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sk.3qxsw.com

一个月前,星魂找到她的那天,她被他抱进怀中,压抑不住过于强烈的熟悉感,以至于内力逆乱,误打误撞冲破了掌心中的巫咒。     内力逆乱的结果是她五脏俱损,耳窍流血,最后晕了。    星魂带她去潇湘谷休养,勒令她不许离开潇湘谷半步。    那段时间潇湘谷来了很多访客,具体有多少她记不清楚,她只记得所有踏进潇湘谷的访客都被湘夫人留在潇湘谷中,湿润的泥土埋葬他们的身体,滋养遍地生长的红色彼岸花。    彼岸花一朵簇拥着一朵,向阴暗的方向生长。阴冷腐烂的环境中盛开的彼岸开得极其美丽,细长卷翘的花瓣比鲜血还鲜艳。  当花瓣零落,被风轻轻吹到上空,打着旋翩跹而落,彼岸花细长的茎干朝风吹的方向倾斜,血红色的花瓣飘落到松软泥泞的土地上,会露出更多埋进地底的破碎衣角。    湘夫人杀了很多人,早在乐瑾第一次踏进潇湘谷之前,潇湘谷的土地里就埋藏着无数尸骸。有普通的迷路人,误闯的杀手,采药的农女……只要是踏进潇湘谷的,最后都被杀掉埋了。    乐瑾无意看到花地中血迹斑斑的破碎衣角,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说“来到潇湘谷的人,进得来,都出不去”!她开始有那么一小点点的理解湘君为什么不愿意回潇湘谷。    某天午后小憩,乐瑾睡不着悄悄拉星魂的衣角,“我发现一个问题。”    星魂按下她,将她整个人往被子里面塞,裹成一个滚大的圆球,才示意她说说看。    “你老实告诉我,湘夫人是不是有病?”  “乐瑾,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湘夫人脑子有病。”星魂轻声慢道,夫人你太蠢了。    乐瑾在被子里憋得脸蛋通红,表情皲裂。  她和湘夫人待了一年多,根本没有看出湘夫人神经不正常,合着湘夫人温柔娴淑的皮下,供养着一个阴暗变态的灵魂,湘夫人该不会精神分裂了吧?    你是对的。  星魂证实了她的猜测。    湘夫人有病,是病入骨髓的疯症,时而说自己是娥皇,时而是说是女英,案台供奉的灵牌跟着变换,让人分不清湘夫人到底是哪一个。    日夜交替,湘夫人又变了,乐瑾在湘夫人说话之前裹起被子往角落里滚。    “不不不,你别跟我说你的名字,以后你告诉别人名字的时候,也别说你叫什么,你就说你是湘夫人就行了,应该没有人会莫名其妙跑去注意灵牌。你不说你叫什么,看起来还是一个温柔娴熟的正常女人,我保证,你要是想留下潇湘谷的人,你不说你叫什么,他们会更加乐意留下来陪你!我一听到你说你的名字,就背脊骨发凉,你懂我的意思?你别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闺名,但凡遇见人问你,你说自己是湘夫人也很好听。”    湘夫人:“……”    潇湘谷那几天很阴森死寂。也有可能之前它就这样,只是因为以往每次她去找湘夫人,待的时间都不会太长,所以没有特别留心。    那段时间,她经常想自己记忆被封印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想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出现在咸阳,为什么胖团子也在,这么多年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太多的为什么盘踞在心中,疑惑消之不去。    星魂一次都没提过云起,乐瑾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做一场梦。星魂还颌首误导她,好在伽南没他那么多坏心眼,又向来看不惯他,于是大刀阔斧的拆掉对方的台,不然她就真上当了。    鉴于星魂使坏,乐瑾决定偷偷溜出潇湘谷去见见云起。    有伽南为她掩护,她溜得很容易。    刚走到西城,还没有靠近云起的府邸,一辆马车在她身侧停下来。乐瑾正打算给马车让路,车窗中飞出来一团白色,喵的哀叫一声扑向乐瑾。    是胖团子!    乐瑾下意识伸手接住胖团子,胖团子“喵呜”两声,扒住她衣裳死活不松爪,浑身白毛乍起。乐瑾揉揉它的小脑袋,给它顺毛,看向把它扔出来的马车主人。    马车主人掀起帘子,露出一张与她肖似的俊美容颜,眉眼发梢爬满岁月倾轧后的痕迹,不复年少意气英姿飒飒。    