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营,此时正是风吹沙卷。 陆容坐在案前,细细看着手中的玉印。 玉印白润厚重,浑然天成,底面中央刻着一个金色的陆字。 “陆校尉,兵点齐了。”副尉走上前来。 “好。”陆容说,“紧闭营门,无论是谁,都不能进来。” “无论是谁,都不能进来?”帐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陆容微微一愣,这声音有些陌生,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来人掀帘而入,他身着一身白袍,笑容温雅有致。 陆容忽然觉得,这个人神情姿态,一举一动,简直就和那天他外巡之时,遇到的吴王爷爱妾言言一模一样。 “阁下是……吴郡王,公孙王爷?”陆容问道。 “陆校尉果然聪明。”公孙绎说。 “王爷气质非凡,在下才猜得出。”陆容微笑道,走到客座前,微微抬手:“王爷请坐。” 公孙绎微微颔首,坐到客座。 陆容命人为公孙绎上了茶,回了主座。 公孙绎命身旁护卫将一个锦盒递给陆容,说道:“孤上次在宫中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方托爱妾拜访陆校尉,还望校尉莫要怪罪。这次孤专程过来拜访,一点歉意还望收下。” “不敢。”陆容说,“王爷为朝廷操心,实在是辛苦了。” 公孙绎摇摇头:“孤为朝廷鞠躬尽瘁,理所应当。”又说,“陆校尉可知孤此次来是为何事?” “哦?”陆容不解道,“在下不知,还请王爷指点。” “上次爱妾向校尉转达的事情,校尉可还记得?”公孙绎问。 “记得。”陆容回答,“王爷想让在下助王爷一起帮扶朝廷,守护东朝。” 公孙绎看了眼陆容身前摆在桌上的玉印,会意微笑道:“孤承诺帮校尉拿到的,已经兑现了。孤想知道孤这边是否可以放宽心?” 陆校尉哈哈笑了起来:“如今天下太平,朝局安稳,王爷自然放宽心就可。” 陆容话里有话,却又没有明说。 公孙绎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那孤就听陆校尉的。”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军营中也有如此好茶,实在是难得。” “哪里。”陆容说,“军营里日日忙着练兵,只有些粗茶,王爷不要嫌弃才是。” 公孙绎抬头问道:“怎么没有见到陆将军?” 陆容笑了笑,心道这公孙绎真能沉得住气。他一进主帐就说是要找陆校尉,分明是已经知道陆煜没有回营了,现在却还装模作样问一句。 陆容摇摇头:“陆将军昨日出营,一直未归。” “校尉可知他是去了哪里?”公孙绎继续问。 “在下只知陆将军清早是进城入宫去了,至于陆将军后来是回府了还是去了别处,在下也不得而知。”陆容说。 “陆将军什么也没跟你说?”公孙绎说。 “什么也没说。”陆容答。 “校尉,孤听说,昨日陆将军给了校尉一个任务。” “任务?” “陆将军说,他命你前去捉拿一个人。”公孙绎说。 “哈哈。”陆容笑道,“陆将军确有此令。” “可孤今日,却还见那人好好的。”公孙绎说。 “哦?”陆容说,“陆将军告诉王爷,那个人是何人了?” 公孙绎一愣。 陆煜在修昭殿上,的确并未具体说明那个人是何人。 但不过半秒,公孙绎神色恢复如常:“这诺大的岩城,敢如此帮扶陆将军的,也不过三两,一猜便是。” “王爷果然不同凡响。”陆容微笑道,“以王爷的才智,一定也能猜到在下为何未去捉拿他。” 公孙绎哈哈大笑:“孤知道。” 话罢,他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孤先告辞。今日皇宫已收到伐北大军的捷报,不日就将回朝。届时,还望校尉与孤一同迎接大军回朝。” “一定。”陆容站起身,拱手答道。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主帐,陆容一直将公孙绎送到营地之外,外面,一辆马车正等着公孙绎。 言言掀开车帘,扶着公孙绎坐上了车。 马车颠簸而去,言言问道:“王爷,可打探清楚陆校尉的意思了?” 公孙绎说:“虽然陆容看上去是句句答应,但孤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含糊不清。” “可陆煜消失这么久,陆容没有去救他,也没有听陆煜的指示去捉拿红衣先生。”言言说。 公孙绎点点头:“也对,许是怕隔墙有耳,才这么谨慎。” 他沉思一会儿,又问:“那日你在陆家营,偷听到的可是真的?” “没错。”