉得,这个聂青折,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她的聂青折了。 他一个人,能查清所有的事,还能徒手制敌。可他为什么,还要跟在自己身边呢? 聂青折却丝毫没察觉吴歌在思量这些,对阿云皱皱眉,道:“阿云,你没必要跑得这么远,回去又要受责骂了。” “阿云跑这么远,不全是为了聂公子你。”阿云回答道,“你们中原有句古话,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为不孝也。我的父亲与奸人合作,才招致如此惨烈的败仗。回去了,也是要受可汗惩罚的。我过来,是要救你,却更是要阻止我父亲在误途越走越远。” 阿云的眼神清澈却又深邃,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气,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着。 聂青折点点头:“嗯,阿云长大了。” “阿云早已不是小孩子。”阿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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