两人视线相对,云起沉静无波道:“上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吗,见到那个人你就能知道答案。”    乐瑾麻利的跳上马车,等她坐稳,马车一路驶向东方。    车厢内,兄妹俩人全程无话。    许久不见,难免会有些生疏,想说的话太多又无从说起,于是就成了他们现在这种相顾无言的状态。    “大人,到了。”  车夫拉紧缰绳,停车跳到地上,退往一旁候着。    乐瑾跟随云起下马车,发现来的地方竟然是咸阳宫。    云起带着她畅通无阻的穿过巍峨宫门,乐瑾一直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见谁,直到见到前方的章台宫,才隐约猜出答案。    “秦王政六年,我就来了咸阳。”云起突然出声对她说。    乐瑾抱着胖团子放慢脚步。    “那个时候吕不韦把持朝政,陛下还没有掌权,我作为一个政客,成了陛下的心腹。他借我的手解决阻碍他的人,相应的,我从他那里得到足够的权势和遍布天下的眼线,利用那些眼线去找你。”    秦王政六年……这么说,哥哥找她也很久了。  乐瑾垂眸看着雪白的胖团子,猫脑袋蹭她的手心,活泼得很。“你怎么就相信我还没有死?”    “鬼族出事那天,我回去过。”    “青牙谷被我一把火烧了,方圆好几里寸草不生,连先祖布阵保护的祖地也没了,你回去肯定什么也没看见。”    云起顿了顿,停下说:“还是能看见一些东西的,比如你埋葬的那些尸骸。”沉默两秒,他抬起头仰望章台宫上方的蓝天,脸上表情淡得看不出喜怒,“我挖开那些坟,没找到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尸骨。父亲母亲为鬼族付尽一生心血,宁与鬼族共存亡,不会眼睁睁让人烧了它,所以你们极有可能与鬼族一样,变成灰烬消失了。可是人活着总要有一点盼头不是吗?所以我想一定有一个人活着,在鬼族青牙谷烧成灰烬后,埋葬了剩下的残骸,于是我就猜那个人一定是你。所幸,我没猜错。”    “我来大秦有一年多,陛下封我为大秦祭祀,你应该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云起将手放她头顶上,像小时候安慰抱怨功课太多的她那样,轻轻揉她的脑袋。“小瑾,其实早在你七年前来大秦,不小心落进阴阳家禁地的时候,我手下的眼线就告诉我,你出现了。”    乐瑾微愣,“……七年前你就知道我的行踪?”    “是,七年前我就知道。我当时正处在权利的漩涡中,为了找到你,不断谋权夺利,在朝中树立了很多对头,就连陛下都开始对我产生防范之心。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找到你了,尤其是陛下,一旦他知道,他会利用你来对付我。”云起娓娓道:“得知你去了大漠,我开始谋划抽身而退,放权卸职,逐渐打消陛下的忌惮,可是他不愿意轻易放过我,他始终担心有朝一日我不为他所用,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云起当时不止一次动过杀心。嬴政顾及得不无道理,他身无忠骨,不是一个真正的忠君之臣,他将权势通通还给嬴政,嬴政却仍要咄咄相逼,耗尽了他的耐心。    去年开年初,他准备了一把抹着剧毒的匕首,进宫见嬴政前放于袖口中,他决定杀了嬴政一了百了,反正嬴政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嫡长子,能继承秦国大业。    却没料到嬴政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家却是:“太傅,朕找到你的妹妹了,就在天牢里。”    蒙恬征战漠北,遇见与胡姬长得相似的小公主,查明小公主确实是嬴政遗失的孩子,传书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嬴政,还附带了一张收养小公主之人的图像。    嬴政拿到乐瑾的图像,乐了。这不就是云起太傅寻找数年的妹妹吗,长得一模一样!蒙恬护送嬴妁华回宫,嬴政向她打听她恩人来历。姒姓乐瑾,无父无母,有一兄长下落不明,不正是云起他妹妹吗!    嬴妁华被接回咸阳宫,最挂念担忧的就是还在被大漠人千里追杀的乐瑾,嬴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与其远在千里白担忧,不如将人接到秦国,既能保她平安,赐她荣华富贵,又能借秦兵之力帮她找亲人。