言言回答,“言言在陆容的帐子外,亲耳听见他说,他知道吴歌在说谎,只是陆煜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言言继续说:“我还看见,他亲手烧了一封给陆将军的信,应该是西北的捷报。”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早已有夺占护城军之意。”公孙绎说,“所以他挑拨陆煜和吴歌,也不愿陆煜知道伐北军已打赢了仗。他怕陆煜有伐北军这个后盾,他无法抢夺兵权。” “王爷真是高见,这岩城的一草一木王爷都看在眼里。”言言说。 公孙绎摇摇头:“这么多年,孤能掌握岩城这么多消息,也全靠那个人。” “可王爷已打算将他除掉?”言言问道。 “他竟将当初的证据给了陆煜,让他在殿上弹劾我。”公孙绎说,“他当时只让我放心,说会助我除掉陆煜,可不想他却来这么一出。真是让孤措手不及。现在公孙俞虽已将我的嫌疑洗脱,但修昭殿上那么多大臣,明眼人都看得出,陆煜说的拦截圣诏之事都是真的。” “可那也让王爷看清朝堂之上,谁日后会成为王爷的绊脚石。”言言说。 公孙绎点点头:“没错。但落英楼此举,目的并不单纯。落英楼已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言言说:“落英楼身为江湖酒楼,却能在皇城之中如此做大,背后势力不容小觑。王爷不惧江湖之士前来寻仇?” 公孙绎眼中忽然闪出阴狠之色:“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除掉落英楼。红衣先生,是个太危险的人物,现在不除,日后定成大患。” 马车在进城的路上一路飞驰,将骊水丢在城外。 护城军营的门口,陆容目送着公孙绎的马车消失在视野里,脸上的笑容也忽然消失。 他扬起手:“关营门。” “是!”营门边的守卫将营地大门关了起来。 营地之外,风瑟瑟吹打着光秃秃的树枝。 距营地不远处的石堆后,藏着两个人。 “陆将军,可是看清楚了?”石堆后,杨谨说道。 “看清楚了。”陆煜回答。 “陆将军还打算回营么?”杨谨问道。 “不回。”陆煜说着,站起身,“只是希望杨坊主暂时不要插手。夺回护城军,我自有办法。” 杨谨也跟着站起身,扶着陆煜往另一条小路走去。那条路上,也有一辆等着两人的马车。 陆煜的伤还未好,出来一趟也是精疲力竭,刚刚坐到马车上,就昏睡过去。 他脸色发白,直冒冷汗,肩上包扎起的伤口又隐隐渗出了血。 “陆将军也不容易。”杨谨自语轻叹,“人活在世上,本就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了。” 陆煜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又躺回了安乐坊里的那间厢房。 肩伤已换了药,全身却像是所有气力都被抽走一样,疲惫又难受。 “陆将军,你醒了?”一个身着淡鹅黄纱衣的女子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陆将军先喝点水吧,药过会儿就端来。” “你是?”陆煜开口问道,口竟真的很干。 “在下是杨坊主的助手,名叫阮雪,在此照顾陆将军。”女子说道。 陆煜努力支起半个身子伸手接碗,阮雪见了慌忙起身扶住他:“陆将军你躺着就好,切莫乱动撕裂了伤口,我喂你喝水。” 陆煜摆摆手:“没关系,我自己喝。” 陆煜拿过碗,慢慢将水喝下。 陆煜抿抿终于湿润起来的唇,将碗还给她,说道:“多谢。” 阮雪转过身将水放在桌案上,又将一盒蜜饯端过来。 “将军,过会儿药苦,你喝完药吃个蜜饯,会好一些。”阮雪说。 陆煜微微摇头:“无妨,这点苦不碍事。” 药很快就送了进来,陆煜端着碗,将涩到心底的药快速灌了下去。 药的苦味在嘴里久久不去,陆煜却突然觉得好受了些。 “今天,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陆煜问。 “哦,阿雪刚刚倒是听说了,早晨皇宫里收到了伐北大军的捷报,伐北军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朝了。” 陆煜直直望着床边的纱帐沉默许久。 半晌,他开口问道:“坊主出去了?” “坊主在处理一些事情。”阮雪回答,“陆将军有何吩咐?” “等坊主事情处理完了,请他来找我。”陆煜说完,又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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