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生长在塞北的草原上,塞北的草原一年四季都是广阔无际的。 阿云在九岁的时候,穿着小皮裘,背着一把小弓偷偷跟着父亲上了猎场。 那次她真的打回了一只野兔子,只是自己也像个慌慌张张的小兽,差点没被自己父亲的箭射死。 那次回去,她的箭伤过了三个月才痊愈,她爹爹以为她不会再想去猎场,不想她却热情不减,得了大夫赦令就兴冲冲背上弓,请求父亲带她去猎场。 她父亲是突厥的大将军,对她这个长女也是严厉得很。 大将军见她伤好了,又能活蹦乱跳了,当即罚了她三个月禁闭。 阿云就这样在木素戈城大将军府的小黑屋子里待了半年,解禁的那天,几乎已经忘了天空是什么样子。 走出屋子,她发现天空原来是蓝得刺眼的,在辽远的头顶闪闪发光。 阿云眯着眼,看见月鹰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阿云小姐,大将军问你,性子磨好了么?”月鹰说。 阿云撇撇嘴:“我什么时候能上猎场?” 月鹰摇了摇头:“阿云小姐,行装已经收拾好了,我们明天就要出发。” “出发去哪?”阿云突然换上一副兴奋的表情,“去猎场?” “去战场。”月鹰说。 听闻父亲的军队已攻进东朝的西北关之时,阿云才知道,这是突厥与东朝一战的开始。 前线传来消息,宁城将破,父亲即将大战告捷,营地的将士们欢呼雀跃,提前庆祝第一战的胜利。 只是,两日之后,宁城忽然来了一个伐北大将军,带着十五万援兵,只用了半天,就解救宁城于水火之中,将突厥大军赶回西北关之外。 后来,她听两个人说过,这个伐北大将军,是东朝最好的将军。 这两个人,一个,是月鹰,另一个,就是聂青折。 遇上聂青折时,正是短暂的休战期,阿云背着自己的小弓,在突厥与东朝交界处的猎场继续打着野兔子。 那时正是冬末春初,草原上积雪还未融尽,阿云找了大半天也没见半只兔子的影子。 忽然,阿云听见背后有窸窣声,心道终于遇上倒霉的野兔子了! 她一回头,却见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那是只饿狼。 饿狼咧着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阿云腿都软了,她强作镇定,手颤颤地抬起弓,箭还未出,那匹狼却已中箭倒下。 饿狼身后,是一个举着弓的少年,比阿云大约莫三岁。 少年眉眼英气逼人,笑容飒爽。虽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短裘衣,阿云却觉得他不是个普通人。 “小妹妹,没吓着吧?”少年收起弓,走到阿云跟前,微微笑了笑。 “阿云。”阿云说。 “啊?”少年疑惑地看着阿云。 “我叫阿云,你呢,你叫什么?”阿云问。 “啊,阿云妹妹啊,我叫聂青折。”少年回答。 阿云皱皱眉:“我告诉你我叫阿云,就是为了让你不要再叫我妹妹的。” 聂青折抿抿嘴:“好吧,阿云。” “还有,那匹狼是我的猎物。”阿云瞪着聂青折。 聂青折噗嗤笑了笑。这个小丫头,自己救了她,她竟一点也不感激,反而还嘴硬说那是她的猎物。 “那,我将你的猎物还你。”聂青折忽然提起那匹依旧龇着嘴的狼,假意要朝阿云扔去。 阿云果然惊叫一声躲了一躲。 聂青折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阿云明知他是在嘲笑自己,心里却一点不悦也没有。 “你是中原人吧?”阿云问。 聂青折点点头:“我是从岩城来的。” “岩城……”阿云若有所思,“这么说,你是跟着伐北大军来的?” “没错。”聂青折说。 “那……我该叫你……聂公子吧。”阿云说。 这个少年,箭术了得,神姿不同凡人,说不定就是伐北大军里某个将领的公子呢。 “大家都这么叫我,你想这么叫我也行。”聂青折说。 后来几天,阿云每日都能在猎场上见到聂青折。 他总能捕到猎物,可阿云却连一个兔子洞都找不到。 “阿云,你想学打猎,我教你便是。”聂青折说。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积雪每一日都在渐渐消融。 天依旧蓝的刺眼,辽远得无法触摸,却又近在眼前。 猎场上,少年骑着骏马,举着弓,追鹰而驰,竟是箭无虚发。 “看清了吗,阿云。”聂青折纵马奔驰到阿云跟前。 “嗯。”阿云点点头。 “你试试。”聂青折下了马,将缰绳递到阿云手中。 阿云接过马,像聂青折一样,驰骋在北境猎场,驰骋在这一片只属于他们的大草原上。 短暂的休战期很快过去,聂青折去猎场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据他说,他在军中,也有些小任务要去完成。 阿云不知他具体哪日来,便日日在猎场练习追猎,等着他。 北境猎场的夜晚,繁星满空。 这一日,两人都收获不小。 