于是就有了后面的,小公主吩咐蒙恬将军“请”乐瑾到秦国。    云起说:“你落到陛下手中,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我只能向他妥协,终身不踏出咸阳城,绝对为他所用。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让陛下给你自由,和不会被他人欺负的权力,他不仅答应了我,还承诺会保你性命无忧。”    乐瑾望着他问:“陛下知道我是你妹妹了,然后呢?然后你们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一无所知,你还是不肯出现。”    “我不能让你卷入权力的漩涡中,这远远比江湖的腥风血雨更诡谲可怕。”让她一无所知是为了避免她陷入危险中,而做出的无奈选择。    感动吗?乐瑾这么问自己。    原谅她铁石心肠,没有半点触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姒风。”她这样叫他,咬出他近乎快被完全遗忘的名字,语气平静到显得冷漠,“我不会感动的。”  除非你给我道歉。    “你生气了。”  “我确实很生气。”她承认道,俏脸面无表情。    云起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他从小就不太会安慰人,太诚实的乐瑾真的让人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云起无奈认错,“我很抱歉,我让你等太久了。”    乐瑾勉强接受他的道歉。    章台宫内。    嬴政跪坐御案后,批注奏折,批到中车府令的折子,他执笔的手悬空纹丝不动,审阅里面上表的内容,一双鹰般锐利的眸子平静得可怕,仿佛酝酿了一场狂风暴雨,亟待爆发宣泄。压抑的气息令宫内的内监恐惧不安,喉咙似乎被无形的手扣住,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嬴政手中的笔悬而不落,奏折竹片角部滴了一点猩红的朱砂痕迹,自然下垂的冕旈在他脸部晃荡阴影。    这份奏折他冷肃着脸整整看了一刻钟,内监噤若寒蝉,周围静若一滩死水。    听守门的老宦臣忽然小声说了什么,声音如一颗石子投进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打破满室寂静。    “陛下,云起大人来了。”    老宦臣战战兢兢向嬴政禀告道。嬴政搁下笔,抬起头看向宫殿门口,外面天空湛蓝,嵌成宫殿飞檐斗拱之间的风景画,线条流畅简单,着色刚刚好。他理了理思绪,道:  “传!”    云起踏进章台宫内,破天荒的领了一个小姑娘来。    她一进来,嬴政一眼注意到她,还有她怀中的白猫。猫猫狗狗都敢带到章台宫来,胆子挺大!嬴政本就不多的表情隐隐有些细微变化,不怒自威:“乐瑾,你越来越过分了。”    啊啊啊,怎么感觉今天的皇帝陛下脾气格外大?!    乐瑾立刻箍紧胖团子,躲到云起身后,“陛下,胖团子不是我有意带来的,您别跟它过不去呀,我错了,我保证我下次绝对不带猫猫狗狗来见您!”    认错态度良好,比她抱的猫还温顺,轻而易举的让人有气无处撒。    可陛下有说他跟你养的宠物过不去吗?有耳朵人都听得出来他是问候你吧。  云起深深为自己妹妹胡言乱语的本事表示敬佩。    嬴政内心毫无软化,“既然知道有错,朕赏你五十大板,你可有异议?”    乐瑾心头一凛,“有!”而后被帝王锐利似刀的眼神盯住,压迫感扑面而来,还别说,受星魂摧残久了,这种眼神她真不怕,她小声嘀咕,“五十大板太多了吧,我疼。”    她躲云起后面,来自帝王的眼刀子“唰唰唰”全部刺云起身上,云起不得不拱手替乐瑾解围:“陛下,你别为难她了,您若要问她的罪,岂止这区区错事,各项罪状列下来,怕是打死都不足以抵罪。”    乐瑾看着兄长的后脑勺,微微瞪大眼睛。哈?    嬴政想想也是,就凭她平日写得那些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奏折,他就可以治她失职之罪,关进天牢打几百大板再放出来。    守殿内监立在暗漆柱子旁静候皇帝吩咐,嬴政挥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偌大的宫殿原本就过于宽敞,为皇帝处理国事提供明亮宽阔的空间,守殿的内监一走,只剩下他们三人,宫殿内更显得空旷,徐徐灯火若有若无的曳起三人落地的倒影。    “你什么时候找到她的?”嬴政寻问云起。阴阳家内部出乱子,左右护法亡命桑海,祭祀大人不知所踪,搅得蜃楼一片混乱,启航寻找仙山顶顶计划只能往后延迟。嬴政刚听到消失时,一下子失去两大肱骨之臣,烦得三日食不下咽,幸好乐瑾只是失踪,没跟着左右护法一起死,不然他很难控制云起。    云起一五一十告诉嬴政:“有几日了,前些日子臣陪小公主去买名家书画时,无意间遇见她。她受了很严重的伤,最近才痊愈,听说陛下先去派罗网去寻找她的下落,臣带她来见见陛下,就不劳烦罗网找人了。”免得罗网明里奉命找人,暗里欲抓之为快。    陛下派罗网寻找她的下落?乐瑾额角微跳,陛下您何不干脆派人杀我灭口,何必再找我啊我的天!    “受重伤?”嬴政敏锐的抓住云起话中的重点,皱了皱眉。他承诺云起会保她性命,必然不会让人伤及她性命,就连东皇太一他都直言不讳的提点过,谁竟敢往死里下手!嬴政的目光移向乐瑾,“这是怎么回事?”    乐瑾当然不会说她的伤是星魂刺的,回想湘夫人带自己回咸阳时阴魂不散的罗网杀手,她毫不犹豫的甩锅给了罗网。    嬴政听到乐瑾说是罗网的人伤的她,眼神变冷,神色教人捉摸不透。“罗网么……”    一边是心腹的妹妹,一边是帝国之刃,乐瑾不认为嬴政会因为她惩处罗网,只是膈应膈应他们而已。    云起轻笑,眼角余光瞥见御案上的奏折,再回忆方才嬴政没来得及消散的怒色,说:“陛下,您似乎有烦心事。”    嬴政闻言,冷道:“最近不知哪儿传出来的谣言,说阴阳家掌门解开了苍龙七宿,赵高上书提及这事,想带罗网去蜃楼查探虚实。”    相传解开苍龙七宿,就拥有掌握天下的力量。一千年前有能人将苍龙七宿的力量封印进七个金色盒子中,分别由七国皇室继承人保管。韩赵魏楚燕齐相继灭亡后,金色盒子不翼而飞,去向不明,那时的嬴政已经统一中原,成为天下之主,无心追查苍龙七宿的下落。    听到民间谣传桑海出苍龙,阴阳家暗中追寻苍龙七宿的秘密,居心不良,嬴政被他委以重任的东皇太一瞒在鼓中,如何能不怒!    嬴政说:“谣言捕风捉影,不足为信,可无风不起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唯有一探究竟才能得到真相。朕决定让赵高下个月去蜃楼探听虚实,敲打敲打东皇太一。”    云起不知起了什么心思,谏言:“不如让小瑾和罗网一同去吧,她在阴阳家待了一年多,比罗网更熟悉阴阳家。”    突然被兄长推出去的乐瑾茫然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云起,他露出温和的浅笑,对她点点头。    乐瑾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乐瑾的行事风格……一言难尽,不过这一次有赵高,赵高办事他还比较放心,于是就同意乐瑾跟随罗网一同去蜃楼。    “陛下,请赵大人务必要保护好臣妹,一根毫毛也不能少。”云起走得时候真诚恳求。    嬴政:“……”  他感觉自己极有可能亲手给罗网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离开章台宫,宫外清新微凉的空气扑面,清风撩动衣发。乐瑾捋顺胖团子的毛,白猫的毛蓬松柔软,手感极好,她顺毛的动作很轻柔,胖团子舒服的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手指,表示欢喜。    “我要回潇湘谷去,今天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乐瑾举高胖乎乎的胖团子,然后将它交给云起,“它暂时就养你那里了。”    不,他真不想养这只蠢猫。  话溜到嘴边,云起接过胖团子,提起它脖颈软肉反手就想扔地下,奈何乐瑾瞪圆眼睛看着他,云起不自觉松开力道抱着。    他僵硬的动作惹得乐瑾微笑,她对他笑了笑,眼睛弯弯,似两道可爱的月牙弯。    “哥哥,我下回去找你。”    清脆悠扬的声音飘荡到空中,余音被微风拉得长长,飘回很久以前青牙谷的山川溪涧。    “小瑾!”云起微微扬声叫住她。    乐瑾回头看他,云起静立在落日余晖下,面如冠玉,一双浅色的眸子被光线染成淡淡的金色。    “我在你的生命中消失得太久,久到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怨恨我,我不是不想出现。”    我只是有点胆怯。    他说。

本章已完 m.3qdu.com