聂青折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天空。 阿云躺在他边上,也看着隐隐约约,消失又出现的星星。 “聂公子,你知道我是谁么?”阿云突然说。 聂青折笑了一笑:“你是突厥大将军的千金吧。” “你怎么知道?”阿云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能背这么好的弓,骑这么好的马,战乱之时还能悠哉悠哉在猎场打猎的,还能有谁呢?”聂青折说。 “聂公子,你是东朝伐北大军的人,怎么还敢跟突厥大将军的女儿走这么近?”阿云问,“不怕我偷偷窃取你们的秘密?” “阿云,你是突厥大将军的女儿,怎么还敢跟东朝伐北大军的人走这么近?”聂青折反问,“你就不怕,我把你捉去,要挟你父亲?” “我不怕。”阿云回答。 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我不怕,因为我喜欢你。 你呢,你是不是也是因此,不怕跟我一起打猎,一起聊天,甚至将你的任务都毫不避讳地跟我讲呢。 “我也不怕。你不过是个小女孩,能窃取到什么?”聂青折说,“况且,我们伐北大将军是东朝最好的将军,你就算窃取到了什么,伐北大军也绝不会输。” “是这样啊。”阿云喃喃道,继续看着银河和星星,突然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说,“我爹也是突厥最厉害的将军,我们也不会输。” 聂青折笑笑,没再说什么。 “聂公子,会不会有一天,战争结束,东朝和突厥交好,我阿爹也和你们伐北大将军成为好友呢?”阿云突然说。 “也许吧。”聂青折回答。 这是阿云第一次希望战争早点结束,会不会什么时候可汗突然改变主意,不再攻宁城了呢? 也许,那么一天,伐北大军和突厥军的将士们能点着篝火,一起高歌欢舞,而她可以和聂青折一起,在篝火边喝酒,聊天,看星星。 又过了两年,阿云已能只身射杀野狼。 阿云记得聂青折最后一次来猎场时,阿云缠着他与自己比拼。 “聂公子,我们来比赛,看看谁打到的猎物多!”阿云说。 “好。”聂青折答应着,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依旧,阿云输得很惨。大半天,她也只追捕到一只野兔子和一只小狼,而聂青折的马上,却已有三只鹰,两匹狼。 “聂公子,有朝一日,我定能打败你。”阿云说。 可那天之后,很久很久,阿云都没有再见到聂青折来猎场。 她等了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终于,她等不下去了。 聂公子,他不会出事了吧?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越扎越深,挥之不去。 恰逢突厥与东朝在阴山之南打了一场大仗,阿云听说那一战很是惨烈,双方都损失严重。 夜里,再也耐不住性子的阿云披上寒衣,悄悄溜出了营帐。 她本想偷一匹马,可马实在太大,害怕暴露被父亲捉回去,她只得独自翻出营地高高的围栏。 夜里很安静,借着月光,她摸着路慢慢往西北关走。 偶尔,她还能听见,不远处一两声狼嗥。 她紧紧抓着腰上的佩刀,手心都捏出了汗。 突然,脚下一个不稳,一个隐藏在月亮影子里的石头将她绊倒在地。 她揉揉腿,爬起来。月亮照在她脸上,温柔不已。 终于,她过了西北关,腿却已酸疼得失去力气。 她拖着麻木的腿继续往前走,渐渐,她看见前方营地的火光,目光却渐渐模糊。 醒来之时,她已躺在伐北大军的偏帐里。 睁开眼,正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案前,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男人眉眼英气十足,那神情,竟与聂青折有些相似。 东朝的英勇男儿,都是如此么? 男人抬起头,看见支着身子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阿云。 他一边将手中的羊皮纸收好,一边说:“醒了?” 阿云“嗯”了一声。 男人走到阿云跟前,道:“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阿云回答,“谢谢大将军收留。” “大将军?”男人笑了笑,“我可不是大将军。你呢,看你模样,应该是突厥人,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一个人。”阿云坐起身,“那个人,叫聂青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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